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卷着鹅毛大雪掠过青瓦飞檐。行人瑟缩着身子,裹紧棉衣匆匆而过。店铺门口悬挂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晃,洒下的光晕也显得格外黯淡。
家主被繁杂事务缠身,前往疏影院看望大夫人的次数渐渐少了。大夫人已有八月身孕,身形略显臃肿,行动也愈发迟缓,整日安居室内。苓娘时刻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有半分闪失。
岁末将至,学堂与暗堂都迎来了年度考核。鹤栖与承影都对甲等排名势在必得。
鹤栖每日埋首书卷,丝毫不敢懈怠。承影也在暗堂的训练中拼尽全力,不敢有半分松懈。
难得放晴的日子,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学堂内炭火熊熊燃烧,十张雕花书案整齐排列,每个案头都摆着砚台与崭新的宣纸。
鹤栖踩着满地碎琼走进来,淡青色斗篷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几乎同一时刻,鹤子仪也踏了进来,一身深蓝色锦袍,领口与袖口镶着精致滚边,尽显世家公子的气派。
身为鹤家长子,鹤子仪自幼饱读诗书,也曾是学堂里的佼佼者。可自鹤栖入学后,她屡屡在考核中夺魁,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聚到了她身上。为此,鹤子仪常常在灯下苦读,笑骂鹤栖是“小变态”,虽说是玩笑之语,话里却藏着不甘。
学生年纪尚小,学堂考核并未分男女,试题与评判标准完全一致。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鹤栖搁下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大姐姐!”一声清脆的呼唤传来,鹤栖停下脚步回头,只见鹤千寻蹦蹦跳跳地跑来。她穿着粉色小袄,衬得脸蛋圆乎乎的,格外可爱。
“千寻,考得如何?”鹤栖笑着问道。
“大姐姐,我觉得能考个乙等就很不错啦!”千寻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地回答。
鹤栖点点头:“尽力就好。”
“小七,我这次可要和你好好争一争这甲等排名!”鹤子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语气带着不服输的劲儿。
“哦?”鹤栖笑着看向他,“大哥,那我可不会让着你。”
“哼,到时候哭鼻子的指不定是谁!”鹤子仪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去,背影透着少年人的倔强。
千寻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道:“大姐姐,你又逗大哥啦?”
“岂敢。”鹤栖笑得眉眼弯弯。
暗堂的考核远没有学堂这般平和,学员需在规定时间内闯过十二道关卡,分别考验速度、反应、力量与耐力,且关卡层层递进,难度越来越大。
承影今年九岁,在暗堂中已小有名气。
此时他正站在暗堂最后一间考房内,屋内摆着三具木人,每个木人手心都绑着秤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寂静得让人压抑。
承影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在三具木人之间来回扫视。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蒙面人走进来,声音低沉沙哑,毫无感情:“承影,你已闯过十一道关卡,这是最后一道。”
“这三具木人手上的秤砣重量不同,你需在最短时间内找出二两重的那个,并将其取下。”说完,蒙面人便退到一旁,静静注视着他。
承影眉头皱得更紧,三具木人看起来毫无差别。忽然,他瞥见木人手心有个蓝色梅花标记,心中瞬间有了思路。他身形如箭般射出,迅速取下一个木人的秤砣,可入手的重量明显不对。
“咔嗒”一声,木人胸膛突然箭矢齐发,直射承影。幸亏他反应敏捷,侧身躲过一劫。
还有五个秤砣,正确答案究竟是哪个?承影神色愈发凝重。
又一次试探,机关再次发动,显然答案仍错。
承影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后背已被汗水湿透。剩下两具木人,秤砣外观依旧无差,可时间越来越紧迫,若再一个个试探,定然来不及。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闪电,踏着满地暗器飞跃上前,精准取下其中一个秤砣。
这一次,没有机关触发。承影拿着秤砣走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点点头:“承影,甲等排名。”
“谢大人。”承影恭敬行礼,随后退下。黑衣人将他的考核记录放入暗盒,转身离去,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很快,学堂的考核结果也出来了,鹤栖与鹤子仪并列第一。家主得知后,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除夕当日,瑞雪初霁。鹤府门前的石狮子披红挂彩,朱漆大门上贴着崭新的桃符,门前两盏足有人高的红灯笼坠着金线流苏,随晨风轻轻摇晃。府内青石小径已扫出蜿蜒通路,丫鬟们捧着盛满金桔的青瓷盘、扛着写满吉祥话的红绸,脚步匆匆却井然有序。
二夫人身着湘色织金襦裙立在正厅前,裙裾暗纹随动作若隐若现。见族老远亲踩着积雪走来,她立刻款步相迎:“堂弟快进来!”
“二嫂快瞧瞧!”提着鲜果篮的青年男子哈出白气,指尖冻得通红,“老家的冬桃竟结了果,特意留了最红的给您尝鲜!”
