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之临走前叫散了这群公子哥，此刻，场上不过只剩谢长安几人和慕容骇的几个随兵。
“慕容轩，你想往哪儿藏啊？”
慕容轩从慕容骇到时便往人堆里躲，刚想跟着人群悄悄偷溜了时，就被发现了，只好认命般转回来。
“你又偷偷溜出来了？你王爷爷知道了是要生你气的。”
“骇爷爷，我再也不敢了。这次就当你行行好，帮我保密，我晚些就回，王爷爷就不知道了。”慕容轩一脸恳求道。
慕容骇神情严肃，显然不受他蛊惑，正色道：“你是要我欺君？”
久经沙场的将军已过不惑之年，有种天然的威严，泰山崩于前而毫不动摇，压迫意味十足，慕容轩只觉这人比他王爷爷还要吓人一些。
“大将军，是我阿母挂念侄儿了，才让阿轩出宫的，过几日阿母会亲自进宫禀告，所以不算欺君。”谢长安一脸平静的胡诌道。
大将军好像有疑：“是吗？”
“是是是，姑母好久不曾见我了！”慕容轩连忙答道。
慕容轩心想，虽然他这表兄平日里没少压迫自己，但在关键时刻却是最为靠谱的，想到此处忍不住朝谢长安抛了个“媚眼”。谢长安接受到了他的信号，装作没看见，只是微扯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见两兄弟一唱一和，慕容骇再多的过问也就止住了。
原本就要离开的慕容骇登时想起方才谢长安所说的，吓傻的小孩儿，有些好奇，毕竟谢长安除了慕容轩外就没什么同龄玩伴，回过身便见那少年低眉立在一旁，存在感被压得很低。
“你这小子难不成还真被吓傻了，头都快垂地里去了，男子汉胆子大些。”
被点到自己的谢宁抬起头，与慕容骇打量的目光撞个正着，一旁的谢长安也意味深长看向他。
“谢大将军关心，我无事。”
然而这位大燕战功赫赫的威武大将军，此刻却神情僵硬，甚至是迷茫，直视着谢宁，目光有了片刻的失神，而后他的视线在谢长安与谢宁的脸上一遍又一遍地确认、描摹。
是了，这张脸，这双眼，合起来，就是那个人。
察觉到慕容骇的不对劲，谢长安神色微变，一旁的慕容轩立马走上前扶住他。
“骇爷爷，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慕容骇摆手，指着谢宁，又问，“这位是……”
谢长安解释道：“这是谢宁，是家父南下纳供途中收的养子。”
“谢宁……原是如此。”
慕容骇又情不自禁地瞧了瞧那少年，那双桃花眼似饱含秋水的深潭，当年也有一人拥有这样一双眼，他神辞恳切请自己教他骑马，他说要追求心爱的姑娘，只是这人，早已不在了。
“无事就好。”
这句话，他是说与谢宁的。
谢宁点头致意，三人一同目送这位自带压迫气场的长辈离开后，慕容轩才终于拍了拍心口，替自己顺气。
“真是吓死人了。”
谢长安瞧他一副没出息的模样，无语道：“也没见把你心病吓出来。”
“我吃了药的啊！”
谢宁：“你们早就知道大将军和太尉大人要过来？”
慕容轩：“我们在外舍就发现了他们。”谢长安点头。
慕容轩见危机解除，于是指着谢宁，笑嘻嘻地看着谢长安：“原来你是送给他了啊！”
“你！”
被莫名戳中，谢宁不解，左看看谢长安，右看看慕容轩，还是不知所谓。
谢长安在自己面前吃撇，这可让慕容轩难得一见啊。
“我怎么了，我又没说错！”
还冲谢长安扮鬼脸，有恃无恐。谢宁不懂他们之间的奇怪趣味，转身继续练箭了。
“闭嘴！”
“就不就不。”
“别跑！”
“敢做敢当，有本事拿我的东西送人就别怕被人说啊！”
这句被不远处的谢宁听见了。慕容轩的东西？什么东西？送人？谢宁左思右想，忽地发觉今日穿的是第一日来校场谢长安送他的衣服，这是慕容轩的衣服？这这这，当时谢长安明明说这是他穿不下的衣服。
谢宁忍不住扶额，只见那处谢长安追到了慕容轩，揪住了他的衣领子，和慕容雪时常揪谢长安领子的动作一模一样。
罢了，谢宁想总不能现在脱下来还给主人吧，再者他都穿了那么多次了，人家应该也不会要，况且慕容轩那样子更像是想嘲笑谢长安，在意的好像并不是衣服被别人穿了。
等慕容轩求饶多时，谢长安才放过他。谢宁也整理完毕，走到他们面前，见谢长安一脸不自在的看着自己，有些好笑。近日谢长安总是一幅老小人的模样，说教更多，就算是偶尔逗弄谢宁，也是一幅得意的姿态。面前有些腼腆的谢长安，更加具有一丝少年的鲜活。
谢宁问道：“回去？”
谢长安点点头。
“青风来了吗？”慕容轩问道。
谢长安不想理他，谢宁替他点头。
