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和鸾铃声,一架外形低调却工艺精良的马车停驻在大门口,其后随行身着便衣的散兵,小厮见状急匆匆地跑到府中禀告。
谢傅听闻后携府中众人到门口迎接,谢宁亦跟随在人群中。
来人中的一位,谢宁见过,正如那日的大将军慕容骇,另一位穿着一身石青色长袍,肩上披着灰裘,面容略带淡笑,信步从容,与一旁的慕容骇低声交谈着什么。
“不知大王光临寒舍,未曾远迎,望大王恕罪。”
“诶!谢卿多虑了,我与骇兄是不请自来,你何罪之有啊?”
此人便是燕国大王,也是慕容骇的表兄弟—慕容辞。
慕容雪欠身:“父王,叔父。”
慕容轩一脸惊奇:“王爷爷,骇爷爷,你们怎么来了呀?”
慕容辞肃然道:“你一直不回宫,赖在姑母这里,还问我们来干什么?”
“我过几日就回了嘛。”
“药可有按时喝?”
“当然了,姑母每日都盯着呢!”
慕容辞闻言满意点点头,在人群之中扫了一眼,目光在谢宁脸上停顿了刹那,又问道:“长安呢?今日是他生辰,怎不见人影?”
“我在这里,外祖父。”
谢长安竟从门外回来,身后也没跟人,呼吸间还喘着粗气,显然是跑回来的。
早膳时谢宁就没见他人影,过后和慕容轩找了他许久,原以为是赌气躲起来了,不曾想是出去了。
慕容雪:“干什么去了?也不打声招呼,太不像话了。”
“我……”谢长安抿抿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先进屋,天寒地冻,别让大王和大将军在风口久站了。”谢傅提议道。
谢宁往旁侧移去,人群在自己身前陆陆续续走过,他没动,看向最末的谢长安。
“你去哪儿了,我与阿轩一直到处在寻你。”
谢长安偏头,语气平淡:“不干你事。”
见他一幅气头还没过的架势,只好拉住了他的袖子。
“别生气了。”
“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我生不生气与你何干?”谢长安扯了自己的袖子,“放开。”
谢宁不放,更用力的拽住,开口道:“我们是朋友,也是兄弟。”
谢长安转身,眼底盛满困惑,本要扯回袖子的手却放下了。
谢宁见他松动,继续说:“方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我气了。”
谢长安眼珠子转了转,眨巴了两下,垂下眸,低声说:“你先放开我的袖子。”
谢宁依他,松了力道,顺便替他撑平弄皱的地方。
“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谢宁闻言笑了,正要开口,只见谢长安又说。
“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
”第一,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一定得告诉我,既然我们是朋友也是兄弟,你就不能独自扛着。”
谢宁点头:“那第二个呢?”
“第二就是,你以后别一口一个‘公子’了,你管慕容轩都叫那么亲切,到我这里就‘公子’长啊‘公子’短的。”
“那叫名字啊?”
“嗯。”
谢宁装作很苦恼的样子,纠结道:“可是轩公子是叫“阿轩”,公子的名字该怎么叫呢?叫‘阿安’还是‘小安’呢?”
“你故意的吧,‘长安’不就得了。”谢长安咬牙切齿,果然小狗的名字,谢宁就是故意的。
“逗你呢!”
谢长安瞪了他一眼,继而道:“我们得快点进去了。”
谢宁点头,喃喃:“没想到大王居然会来。”
“我也没想到。”
两人往主院方向走去。
正堂内,温暖如春,慕容辞居坐主位,品了一口热茶,继而看向下侧的谢傅。
“谢卿,孤与骇兄今日前来,是还有一事与你相商。”
“大王但说无妨。”
一旁的慕容骇接过话题,开口道:“有探子回报,明年开春后,大靖会遣人游走诸侯国。”
“大王的意思是?”谢傅问道。
“你月前从朝中返回,可曾听闻?”
谢傅摇头,只道:“臣南下纳贡数次,对金陵的局势了解不说全部,但也知大概。如今宦臣当道,大厦倾颓,各国皆虎视眈眈,骤然遣人游列,也不知是立威还是探取虚实。”
“那谢卿认为当如何应对呢?”
“还是要早做准备,况且金陵与朝阳城之间,还有一个赵国。大靖的人必定先到石季龙的襄都,我们到时再静观其变。”
慕容辞点头,他毕竟是草原人,这些年来虽然明白了些中原人的弯弯道道,但遇事还是会询问谢傅等汉卿。一个首领,他必定要先具备强大实力,足以让手下震畏和信服,而慕容辞就具有如此能力,并且他还能放低姿态躬身请教,这也是他当年能被谢闻一众汉客所认可的原因。
“只是那赵王石季龙,也并非是个安分的主。”慕容骇神情有些忧虑。
慕容辞看了看他,随即淡笑道:“好了,先不谈这些,今日是来给长安过生辰的。怎么又不见人了?”