二夫人双手接过竹篮,腕间翡翠镯子轻碰发出清响:“劳烦堂弟惦记,快随我去暖阁喝杯姜茶驱寒。”
三夫人立在九曲回廊下,玫红色锦袍上的金线牡丹在风中微微颤动,她正有条不紊地指挥丫鬟:“那盆水仙再往东挪挪,对,就那儿,再添些腊梅枝,要疏密得当。”
“那盏宫灯歪了三分,快调正!”
丫鬟们连忙照做。
四夫人则在厨房紧锣密鼓地筹备宴席,锅灶间蒸汽腾腾,蒸锅中飘出的香气勾得人食欲大开。
夜幕降临,三百六十盏红灯笼次第点亮,将白雪映成绯色。鹤家主身着玄色云锦长袍端坐上首,举起鎏金酒樽,声如洪钟:“今岁风调雨顺,愿来年——”
话音未落,满堂宾客已齐声高呼:“家族昌盛,福泽绵延!”
酒盏相撞的脆响中,白发长者笑得胡须乱颤:“瞧这些小辈,个个眼神清亮,鹤家定能再兴百年!”
宴席间,几位族老正热议学问;经商归来的五叔公红光满面,手持翡翠烟杆,绘声绘色地讲着异国见闻;表舅家的小儿子虎头虎脑,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油汁顺着嘴角流下。
女眷席间,鹤栖依偎在大夫人身侧。未婚少女们窃窃私语,说到动情处便用帕子掩住绯红的脸;已婚妇人则争相展示子女的课业。
“承敏啊,你这肚子算起来也有八个月了吧?”三姑妈含笑看着大夫人的腹部,“明年春天便该生了?”
大夫人微笑点头,轻轻抚摸肚子:“正是,只盼一切顺遂。”
“那可得好好养着,我这儿有个补气养神的药方,回头让丫鬟送到府中。”三姑妈热心说道。
大夫人连声道谢:“真是麻烦您了。”
“瑶儿和芷儿也愈发标致了。”三姑妈又夸赞起二夫人与三夫人的女儿,两人连忙笑着道谢。
“二姑妈,子仪和小七可都是学堂甲等呢!”大伯母笑着补充。
“那可太好了!将来你们府中定是要兴旺的!”二姑奶奶赞叹道。
“千寻、千语,你们俩也要好好念书,将来也为家族添光!”大伯母又转向四夫人的双胞胎女儿。
“嗯!大伯母,我们会的!”双胞胎齐声应道,小脸上满是认真。
一时间,宴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气氛格外热烈。
晚宴结束后,众人移步暖阁。鹤家主端坐主位,亲戚们分坐两旁;女眷们聚在另一处闲聊家常;孩子们则在庭院中嬉笑打闹,打起了雪仗,欢笑声回荡在夜空。
“嘭、嘭——”烟花在天际绽放,绚烂的色彩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当更鼓敲响子时,孩子们排着队在长辈膝前磕头:“孙儿祝爷爷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长辈们笑着将压岁钱递到孩子手中,小家伙们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鹤家主望着满堂热闹,眼里盛满了笑意。
院角的角落里,护院张三和李四靠着廊柱,一边啃着烧鸡,一边聊着今年的收成;值夜的丫鬟们挤在小屋里,就着油灯分食剩下的糕点。
待宾客散尽,月光爬上雕花窗棂,鹤府终于安静下来。零星的守岁烛火,在雪夜里摇曳。
鹤栖的闺房内,烛光摇曳,墙上的影子随烛火轻轻晃动。她从床上缓缓坐起,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双眸明亮,在烛光下愈发灵动。
“承影。”
“小姐。”承影的声音从小榻上传来,沉稳而恭敬。
“你到床上来。”鹤栖嘴角上扬,撩开厚重的床帘。
承影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爬到床上,双腿一盘端端正正坐好,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直。
鹤栖从床底暗格里取出一个木盒,递给承影:“承影,这个给你。”
承影连忙双手恭谨接过,眼神中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
“打开瞧瞧。”鹤栖催促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是。”承影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盒盖——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静静躺在其中。
匕首的刀柄由上等乌木制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在刀柄与刀身的连接处,还镌刻着“承影”二字,字迹娟秀工整,正是鹤栖的手笔。
承影眼中闪过一抹惊异,猛地抬头看向鹤栖,眸中满是惊喜与感动。他的手微微颤抖,声音有些结巴:“小姐,如此珍贵的礼物,承影……承影受之有愧。”
鹤栖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承影,这是新年礼物。以后每一年,你都会有。”
承影眼眶微微泛红,起身向鹤栖深深行了一礼:“承蒙小姐厚爱,赐此珍宝。承影祝愿小姐新的一年,万事顺遂,平安如意。”
“你喜欢就好。”鹤栖眼睛弯成了月牙,“也祝你万事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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