鸿殊和梓书环顾四周,一眼望不到头的竹林,潮湿的泥地。
寒意裹着雾气渗入道袍,冻得鸿殊牙齿打颤。他往梓书身侧缩了缩,身躯在微微发颤。
“这天杀的冷……”
梓书咬着牙,指尖凝聚的幽澜紫火因腹中饥饿感剧烈翻涌,“噗”地消散在空气中。
他颓然垂下手臂,自嘲道:
“竟被一顿早饭困住手脚!再这样下去,别说回紫宫,怕是要被这竹林的寒气腌成冰雕。”
鸿殊抱紧双臂,望着四周阴森森的竹林,枯枝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茫然望向四周:
“师哥,我们难不成要冻死在这儿?”
话音未落,就见梓书突然眼睛一亮,扑到枯叶堆旁扒开腐烂的竹叶,像是发现珍宝般欢呼起来。
“有救了!是紫节!”梓书声音里带着惊喜,扒出半截泛着琉璃光泽的根茎,叶片上还凝着细碎的冰晶。
“这是炼制紫节琼浆的主材料,以前随师父采药时见过。”
他边说边掰断紫节,递给鸿殊:
“吃了能快速恢复气力,紫宫弟子受伤或灵力不济时,都会用它应急。我第一次练坏经脉,就是靠紫节琼浆吊的命。”
咬开紫节坚韧的表皮,清甜药香的汁水在口中炸开。鸿殊倚着竹子咀嚼,目光却渐渐迷离。
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紫节的清香,忽然将他拽回遥远的记忆里——那个飘着烤红薯甜香的闹市清晨。
那时父亲总在天未破晓时起身,宽大的玄色袖袍扫过暗金色老炉,扬起的细灰在晨光中化作金色雾霭。
年幼的鸿殊趴在灶台边,睡眼惺忪地看父亲手腕翻转如蝶,小扇旋出火苗,松脂香、炭木香与初升的日头揉在一起。
父亲回头看见他,笑着刮刮他的鼻子:“小懒虫,等炉子热了,给你烤个最大的。”
“灰要养得轻、润、沙,这才是红薯最好的床。”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鸿殊闭上眼,仿佛还能触到粗粝的炉笔。
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独立整理炉床,兴奋地挥舞炉笔,却把炉灰抹得坑坑洼洼。
父亲笑着覆上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抹平:“别心急,烤红薯和做人一样,得慢慢来。你看这炉灰,看着不起眼,却能把红薯的甜都焐出来。”
母亲则在一旁支起小桌,将洗净的红薯挨个码放整齐。
她总爱把白色头巾系成好看的结,鬓角碎发被热气熏得微卷。
每当有客人称赞红薯香甜,她就眉眼弯弯地说:“是我家阿殊烤得用心。”
其实鸿殊知道,母亲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专挑最新鲜饱满的红薯,为了省下几文钱,总要和菜贩磨上半天嘴皮。
最热闹的是午后。人们举着零钱围拢,鸿殊学着父亲的模样,将红薯“噗通”一声栽进炭灰。
滋滋作响的甜香漫开时,总有人打趣:“小道士又在炼丹啦!”他微微笑,盯着炉盖缝隙里溢出的焦糖色雾气,看它们在阳光下凝成琥珀色的丝。
有一回,一个小女孩眼巴巴地望着烤炉,却发现自己的钱掉了,急得直哭。
鸿殊偷偷把刚烤好的红薯塞给她,小女孩破涕为笑,说以后要带好多小伙伴来买。从那以后,他的小摊前常常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母亲就会拿出自己晒的果脯分给他们。
有回暴雨突至,雨水顺着蓑衣流进脖颈,鸿殊顶着斗笠守着快要焦糊的红薯。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替他撑起伞,母亲不知何时已站在身旁,怀里还抱着棉被:“傻孩子,快擦擦,别冻着。”
当他扒开滚烫的炭灰,看到红薯裂着糖纹的模样。
母亲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的饭团,笑着说:“我们阿殊烤的红薯,最甜。”
那一刻,雨水、泪水和着红薯的香气,成了他记忆里最温暖的画面。
后来父亲病了,躺在床上仍念叨着炉子该添炭了。
临终前,父亲紧紧握着他烤得通红的手:“炉子别冷下来……让大伙随时能吃到热乎的。”
那天夜里,母亲抱着他哭,泪水浸湿了他的肩头。
可第二天清晨,母亲依旧系好白色头巾,和他一起生起炉火。她红肿着眼睛说:“阿殊,咱们得把日子过下去,就像你爹说的,把甜都焐出来。”
“鸿殊?鸿殊!”梓书的声音穿透回忆。鸿殊猛地睁眼,发现掌心不知何时燃起了一簇极小的焚世火。
火苗像极了老炉里将熄未熄的炭星,明明灭灭,却稳稳停在他指尖。
这簇小火映着他发烫的脸颊,恍惚间,竟与记忆中跳动的炉火重叠在了一起。
梓书的惊呼带着颤抖:“你看!你能控制了!”可鸿殊仍沉浸在回忆里。
他想起母亲教他辨认红薯好坏的模样,要选表皮光滑、形状匀称的。
他想起父亲的话:“烤红薯是把土里的甜都焐出来”
此刻,掌心的焚世火忽然变得温顺,像被驯服的火苗,乖乖凝成小小的火珠。
梓书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紫袍下的心脏剧烈跳动,他双指并拢如剑,凌空划出玄奥轨迹,幽澜紫火顺着指尖凝成北斗七星状的结界,口中念起咒文:“太初开天,九曜临渊!”
地面顿时浮现出荆棘状火纹,如活物般朝着鸿殊蔓延。
鸿殊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那股若有若无的热流。掌心的小火苗轰然化作一团猩红火焰,却在触及梓书布下的结界时,竟温顺地顺着纹路游走。
记忆里烤红薯时的专注涌上心头,他学着将火焰凝成锁链,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小摊位,母亲在一旁微笑着递来新的红薯,父亲在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两股火焰相互吞吐,最终凝成一个流转着奇异光纹的火环。
戴香道人擅自将二人送离,导致二人早退,演练场上早已炸开了锅。
带教老师的戒尺重重拍在青石砖上,溅起细碎的石屑:“若雯英!那两个小兔崽子到底去哪了?!”他气得白胡子直颤,周身气压低得让周围弟子大气都不敢出,一旁的青铜香炉里香灰都震落了大半。
戴香道人若雯英缩着脖子,绞着衣角连连道歉:“对、对不起!我当时一着急,怕大家打起来……”
她话音未落,就被老师一声怒吼打断:“还不快去把他们两个拉回来!否则数律并罚,全部记在你身上!”
雯英不敢耽搁,慌忙掐诀施展追踪术。循着若隐若现的气息追到竹林深处时。
暮色将竹林染成琥珀色,鸿殊和梓书相拥坐在地上。
梓书用紫袍裹着二人,手臂紧紧搂着鸿殊的肩膀。鸿殊将头埋在他胸前,手中抱着啃了一半的紫节,琼浆顺着指尖滴滴坠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光斑。
两人脸上带着餍足的笑,仿佛周遭的寒意与外界的喧嚣,都与他们无关,唯有彼此的体温和手中紫节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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