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办公室鸦雀无声。
郑瑜文着实没想到明烛如此不给情面,他话中的不悦是显而易见的,郑瑜文不知道他是单纯不喜欢自己未婚妻,还只是不愿意在媒体公开谈论她。
她打了个冷颤,连忙见好就收,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立刻结束了采访。
她担心这件事会给明烛留下不好的印象,趁着助理收拾东西的间隙,想和明烛闲聊几句拉近关系。
郑瑜文瞄了一眼桌面的咖啡杯,套近乎道,“明总,原来您也喜欢喝楼下那家咖啡呀?”
这话搭得其实有些生硬,郑瑜文原本以为明烛不会理会,谁知他竟又一反常态地端起纸杯,修长的五指捏着杯底,眼神幽深地把玩着,冷冷道。
“算不上喜欢。”
搭上话了!
郑瑜文继续道,“我刚从那家咖啡店出来,还遇见了明氏集团的老熟人,公关部的孙群,孙总,他...”
她话说一半,欲言又止,显然是在等明烛的态度。
她虽然个人极其讨厌孙群,巴不得明烛把他开了,但若是明总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犊子”,那她这个黑状也告不得。
郑瑜文又转念一想,明烛是出了名的知人善用,他应该最清楚孙群的德性,却依旧留他一条狗命,大概是有些别的理由,自己这场状估计是要泡汤了。
她正感慨着,却听见男人冷冽的声音,“继续说。”
郑瑜文听出来,明烛这次是货真价实的不高兴了,比他之前谈论未婚妻的语气还令人生畏。
可直觉告诉她,明总气的应该不是她提出了这个问题,而是孙群做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
郑瑜文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硬着头皮委婉道。
“孙总有时气势太盛,容易伤到无辜的人,比如那位咖啡店的霍小姐。明总,恕我多嘴,明氏集团多年树立的良好形象,可不能被一颗老鼠屎给毁了。”
郑瑜文觉得她今天说得有点多了,可她实在看孙群不顺眼,也没法儿替霍知枝咽下这口气。今天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孙群会怎么欺负那个女孩儿,她想都不敢想。
办公室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气压,明烛眼神锋利如刃,切碎了狂风与乌云,呼啸着压在每个人的头顶,助理们收拾东西的幅度都不自觉地小了很多。
真正的上位者发怒的时候,往往并不伴随着急声怒吼,只是一个眼神、又或一句话。
当无形的权柄挥下时,罪人方才会感受到这份权力的重量。
明烛把那枚戒指摘了下来,抛向桌面,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后,男人冷冷道,“我知道了。”
郑瑜文也不再多言。
...
霍知枝得知上面这场隐秘的谈话时,正将一笔钱汇入明烛的账户里。
钱不多,一万五,是她暑假在咖啡厅打工,还兼职做家教挣到的所有金额。霍知枝凭着记忆背出明烛那张黑卡的账号,将这一万五千块钱打了过去。
这只是第一笔钱,未来霍知枝会挣得更多,还清明烛对她所有的资助。
而那一天,就是她彻底和他断绝关系的日子。
郑瑜文还在兴致冲冲地告诉她“我向明总告孙群的黑状了”,霍知枝的耳边正好响起甜美的播报声。
“尊敬的各位旅客,从清京飞往深城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请...”
霍知枝拉起行李箱,边走边回,“谢谢你,郑主编[比心]”
郑瑜文,“不用谢[飞吻]”
郑瑜文,“这期的新杂志我寄了一份给你,你们的广告在第13页哦~”
霍知枝在飞机上摆好行李,从包里抽出那本崭新的《京城商业周刊》,封面上的男人慵懒随性地坐在落地窗前,只露出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背影,却足以让所有人认出他的身份。
霍知枝前两天就收到了郑瑜文寄来的杂志,却因为封面是明烛,霍知枝迟迟没有翻开看。
直到昨天收拾行李的时候,她竟鬼使神差地将杂志塞进了包里,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人已经在候机厅坐着了。
她一边安慰自己“就当是给无聊的行程打发时间”,一边飞速地朝13页翻,可等她看见那则广告时,整个人顿时愣在座位上。
广告是在13页,没错。
郑瑜文给了她一个很小的版面,没问题。
版面上刊登着她的照片,也ok。
可...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的照片和明烛的照片并排出现在了一起?
