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桃枝意识像浸在深海里沉浮,上下颠倒翻涌,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全身,仿佛有千万根针刺进她皮肤,每一寸血肉都在颤抖,巨浪袭来,将她吞并,又拖进无尽的黑暗中。
而在这片黑暗里,她听到了许多嘈杂的声音,男男女女,有熟知的,有陌生的,无一不在长吁短叹,哀鸣悲伤。
好吵好吵,为什么要在她耳边哭得这么伤心?
“我实在是束手无策,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什么叫束手无策?你不是大夫吗!你不是拍着胸脯和我保证过无论什么病都能治的吗?”
“是能治,可你也没早说她病得这么古怪啊,既没看到外伤,也探不出内伤,按理说应该什么事也没有的,可如今一动不动的躺在这儿,简直生平未见,我一个小小的村医又如何能治得了!”
桃枝闭目暗听着,也觉得这话颇有道理,莫说是他们这些毫无术法的凡人了,便是自己也一头雾水——
几次三番晕倒,要说这正常绝非可能!
大夫的话一说完,四下便一片寂静,苏子秋看了眼明卫国,见人冲自己摇摇头才又缓走上前,他似乎是理解了很久才理解明白束手无策的意思,一时间慌乱得无所适从。“救不了阿桃…”
“那还有谁能救,你告诉我,我去找他、我去找他来救阿桃!”
少年紧追着人不放,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心里还存有一丝希冀,只要自己不放弃就一定有机会。
众人在旁边看着,谁也没上去劝住,苏家二老走的早,留下这一根独苗苗,乡里乡亲没说多照顾,但都知道牛秀桃对他好,又是给吃又是给住,他们比不得,如今眼看人不行了,更没什么立场去劝。
大夫起先还有些不忍,到最后被问烦了,干脆直截了当的和人点明道。“要我说你也别白费那功夫了,还是留点力气和她说说话,顺便准备准备后事吧!”
不怪他说晦气话,而是这“病“实在罕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听说前两日也来了好几波人,个个皱眉摇头,拱手撂下一句无能为力便走了。
苏子秋听罢,原本苍白的唇这下更加失色了,他看着床上那安静到毫无声息的人,眼泪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他真笨,真没用,救不了阿爹阿娘,也救不了阿桃…
明妍见状有些于心不忍,她微垂眼睫,快步上前扶住他几欲踉跄跌倒的脚步,声音低缓。
“子秋,你别担心,我们再想想办法,总有大夫能治好她的!”
这话更多的还是在宽慰,实际上大家心里都门清儿,十几个大夫来来回回看了三四天都回天乏术,还能有什么转机?
“我会救阿桃的!”
小傻子摇了摇头,像是根本没在听人说话,固执的喃喃自语道。“我一定会让阿桃好起来的!”
“你自己如何能…”
明妍知道这是在说气话,他大字不识一个,又不会医术,怎么可能能救得了人,更何况这病还来得突然又古怪,甚至可以说是在阎王爷手里抢人,如何能开得了玩笑!
即便如此,她仍旧耐着性子继续哄道。“人多力量大,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肯定能行的!”
天命之女果然是天命之女,遇事临危不乱,有头脑懂思考,几句话说下来简直不要太周全。
桃枝这会儿睁不开眼,也顾不上这痛那痛的了,心中直喊苏子秋赶紧答应下来,她此番下界不正是为着两人的红线能够顺利牵成吗?如今牺牲自己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可苏子秋却不知一下搭错了哪根筋,平白拂了人的好意不说还当场甩开手,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模样又离远了些。
“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
桃枝听在耳里,急在心里,若是此刻她能醒来,势必要揪着苏子秋耳朵狠狠拧一把,再叫他仔仔细细看清自己拒绝的人到底是谁!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样拱手送出去,不是脑子摔坏了是什么?!
她仰躺在榻上,眼皮无论怎么用力都睁不开,像被浆糊黏住了一样,心里登时又气又闹,这一句在她听来无异于是平地炸雷,倒霉孩子,自己都这样了竟还不让她省点心!
忽然,桃枝只觉喉头骤痒,一股腥甜自口腔蔓延开来,微微一咳便“呜啦啦”猛吐出口鲜血。
“阿桃!”
苏子秋忙不迭伸手往床头扶,神情极为担忧害怕。
也是,小傻子活到大哪儿见过这场景,当即吓得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又紊乱,整个人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面在屋内团团转,一面还不住地呼喊着桃枝的名字。
“阿桃,你不要吓子秋!”