慕容雪扶额叹息:“那小子,不晓得又野到哪处去了。”
“阿母,你可别冤枉我,我和阿宁方才一直在院中。”
谢长安携谢宁走进堂内,向慕容辞与慕容骇行了礼。
“长安脾性不是最像你么,闲不住。”慕容辞打趣慕容雪,“走近些,让外祖父好好瞧瞧。”
谢长安听话上前,与他站在一处的谢宁,刚想往自己的位置走去,慕容辞就抛来了疑问。
“这位小哥好面生。”
谢傅起身答道:“这是臣收的养子,谢宁。”
慕容辞当然知道他是谁,慕容骇早说与他了,这个小子眼睛和谢苏十分相像,当时便引得他十分好奇,今日前来也是想见见这人,当年谢苏一直心悦阿雪,谢宁这小子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哦?”
他解释说:“臣南下时途经广陵,见此子可怜,就将他收下了。”
慕容辞听后,表情微妙,看向谢宁:“谢卿当真是冷面热心啊!”
谢长安见气氛尴尬,便跪坐在慕容辞身侧,笑着问道:“外祖父,你给我准备了礼物么?”
慕容辞便将注意转向他,谢宁也趁机退了下去。
“你想要什么礼物,和外祖父说,外祖父都给你找来。”
谢长安故意撇嘴,装作不高兴:“那外祖父就是没准备了。”
“长安,不可如此对大王说话。”谢傅提醒道。
慕容辞摆手,面容慈祥:“无妨,孤是没有准备,但是你想要什么,外祖父都可以答应。”
谢长安听此便低头,像是在认真思考。
“我想要谢宁做我兄弟,外祖父给他一个名分吧。”
众人闻言,皆瞪大的眼睛,包括谢宁。
谢长安此举就是要慕容辞做主,谢宁成为谢家真正意义上的主人,连谢傅都不能更改。
“长安,这是家事,你莫要胡闹。”谢傅的语气有些急促。
慕容辞只是反问道:“为何?”
“我没什么朋友,阿宁愿意和我作伴,我也喜欢他。”他眼神清澈,目光坚定。
慕容雪见此情景,刚想上前劝说。
慕容辞却突然开口:“孤答应你。从今以后,谢宁就是谢家的第二位小公子。”谢长安从小到大,没向他要过什么,尽管意外,但他还是愿意应允。
慕容雪有些错愕,又赶忙叫醒一旁同样呆住了的谢宁。
“阿宁,还不谢恩。”
慕容轩笑嘻嘻说:“阿宁以后真成我的阿宁哥哥啦。”
谢宁脑子虽还未反应过来,但却恭敬地跪在地面谢恩,临了望了一眼谢长安,那人冲他眨了眨眼。
风波过去,众人一同用了午膳,慕容辞和慕容骇便启程回去,慕容轩也跟随慕容辞一同回宫了。
慕容轩临走前,好好与小安“寒暄”了一会儿,小狗似懂非懂,只是朝着他撒泼打滚。
“你们可一定要好好养小安,别让它饿着冻着了。”
谢长安无语,指着小安问:“它比你都能吃,还护食,能饿着?”
慕容轩不想理他,又拉住谢宁的手臂,依依不舍道:“阿宁,我会想你的。”
谢宁微笑:“阿轩,我也会想你的。”
谢长安不耐烦地打断他们:“你们两个想来想去想得过来吗?春节就能见了,到时候要进宫贺节,会带上阿宁的。”
慕容轩:“那就好那就好。”
谢傅四人和一众下人在门口目送着马车和队伍的离开,慕容雪拍掉谢长安肩头的落雪。
“回去吧。”
谢傅随即转身回了书房,他们三人一齐散着步,慕容雪走在中间,谢宁和谢长安分别走在两侧,庭院深深,赏起景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慕容雪笑着开口道:“想不到我们长安这样喜欢阿宁啊!我听阿轩说,阿宁亲手给你准备了礼物,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在屋里,是个木雕小人,可好看了。”谢长安有些傲娇道。
“哦?小人?雕得谁?”
谢宁:“是公子。”
“谢长安,你知不知羞,夸自己好看不脸红啊!”
谢宁没忍住也轻声笑了。
“哼!阿母,你还没给我准备礼物。”
慕容雪挑眉,反问:“谁说我没准备了?”
“那你还不给我啊,天都要黑了。”
“我都生下你了,不是给你最好的礼物吗?”
谢长安都猜到她会这么说,丝毫不意外,目光随着雪地里奔跑的小安移动。
只是忽地眼前有银光一闪,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小巧精致的长命锁,锁面刻着祥云一类的花纹,被银管穿绳串着。
“又是长命锁啊?”他伸手接过。
慕容雪见他失望的口气,装凶道:“你从前那块弄丢了,这块可不许再丢三落四了。”
谢长安将长命锁套在脖子上,点点头:“知道啦。”
谢宁见她怜爱的目光落在谢长安的身上,心中有些触动。
“阿母希望你平平安安。”
她从前不懂这些求神拜佛有什么意义,只是这些年来,她唯一的愿望就是长安能平安长大,一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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