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最后一块巨石,砸碎了你心中仅存的侥幸。
“是,我知道了。”你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剖析事实的残忍:“从第一次傅隆生运那批‘干净’得异常的货到码头开始,我就在怀疑内部有鬼。我怀疑过很多人,熙蒙,胡枫,辛老狗,甚至其他不安分的头目……我唯独没有怀疑过你,陈熙旺。”
你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低垂的眼眸:“但是,你太心急了。你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家,用各种理由,旁敲侧击地打听计划的细节,行动的时机。你表现得像关心,像保护,可你的问题总是围绕着‘什么时候’,‘在哪里’。”
你顿了顿,看着他紧握的拳头,继续道:“于是,我布了这个局。我告诉每一个我怀疑的人不同的收网时间。”
你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傅隆生准时出现了,他收到的消息,来源就是你。这个时间点,唯独对应上了你。陈熙旺,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熙旺的头垂得更低,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对视长达十几秒,可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那双承载了太多情绪的眼睛,深深地望了你一眼,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缓缓地垂下了头,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凉之中。
他这默认般的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让你心痛,而且更让你愤怒。
你不甘心,你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
心碎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吞噬了你,你几步冲到他面前,仰着头,对着他低垂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大吼着质问,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为什么,你说话啊!陈熙旺,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哪里对不起你?还是我父亲哪里对不起你陈家?你说啊!”
夜风将你的哭喊声吹散,路过的车辆偶尔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你们都无暇顾及。
面对你歇斯底里的质问,他依旧紧抿着嘴唇,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只有那颤抖的肩膀,证明着他并非无动于衷。
他为什么不解释?哪怕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
忽然间,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你混乱的思绪。
你停止了哭喊,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但你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痛苦和愤怒,逐渐变成了某种了然后更深沉的绝望。
你往后退了半步,扯出一个破碎的笑容,声音嘶哑:“我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从一开始……你默认我的靠近,接受我的感情,回应我的追求……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等今天?”
“都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好在最关键的时候,配合元老会,给我这致命的一刀?”
你摇着头,眼泪再次无声滑落:“陈熙旺……我真是天下最大的傻子。直到刚才,在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要怎么把你从傅隆生那边彻底摘出来,不让他倒下时溅起的泥点,弄脏你分毫……”
你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联系的决绝:“陈熙旺,你欠我爸爸的那条命,那是你欠他的,你去向他还。我不需要了。”
你看着他那骤然抬起的、充满震惊和剧痛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告:“从此以后,你和我,洛屿清和陈熙旺——”
“两、不、相、欠。”
说完这最后四个字,你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心口那片曾经为他柔软过、炽热跳动过的地方,彻底化为一团灰烬。
你不再看他脸上那破碎的表情,不再去解读他眼中那汹涌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痛苦。
夜风卷过熙旺僵立的身影,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低垂着头,紧握着拳,像一尊被遗弃在路灯下充满了无声痛苦的雕塑。
你决绝地、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将最后一点模糊的视线隔绝。
然后,你转过身,挺直了背脊,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前方沉沉的夜色之中。背后的光影,以及光影中的那个人,正在迅速远离,模糊,最终,与你无关。
车载着你,最终停在那座亮着温暖灯光的小院外。这里是母亲红姐的家,是你此刻唯一能卸下所有伪装的避风港。
推开车门,夜风裹挟着凉意,吹在你泪痕未干的脸上,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你脚步虚浮,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走到门前。