“血,好多血,你流了好多血,止不住,要怎么帮你,你告诉子秋要怎么帮你才能不流血…”
一群人见状一窝蜂似的惊叫跑开,好在还有个明卫国足够镇定,上前扶住险些扑跪在地的少年,又匆匆忙忙催大夫的催大夫,赶人的赶人,他神情凝重,心也慢慢跟着沉了下来。
这人…只怕是保不住了…
如此想着,可嘴上却依旧在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一定会撑过去的!”
“……”
然桃枝又岂会听不出这是在说假话,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腹部胃连着肠一并绞紧了,丝毫喘气的机会都不给留,疼得直弯腰,冷汗也一个劲儿猛冒。
但痛归痛,她心里却对此没什么太大感触,毕竟这副身子本来就是自己下界用的躯壳,只要两人能顺利在一起,弃了又何妨?
可苏子秋哪儿知道这些,双眼直愣愣看着那摊了一地的鲜红血迹,眼瞅着蜿蜒流到自己脚边,他退一步,那头就追一步,根本逃不开,滴答滴答的哪哪儿都是。
“不,不要…”
突然,他开口大喊了声,顿时,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他。“我不要阿桃离开我!我要带阿桃去看病,去找大夫,我会治好她的,一定会的!”
小傻子不知道什么病什么伤,只固执的自欺欺人,咬紧牙关不松口,像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不愿意出来。
桃枝比谁都清楚他这是舍不得自己,可天底下哪有脱不开奶的孩子,自己要是不放手,他和明妍又怎么成事呢?
一时间,她越发觉得心力憔悴,咳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位。
明卫国看着面前紧搂着人不放的苏子秋,也苦恼,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只得声音放缓些,再放缓些。“子秋乖,听村长的话,咱们先放开她,让大夫看看。”
“不要!”
又是一句厉声拒绝。
“他们治不好的,我要带阿桃走!”
“走去哪儿?你一个人又能带她去哪儿?”明妍闻言登时也火大了,紧咬牙,狠心开口。“你以为你这是在救她,实际上是在害她!”
虽然自己确实不怎么喜欢桃枝,行为古怪不说,还经常讲些意义不明的话,没头没脑的,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自己希望她死。
更何况就这样不商量个对策漫无目的地走,不就相当于在白白送人性命吗!
“我要带阿桃去镇上,会有大夫能治的!”
苏子秋抓紧人袖子,根本不听讲话,一意孤行背起榻上的少女要走。
“那也要等天亮了拉辆马车来啊!”明卫国也妥协了,忙上前好声好气地劝。
两人拉拉扯扯间,桃枝趴在背上也不好受,本就浑身上下哪哪都痛,这下更难挨了,晃荡得她脑浆都快摇匀了,昏昏沉沉的,旁的没听见,只听见耳边呜呜咽咽的哭泣,像小兽哀鸣。
怎么又哭了。
他怎么总是在哭呢?
……
等人再次幽幽转醒时,已不知过了多少个白天黑夜,天是厚重的墨色,好似深蓝沉到发灰,四周辨不清颜色,更别提脚下的路了,深一脚浅一脚,她在背上都感受到了颠簸。
“子秋?”
桃枝疑惑喊了句,下头的人没回应,紧接着,她又放大了些声音。“苏子秋,是你吗?”
林间树多草杂,雾气氤氲,也不知他是听到了还是当作幻觉,好半天才露出点动静。“阿桃?”
“嗯。”
桃枝听出那语气里有三分惊,七分喜,似乎是带着难以置信,所以手臂愈发环紧了人,用动作明明白白告诉他,没错,自己醒了。
“我们这是在哪儿?”她又问。
一眼望去,这林子左右邻近的树大多千篇一律,灰蒙蒙一片,更看不清前路,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瘆得慌。
苏子秋几乎不敢相信,整个人还陷在巨大的狂喜中,末了,才慢慢匀下胸口粗喘的气回道。“我们在去镇子的路上。”
镇子?他这是要带自己去治病?
这怎么能行!
桃枝一时也急了,错了错了,全都错了!明妍这会儿又去哪儿了?怎么每每到了关键时刻都掉链子呢!
“不是,你先把我放下来再说!”她忍着胸腔的暗痛开始挣扎。
可小傻子不依不饶,说什么也不行。“不放,我要带阿桃去镇上看病!”
看病?看什么病,现下是看病的时候吗?而且再说了,你少气我两下说不定这病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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