瑜文把13页侧边栏的广告位给了她,霍知枝的照片出现在杂志右侧页面的右上角。
而12页和13页的左侧页面,则属于明氏集团的采访内容,明烛那张堪比明星定妆照的照片便排在顶端,和霍知枝的照片挨在了一起。
更要命的是,那张照片里的明烛正好是偏头向右看的,视线直直地撞上页面上的霍知枝,像他在隔空望着她似的,看得霍知枝心里一阵酸涩。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郑瑜文的文字上。
“二十六岁的明氏掌门人总是端着一副平静而从容的面孔,即便是竞争对手也从未在他脸上见过慌张或气急败坏的表情。过于年轻的履历和英俊的脸庞总会让人掉以轻心,以为能将这位后生玩弄于股掌。”
“对所有拥有这种想法的读者,不妨让笔者再次向您阐述一遍八年前的故事。”
“彼时,明氏前任家主明华镜深陷性丑闻,一病不起,集团遭人恶意做空。刚刚成年的明烛接起大任,力挽狂澜,拉回股价,让做空的操盘手赔了个倾家荡产。”
“而就在自己父亲明华镜因病逝世的当天,明烛便以‘操纵证券、期货市场罪’亲手将自己的大伯、明氏集团的二当家明华渊送进监狱。至此,明氏集团便被这位刚成年的小少爷以雷霆之势牢牢握在手心。”
陌生的文字向霍知枝勾勒出一副坚硬而陌生的面容,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明烛——媒体口中“清京市最精明冷血的商人”。
成熟、冷静、永远利益为上。
显然,霍知枝为他带来不了任何收益。她既不是财阀千金,也不是商业奇才,于是理所当然的,她成了被他抛在身后的累赘。
被孙群欺负的时候,霍知枝也会想,如果她当初向明烛服软,愿意当那个“明太太”,事情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
她偶尔也会幻想像爽文小说里的女主一样,先是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孙群欺负,随后她则不经意间流露出“明太太”的身份,吓得孙群屁滚尿流地滚过来跟她道歉,疯狂打脸。
而明烛一怒冲冠为红颜,辞退孙群还不够,还要再在行业里封杀他。最后让孙群落得个倾家荡产、流浪街头的凄惨模样。
幻想的时候,她也会发自内心地觉得真特么的爽,可爽完之后,那股不切实际的空虚感却深深淹没了她,让她感到一阵寒颤。
孙群的陨落仅仅因为她是“明太太”,因为她冠上了那个有钱男人的姓氏,那她和那些狗仗人势的恶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只是明烛圈养的一只鸟,她的漂亮、富裕和权势全靠男人那份荒芜的感情维系着。
“感情”。呵,在豪门圈里多么脆弱的两个字。
等到明烛玩厌的那天,脱离了“明太太”的光环,她“霍知枝”便什么都不剩下了,她会被豪门吃干抹净,扔进废物的垃圾桶里。
她不要做那样的人。
郑瑜文愿意帮她,是因为她先帮过郑瑜文,她在郑瑜文心中有被帮助的价值,再加上郑瑜文本就讨厌孙群,巴不得借题发挥,在明烛面前告他一状。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可明烛又凭什么帮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纠缠,她凭什么让明烛为了她惩罚自己公司的员工?
霍知枝讽刺一笑,随即合上杂志。
清京市庞大的建筑群正在飞机的轰鸣声中悄然远去,霍知枝从舷窗向下眺望,那些平日里高耸入云的商业大楼此刻却像乐高玩具似的,变成了一根小小的积木。
似乎只要她轻轻一推,大楼就会应声倒塌。
看吧,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只看你站得够不够高。
更重要的,够不够稳。
霍知枝捏紧了拳头,在心底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她会凭借自己的实力,站上这座城市的云端。
他们会记住她的名字——“霍知枝”,而绝不是什么“明太太”。
再见了,清京。
再见了,明烛。
飞机缓缓钻进平流层,城市完全被云层掩盖。霍知枝把杂志塞进座椅网兜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五百公里的云层中,一架小型私人客机正平稳地飞行着,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
真皮座椅上的男人翻开霍知枝同款杂志,久久地凝望着某页失神。
她更不知道的是,这位她刚刚在心里告别的男人,即将以一种极具戏剧性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她身边。
在未来无数岁月里,他们会如同恐怖片里的招魂少女和阴湿男鬼,死死纠缠,无法放手。
...
“你就是霍知枝吧?欢迎加入秦老师的实验室。”
一位高个宽肩的男孩儿领着霍知枝穿过长长的走廊。
他有一头蓬松的短卷发,头发是透着金的咖啡色,像个毛茸茸的大狮子,个字极高,目测快到一米九,宽肩窄腰,臂展很长,身材如运动员般健硕。
他走在霍知枝身边,穿着一件宽松的运动背心和灰色运动短裤,露出漂亮的小麦色皮肤。
他的面容也十分不错,眉鼻骨挺得如同珠穆朗玛峰般雄壮,浓眉大眼,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外向开朗,健谈会撩,是在学校里绝对能引起轰动的那类男生。
这让霍知枝想起她上高中的日子,每逢遇见校篮球队集体训练,当那些高个体育生在篮球场上肉搏相撞的时候,四周一定围着一圈观众,兴奋地朝着场内指指点点,时不时传来难以抑制的尖叫声。
只是这些活动都与霍知枝无缘。
一来,她那时正忙着刷题和练口语,二来,也没有女生愿意拉上她一起。
霍知枝在高中没有朋友。
男孩儿扑面而来的那种青春洋溢的气息让霍知枝有些不适应,像是在黑暗里呆久了的人,猛然间见到光亮,会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霍知枝也很少和异性靠得这么近,明烛除外,但....罢了,不去想他。
霍知枝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放回男孩儿身上,听他热情地介绍地朝霍知枝介绍,“我是秦老师手里研一的学生,翁楚爵。秦老师最近不在学校,她让我带你先熟悉一下实验室。”
翁楚爵将她领到一扇门前,霍知枝有些紧张。她没经历过正常的学校生活,高中的一切都让她痛苦不堪,华深大学会不会不一样?
