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别开目光,复又往出去走,“不必了,我怕血,你指的路我走不了。”
“谢公子,多谢你救我一命。不过,大道三千,道不同不相为谋。”
明夷睁眼,衾被下的身子发了一身汗。
明夷命犯太极,命途多舛。然而前世不论是李谦还是叶辟光,都给她带来绝处逢生的运气,可结果了?他们都死了!
原本以为自己五年前重生能救下他们,可天命使然,蜀风村和叶家的劫数提前了!
这些年明夷时不时觉得,自己莫不是个灾星?
在明家时,是母亲的拖累,是父亲的眼中刺。
在蜀风村,蜀风村被屠。
在叶家,叶家被灭门。
明夷掀开被子,起身坐着。
今夜有月,微弱华光照得窗户像饿兽的血盆大口,朝明夷张牙咧嘴。
她抱着自己,坐在榻角。
她有无数句对不起想说给故人们,就有多少把刀要架刀昭彬脖子上。
……
大年初一,凤仙楼张灯结彩。
今日明齐心情好,便在凤仙楼设宴。
明愫昨日来明府探望楼氏,明齐趁这个台阶便解了她的禁足。
明夷心如平静,她早知道就算楼氏杀了她,明齐也不会重罚楼氏。
明夷正想着,雅间的门被打开了。
花折柳红衣烈烈,扭着婀娜的身子,挂着明艳的笑,“明大人,今日这饭菜可还满意?”
今日楼心月主动求和,明齐心情很不错,“凤仙楼不愧为大燕最豪华的酒楼,如此奇珍,齿颊留香啊。”
话罢,花折柳后边跟着的小二,屈膝蹲在明齐身侧,举着一木板呈给明齐。
花折柳道:“明大人是我凤仙楼的常客,今日我特意为你留了号。”
“父亲,此为何物?”明夷还是一副乖巧软糯的模样,她眨巴着清纯的眼眸看着明齐。
明齐很享受别人有求于他的感觉,便耐心解释。
“此为彩券,上头刻录着壹到壹佰的字号。”
“凡当日在凤仙楼花费超过五十两银子的顾客,皆有获得彩券的机会。上边标红的是已经被抽取过的。”
他很快便选了个未被标红的叁拾陆号,花折柳复又说。
“二小姐有所不知,这一百个数号里有十个数号会对印相应的奖励,当然奖励也分高低,全看运气如何?”
明夷温声软语中透着惊奇,“是这样啊。”
这次却非逢场作戏,而是由衷惊叹,花折柳的花样真多。
花折柳道:“我瞧大人也吃得差不多了,赶巧啊,今日兰先生在。我听说他今日要说一位京中贵妇人的趣事了,大人不妨携家眷随我移步春馨阁听故事。”
魏姨娘在外人眼里,是个温柔与世无争的性子,她最爱听些茶余饭后的小故事,难得雀跃起来。
“老爷,这几日照顾适儿实在闷得紧,据说兰先生讲的真故事极有趣,妾身想去听。”
“这几日你辛苦了,你既想去那便都去吧。”
明齐虽对这两位妾室不及楼氏情深,可却拒绝不了陈姨娘的温柔乡,更别说为他诞下唯一儿子的魏姨娘,待她更为宽厚。
春馨阁是二楼一处宽敞的栏台。
明齐乃文官之首,济济一堂的春馨阁因明齐的到来而沸腾。
一通虚假的逢迎。
春馨阁最前边摆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佩着两把靠椅,花折柳指着中间的主位,“明大人,这是您和夫人的位子。”
明齐还未落座,便见吏部尚书项靖来了。
前世明夷和项靖几乎没有接触,只听说他为官清廉刚正,是朝中为数不多敢得罪镇国公的人。
想到这,明夷心里又有了算盘。
明齐和项靖一通寒暄后,花折柳才迎项靖坐了主位靠左的位子。
明夷无心他人,只盯着右边的空座。
大燕中最而尊左,世道又尊男贬女。
项靖妻亡多年未娶,以是他身侧无人。按照礼法,他本坐左位,可今日明齐在,两人一起为官又一同在云梦学宫求过学,自然想坐一起晤谈一番,便又挪到了右位。
明夷心间晴光大放时,便听花折柳说:“二小姐实在抱歉,您看今日春馨阁的位子已经没了。”
“您身份尊贵,我也不能把您安排到春华阁去。您若不介意,可能同我一起去三楼夏翳阁?”