“好吧，那你……阿宁是吧，你随我坐马车吧，长安表哥骑马回去。”慕容轩做主道。
谢宁却看向谢长安，只见他表情似有些纠结，但也只有一会儿。
随即谢长安拒绝：“不行。”
虽然他现在并不想和谢宁单独在一起，因为谢宁一定会追问关于衣服的事，这让自己无比难堪，但是，如果让他和慕容轩一起，还不知道这小子要和谢宁说多少自己的坏话。
”啊？那阿宁怎么回去呢？”
“我和他一起。”
“什么？我们都坐马车青风怎么办，它最怕生人了。”
谢长安见他一幅蠢到家的样子，只得解释道：“我和谢宁骑青风回去，你自己坐马车。”
慕容轩登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什么，你们骑一匹马？！谢长安！我求你那么多次都不肯把青风让我玩一下！”
谢长安：“青风会发狂。”
慕容轩：“可你也从未带过我。啊啊啊啊啊啊！谢长安我恨你。”
谢长安见他实在是气愤，怕他别真气出个好歹，好言相劝：“你有心病，不适合青风，它太野了。”
慕容轩好像并不吃他这套，扭头“哼”了一声。
“慕容轩。”谢长安正色道。
“好吧。”
慕容轩随即转头去找马车了，心里愤愤的想：这个表哥不仅将自己衣服送人了，还把最喜爱的小马给他骑，这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这个谢宁居然超过了自己在他心底的位置，太可恨了。
一定要和姑母告状，对，把以前谢长安做得坏事都抖出来。
另一头，谢长安和谢宁寻到了青风，马儿竖起耳朵蹭谢宁，这一月它和谢宁算是彻底混熟了。
谢长安将马鞭递给他：“回去你来？”
谢宁摆头：“还是你来吧，有些累了。”
谢长安说行。
一路上难得沉默，换作平时，谢长安总能找些话题聊聊。
谢宁正犹豫着是否要缓和下气氛，愣神间，有什么事物一闪而过，青风追了几步，又立即驻足。
“青风。”谢长安唤它也无济于事。
两人从它身上跳下，陷进雪海中。青风仰头朝不远处盖满雪被的干草丛中张望，鼻息里还不时发出气声。他们身前的雪地里有一长串兽类脚印，一直延伸到那干草堆便消失了。
谢宁问：“那是什么？”
谢长安摇头，拍了几下青风的脑袋，意思是叫它乖乖待在这里别动。随后和谢宁沿着印记，慢慢走了过去。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铁锈味，越靠近，越明显。
谢宁低声道：“有血腥气。”
谢长安点头，显然他也发觉了。
两人围着草堆转了一圈，裤脚被浸湿了，都没找到是什么东西，正打算放弃，离谢宁更近些的草堆深处，传来一丝微弱的类似小动物的“呜咽”声。
谢长安打掉面上的积雪，有些湿润的草丛中散发着淡淡的热度，还有掩盖不住的血腥味，重重遮掩下，有两个活物。不对，是两个没错，但只有一个还活着。
黄褐色的母狗和黑灰色的幼崽，显然方才跑过去的东西不会是眼前这两个。只见那母狗的腹部被什么凶狠的猎食者所伤，皮开肉绽，已经没了起伏，但身体还没僵硬，显然是不久前才断气。
那微弱的叫声必定是这条小奶狗发出来的，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庇护逐渐没了气息，只能胡乱舔舐母亲的伤口，却再也等不来熟悉的安抚。
冰雪掩盖之下，既是保护，也是埋葬。
谢宁看向谢长安，表情在说：现在怎么办。
谢长安无声将小奶狗提起来抱在怀里，被惊吓到了的幼崽“汪汪”叫个不停，睁着两颗亮晶晶的黑色眼珠子不停张望。
“母狗死了，它也活不成了。”谢宁问，“府里可以养狗吗？”
“不知道，我们不能丢下它。”
谢宁知道他是要先斩后奏了，心想原来谢长安还挺有同情心。
以前他见惯了被遗弃的猫猫狗狗，被作践，被虐杀，可他也只能熟视无睹，这世道，人都尚且无法自保，哪儿还有什么闲心去关心一只畜生。
“阿母要是不同意，你就帮我求求情。”
“放心吧，我肯定帮你。”
那头的青风等久了，在原地直打转。谢长安将小狗递到谢宁怀中，想办法安置母狗的尸体。
小奶狗皮毛顺滑，身体像个热乎乎的火球，小爪子在谢宁怀里踩来踩去，“呜呜”叫唤，粉色的小舌头时不时舔两下衣服布料。谢宁有些无措，看向正在捣腾的谢长安。
“它饿了。”谢长安坏笑道：“在踩奶。”
谢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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