还是说,她只是从一片沼泽陷入了另一片深渊...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霍知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翁楚爵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
“学妹,放轻松,别紧张。告诉你个秘密——”
霍知枝揪着心,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翁楚爵凑到霍知枝耳边,笑道,“你可是这个实验室第二大的人,那里头两个小鬼还得叫你姐姐呢。”
啊...?
霍知枝还在震惊着,翁楚爵却一把推开实验室的大门。
门内,两排铅灰色的办公桌上放着几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空气中弥漫着空调管的霉味儿。窗帘拉得很紧,阳光透过暗黄色的蕾丝窗帘,勉强将室内照亮,衬得这个地方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考古现场。
霍知枝站在门口,听见桌后传来一男一女激动的尖叫声。
“薛定谔的小猫喵喵喵~”
“薛定谔的小猫喵喵喵~”
“观测!”
“退相干!”
“操!又输了!”
“哈哈哈哈,输的人等会儿请客呦!我要吃‘不洗头’!耶~~”
一阵不知所云的怪叫声后,两颗脑袋从桌后冒了出来,翁楚爵见怪不怪地指着两人,向霍知枝介绍。
“这两位是秦老师的博士生,肖顷师兄和乔斑斓师姐。”
翁楚爵朝霍知枝眨了下眼,悄悄对她说,“他俩都是华深少年班出来的,今年刚十八岁,还没你大呢。”
嚯!霍知枝心里忍不住惊叹。
十八岁的博士生,两个人都是!这也太厉害了......霍知枝有一种预感,这或许就是天才们光怪陆离的世界。
而她如今也获得了这个世界的入场券。
霍知枝一阵心潮澎湃。
这时,门口的动静吸引了里面二人的注意,那个踏着拖鞋的男孩儿偏头看见门口的霍知枝,原本阴霾的脸上忽然亮起了光。
肖顷一个箭步冲上来,像恶犬闻到肉味儿,急切地冲着霍知枝大喊。
“新同学来了!快快快来决一胜负,薛定谔的小猫喵喵喵,叠加态!”
他像个疯子一样,冲上来叽里咕噜地一通嘟囔,手舞足蹈的,霍知枝都插不上嘴。这时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向后一拽,将他从霍知枝眼前扯开了。
“让新来的学妹请吃饭,肖顷你好意思么。”
乔斑斓恶恶地朝摔在地上的男孩儿翻了个白眼,面对霍知枝时却笑眯眯的,“霍知枝学妹呀,请进请进~”
她把霍知枝热情地迎进实验室,转头瞧见霍知枝身边的翁楚爵,惊讶道,“翁翁,你在这儿干嘛,现在不是你们游泳队的集训时间吗?”
翁楚爵咧着口大白牙笑道,“秦老师让我带着点学妹,她昨天去意大利开会了。”
“什么?!”
肖顷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滚起来,立刻精神了,冲向电脑面前,大吼,“猿神,启动!”
乔斑斓再次重重地翻了个白眼,“肖顷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新学妹还在这儿呢,你打什么游戏?!”
“哦!对!”
肖顷恍然大悟,摇着电脑椅转身过来,冲着霍知枝道,“乔斑斓你不说我都忘了。学妹来来来,一局定胜负啊!薛定谔的小猫喵喵喵...”
“肖!顷!”
现场顿时陷入一股混乱的氛围,霍知枝赶在场面彻底失控前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请问——”
女孩儿清娟的话语瞬间荡平了吵闹的实验室,正在互掐的两位博士生像被人按了暂停键,直勾勾地看向霍知枝。
霍知枝被他们的眼神看得哭笑不得,接着道,“薛定谔的小猫是什么?”
她刚进门就听见乔斑斓和肖顷在说这个,当时就很好奇。
“这是肖博和乔博一起发明的游戏,你可以简单理解为物理版本的石头剪刀布。”
翁楚爵向她解释,“一共可以喊出三种名称,分别是‘叠加态’、‘观测’和‘退相干’。‘观测可以坍缩‘叠加态’,‘退相干’可以扰乱‘观测’结果,而如果无人观测,则‘退相干’不会对‘叠加态’产生影响。”
他说的跟一段绕口令似的,霍知枝倒是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
“所以是,‘退相干’>‘观测’,‘观测’>‘叠加态’,‘叠加态’>‘退相干’,这样的规则?”
“bingo~学妹很聪明嘛~”
肖顷洋洋得意,“我就说吧,规则这么简单易懂,学妹一来就听懂了,上个月来面试的那人还说抽象,哪里抽象了?!”
霍知枝:哈哈,真是简单易懂,一点都不抽象呢。
ps:对于从小缺失友谊的枝枝而言,大学实验室的友情是她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我会尽量把这部分写得欢乐,也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噢~
从这章开始双线推进枝枝的事业线和感情线,爱情和事业都会有的,包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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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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