明夷这才发现,春馨阁除了楼心月右边的空位,早座无虚席。
再望紧靠春馨阁的春华阁,明夷有前世的记忆,这些人里大都是京中官员们的小妾,或是包养在外的外室。
在明府两位姨娘身后,阑珊仰起乖巧的巴掌小脸,正看着明夷。
她梳着简单的坠马髻,樱桃小嘴微微勾起。
倏尔,明齐道:“你心思纯善,交际多有不周之处,你且同花老板去,向她好好讨教待人接物之道。”
明夷再看过去时,那姑娘已经收回了目光。
夏翳阁在三楼,恰好在春馨阁的对面,能将春馨阁一览无余。
花折柳笑道:“为了能将你独独带出来,我可费了不少心思。”
明夷靠坐在椅子上,笑看花折柳,“我跟花姐姐也有三年没见了吧。”
花折柳忙着煮茶,“前段时间去了趟北秦,昨日回京,你今日便过来了,可见你没有把我忘了。”
“谁我都可以忘,唯花姐姐不能。”对这些在影盟共患难的女子,明夷爱得不行,老想说些好听的话与她们听,“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郢都城内红颜斗丽,独有花姐姐林下风致,余韵无穷。”
“妹妹这嘴跟抹了蜜一样。”花折柳端来一壶茶,又为明夷倒上,“你最爱的顾渚紫笋,专门给你备的。新年伊始,愿明妹妹,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花姐姐,亦是。”
明夷品着只有皇室才能喝的贡茶,又撑头睨着花折柳,眯眼笑着。
“花姐姐真是厉害,凤仙楼交到你手里,简直焕然一新。”
“我再厉害哪及你丁点?”花折柳叹道:“当时你不过十二岁,却跟个神童一样,对经商之道独有见解。”
“这可能是我的天分吧!”明夷傲娇地应下了,可实际上却是一把辛酸泪。
前世明夷入镇国公府后不久,看不惯她的姜扉夜竟将掌家大权交到她手里。
明夷接手昭家内务后,实在焦头烂额。
昭家内里早就被吃空了。
然而要报仇只能先在昭家待下去,获得昭彬的信任。
她为维持昭家生计,只能硬着头皮私下做生意。
这一来二去,便也摸清了其中门道。
花折柳又问:“今日春华阁中的娘子们,除了明家两位姨娘,可还有你认得的?”
“花姐姐慧眼如炬,真是什么都逃不掉你着双眼。”明夷对着春华阁的方向,想到那张乖巧的笑脸,全然没一点心思饮茶了,“她叫阑珊,一位故人而已。”
花折柳刨根问底,“可是在入影盟之前的好友?”
明夷黯然垂首,“她是个可怜人。也是和我一样的……孤舟客。”
明夷练过眼力,但看着春馨阁又进去了一人。
明夷起身,依栏相望。
隔了老远也能看到来人一身书卷气,迈着四方步,不苟言笑地与他人周旋。
明夷笑得满面春风。
“花姐姐,你觉得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明夷觑着春馨阁,可不论她作何表情,总有骨子里带着的媚挥之不去。
“小人得志!”花折柳打趣完,也往那边看。
“林景伯,贞定十六年高中榜眼,任翰林院学士。”
“贞定十九年,受冠军侯贪墨军饷一案牵连,被贬澧州。”
“贞定二十五年,因为政绩出众,被擢升为澧州刺史。”
“前不久,户部尚书金逸告老还乡,户部有阙,陛下又将林景伯提为户部侍郎,暂代尚书之职。”
“经你这么一说,林景伯这个人身上倒也有点谈资。”
明夷撑头觑着春馨阁,林景伯靠坐而坐,便同和楼心月间只隔了二尺之距,她眸中清光烁烁。
“花姐姐,林景伯今日可抽取彩券了?”
“林景伯贵为户部侍郎,正四品官员,我凤仙楼可轻易得罪不起。”花折柳同明夷靠在一起,“你要我如何安排了?”
明夷挑眉一笑,“花姐姐应该懂我。”
“真拿你没办法。”花折柳叫来小二,吩咐着。
铜锣一声响,一楼大堂中央三阶高的丈宽戏台上,兰先生拍案。
“据说陛下曾微服来此,偶然听到兰先生讲故事,他听得高兴了,便下旨普天之下所有秘事,兰先生皆可纳而讲之。”
花折柳道:“有陛下旨意在前,即使他当众讲些密辛,也没人敢言语。”
明夷低低的:“如此最好!”
但听得兰先生口若悬河,声情俱到。
“说那亳州举子高中榜眼,一朝平步青云。与青梅小娇娘谈婚论嫁。可那风云,说变就变,榜眼入那多淖地,青梅小娇娘又把他随。”
“郎情妾意,好个蜜里调油。”
兰先生又拍案,“您猜如何了?”
堂下众人一片喧哗,皆表达自己的猜测。
兰先生见火候差不多了,复又声情并茂,“有那高门之子,图那小娘子貌美,夺了她为妻啊!”
“可怜那榜眼长夜漫漫,把泪流啊!把泪流!”
“……”
后续的故事充斥着悲情又悖伦的色彩,引得堂下议论声如雷贯耳,也叫那春馨阁中的三人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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