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老板坐着马车,来到了萧若瑀住的小院前,不多时,萧若瑀便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走到了马车前。
他并没有坐上去马车内部,而是直接坐在了车驾的位置上,与车夫并列。
这让坐在马车内,等着他进去的徐老板有些错愕,她掀开幕帘,“萧公子,不进来坐吗?”
萧若瑀朝着她笑了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下一介男子倒是不怕什么,只是怕会给徐老板带来麻烦,我坐在这里就好。”
徐老板闻言心头一暖,这个时代对女子十分苛刻,她之所以能以女子之身在外抛头露面,靠的始终是家中的势力,可哪怕她家财万贯,女子行商本身也是受人鄙夷的。
这么多年来,她混迹商贾之道,商场即是战场,那些个对手也好,合作伙伴也好,哪个不想着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更别提帮她考虑什么名声了。
萧若瑀维护尊重她的闺阁声誉,哪怕她如今已经没什么闺誉可言,可这份善意,她徐娇收下了。
她朝着萧若瑀扬起一个真心的微笑,嘴上提点了一句,“萧公子,姑苏府的知府姓范,知府夫人出身河东柳氏,待会见到了知府夫人,你要切记,莫要称呼她为知府夫人,喊一声柳夫人便是。”
点到为止,徐老板放下了马车幕帘,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相信萧若瑀能明白她的意思。
夫家姓范,却要称呼其为柳夫人,河东柳氏,……
河东柳氏乃是世家大族,都说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这河东柳氏虽然不是什么千年世家,但也足够兴盛长久。河东柳氏以武兴家,后来在 “偃武就文” 的趋势影响下,族中子弟文化艺术修养大幅度提升,做到了如今的以文传家。河东柳氏门庭显赫,更是名人辈出,在南朝时达到了顶峰,一门三宰相,足以青史留名。
萧若瑀脑子一转,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这位柳夫人出自河东柳氏,却不冠以夫家姓氏,反而以自己的姓氏为尊称,看来这位知府大人的出身应是远远不及河东柳氏,而徐老板如今特意提点,恐怕这知府家做主的还不是知府大人,而是这位柳夫人,甚至这位柳夫人,还是个强势的性子。
他看着手中的提盒,他相信自己的这份礼物,定然会让这位柳夫人喜欢的。
马车缓缓前行,不多时便走进了东街,这条街道肉眼可见的要干净宽敞的多,而知府大人的府邸,就坐落在这街道的最深处。
到了目的地,一院青灰瓦舍隐在垂杨深处,那门庭不似侯府勋贵宅邸般朱漆鎏金,却也是用桐油细细刷过的黑漆大门,配着两尊素面汉白玉雕石狮,既守着五品知府的规制,又透着几分不刻意的雅致。
萧若瑀跳下马车,抬头看着知府府邸的牌匾,出乎意料的却是范府二字,是本地大儒手书的瘦金体,笔锋清劲,被春雨润得泛着温润的光。
萧若瑀有一瞬间的愕然,但很快又归于平静,看来这位柳夫人虽然强势,但也是个有分寸的人,在称呼上讲究让自己听着好受一些,可面上功夫却也做得到位,不会让夫家的颜面跌到泥里,也不给自己留下麻烦的把柄。
门房的人看到了徐老板,上前先是检查了一番马车后,才将侧门打开,马夫牵着马车往宅子里进,萧若瑀倒是沾了徐老板的光,跟着走的正门进去。
走进范宅,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一面影壁,上面雕着花开富贵的图样,很是生动精致,显然请的也是雕刻大手。走过影壁,前院那方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院中有一方浅池,池不大,仅丈许见方,水底铺着白鹅卵石,几尾红鲤摆着尾游过,被养的很好。
穿过一段长廊,跨过尽头的月洞,就来到了中院。
丫鬟将他们引入了一个水榭之中,水榭四面开阔,一片片竹编的帘幕挂在水榭四周,飘逸柔软的流光纱幔将水榭内部分成了两半,丫鬟请他们坐下,送上茶水后,便离开了。