没等你抬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红姐站在光影里,一身素雅的家居服,显然是一直在等你。看到你归来,她眼中先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但随即,你那红肿的眼眶、失魂落魄的神情,让她准备庆贺的话语瞬间凝固在唇边。
“回来了。”她声音低沉,伸手将你揽进屋内,关切的视线在你脸上细细巡逡着。
你站在玄关温暖的光晕里,看着母亲沉静包容的眼眸,一路上强行筑起的堤坝轰然倒塌。所有强撑的坚强、被背叛的剧痛、信任剥离后的空洞,化作汹涌的浪潮,将你彻底淹没。
你向前一步,重重地扑进红姐张开的怀抱,将脸深深埋在她温暖而熟悉的肩窝,仿佛要将自己埋起来。
眼泪无声却汹涌地溢出,迅速濡湿了她的衣襟。你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所有的呜咽和抽泣都被死死压在喉咙深处,变成破碎的气音。
红姐稳稳地接住了你,她没有追问,没有惊讶,只是轻柔却坚定地拍抚着你的后背,一下又一下。那节奏恒久而充满耐心,像是在告诉你,无论外面世界如何倾覆,这里总有承接你所有脆弱的地方。
良久,等你颤抖的幅度渐渐变小,她才用那她那独有的可以抚慰人心的嗓音低声开口,话语却并非简单的安慰:“码头的事,做得干净利落。傅隆生这条毒蛇入了笼,是好事。”她顿了顿,手掌依旧轻拍着你的背,话锋却悄然转向:“但这世上,有些刀子来自明处,有些……却来自你以为最不会伤你的方向。”
你在她怀里猛地一颤,你知道母亲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却能精准地触碰到你最深的痛处。
“妈妈……”你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声音沙哑破碎:“为什么人心会这么难辨?明明,明明看起来不是那样的……”
红姐抬起手,用她那柔软的指腹轻轻拭去你不断滚落的泪珠。她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你眼前的迷障。
“阿清,”她唤你,语气平和却带着千钧重量:“看人,不能只看他面对你时是哪张脸,更要看他背对你时,扛着怎样的山。”
她微微停顿,让你消化这句话,声音像沉稳的流水,冲刷着你混乱的思绪:“有时候,一个人对你亮出刀锋,未必是想取你性命;有时候,一个人把你推开,或许是因为他身后就是悬崖,怕拖着你一起掉下去。”
你怔住了,泪水挂在睫毛上,忘记了流淌。母亲的话,像一道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你被愤怒和悲伤填满的内心,勾勒出一个你从未想过的,属于熙旺的模糊轮廓。他沉默的挣扎,他眼中那些你看不懂的痛苦……
难道……
红姐看着你眼中闪过的惊疑不定,没有点破,只是继续用她的方式引导着:“这江湖里,情义和立场常常打架。一个人做了让你心痛的事,未必是心里没有你。或许,是有比你、比他自身更重要的东西,逼得他不得不选一条……伤你,却可能是护你的路。”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阅尽人世沧桑的了然与无奈:“眼泪为真心流,不丢人。但流完了,也要静下心来想想,那把捅向你的刀,那刀柄是不是也握在别人手里?他握着刀的手,是不是也在抖?”
这番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撬动了你心中那扇被“背叛”二字死死锁住的门。愤怒和绝望依然存在,但一种模糊的、带着刺痛的理解开始悄然滋生。
熙旺那绝望的眼神,他紧握的双拳,他最终那句轻如叹息的“原来你都知道了”,这一切,似乎都有了另一种解读的可能。
“记住,阿清,”红姐的目光温柔而坚定:“真的想把你怎么样的,不会让你看到他的挣扎和痛苦。若是看到了……那其中,必有不得已的苦衷。这苦衷未必能被原谅,但若能看清,你的心,就不会被困死在这一时的伤痛里。”
她替你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动作充满了怜爱:“疼,就疼一会儿。但别让这疼,蒙住了你的眼睛,让你看不见其他的可能。路还长,有些人,有些事,或许……还没到下定论的时候。”
你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母亲怀里,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和智慧。心口的剧痛依然清晰,但那灭顶的绝望和冰冷的恨意,似乎被母亲这番暗合玄机的话语,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光照了进来,虽然微弱,却让你看到了除了“背叛”之外,另一种复杂而悲情的可能性。
你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感觉堵在胸腔的那团棉絮,似乎松动了一些。
“嗯。”你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平稳了许多。
红姐知道你已经听进了心里,她不再多言,只是慈爱地拍了拍你的手臂:“好了,热水一直备着,去泡一泡,洗掉今晚的疲惫和这些纠缠不清的思绪。”
你点点头,顺从地走向浴室。
氤氲的水汽带着安神的草药香,温热的水流包裹住你冰冷的身体和混乱的心神。你闭上眼睛,母亲的话语却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背对你时,扛着怎样的山”“伤你,却可能是护你的路”“刀柄,是不是也握在别人手里”……
洗去一身的疲惫,你穿着柔软的睡衣出来。红姐已经为你铺好了床,她坐在床边对你招招手,示意你快躺下,而后像你幼时那样,轻柔而规律地拍着你的背。
你侧身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感受着背后传来令人安心的拍抚。疲惫感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你包裹,意识渐渐模糊。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你模糊地想,是啊,还没到下定论的时候。熙旺……他的山,到底是什么?那份挣扎和痛苦,背后又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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