萧若瑀没有失礼的东张西望,一眼大致扫清楚了屋中的陈设,面前的紫檀木八仙桌,桌面上摆着成套的天青釉茶具。房间两侧的太师椅搭着素色锦缎椅披,椅旁立着两架博古架,博古架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册册的书籍。
他眼神好,注意到有一册书籍应是刚被翻看过,平放在桌面上,看清楚书的名字后,萧若瑀不禁感叹,果真是世家大族之人,这样的著作孤本,竟然就这么随意的放着了。
一阵风拂过,带着竹篾的清香,纱幔后隐约来了三人,两个好似是丫鬟正站着伺候,唯一坐着的那位,恐怕就是今日要拜访那位柳夫人了。
果然,下一刻便见徐老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萧若瑀也不紧不慢的跟着站起身。
两人走到房子中间,“民妇沈氏,见过柳夫人。”徐老板先屈膝行礼,声音恭谨。
柳夫人开口,声音温和又带着一丝疏离,“徐老板,你我是老相识,不必这么客气,”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好似落到了站在徐老板身边的萧若瑀的身上,“你带来的人,我自然也是愿意相信的。”
萧若瑀亦跟着躬身,动作标准,既不卑不亢,也无半分逾矩,开口时声音清润,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似是长途奔波未愈,“草民洛城萧若瑀,见过柳夫人,劳柳夫人拨冗接见,惶恐。”
萧若瑀微微低垂了眉眼,今日的伪装让他看上去显得更加温良恭顺,更加的无害一些。衬得他本就清隽的眉眼,平添了几分落难世家子的温雅。只是那双眼眸深处,藏着与年纪不符的沉敛,半点不见寻常少年的局促,毕竟是从侯府倾轧里逃出来的人,又亲手了结过一条性命,这点阵仗,已然乱不了他的心神。
水榭内燃着淡淡的檀香,驱散了雨后的潮气,柳夫人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玫瑰椅上,身侧立着两个垂手侍立的丫鬟,手里捧着茶盏。她不过三十许的年纪,穿一件苍兰色绣暗纹海棠的对襟汉裙,发间只簪了支赤金点翠步摇,未施粉黛的脸依旧端庄,哪怕隔着纱幔,目光扫过来时,温和却带着股无形的压力,像春日里看似柔缓,却能渗进骨头里的风。
柳夫人抬手示意二人起身,丫鬟忙上前引着他们坐了下首的椅子,又斟了热茶。“徐老板,你店里的手艺,我倒是常念叨。”她先与徐老板说些闲话,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萧若瑀身上,从他的发冠、衣料,到他端茶盏时的手势。
那手势从容,指节干净,衣着素雅,透着几分养尊处优的底子,不似寻常人家的子弟。
闲话聊了两句,崔夫人话锋才缓缓转过来,看向萧若瑀:“听徐老板说,你自北方洛城而来?洛城……这些日子倒是听说,被北邙异族破了城,想来你一路逃来,定是受了不少苦。”
萧若瑀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蹭了蹭,垂眸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伤痛”,再抬眼时,神色已添了几分怅然与担忧,“回柳夫人,正是。草民侥幸,在洛城破城的前几日,跟随家人举家迁移,一路向南,可惜路上遭遇草寇土匪,我与爹娘他们都走散了……唉,就连身边带的身份文牒,也在逃亡路上,不知掉在了何处,如今竟是个无凭无据的人。”
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更低,尾音微微发颤,却不似刻意装出来的悲戚,反倒像是把伤痛埋在心底,一提及便忍不住泛出来的酸涩。连身侧的徐老板都不忍的轻轻叹息一声,不仅是为萧若瑀一家的遭遇,也是因为这个不太平的世道。
可柳夫人却没有接话,只是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语气依旧温和,问出的话却像一把细针,轻轻刺向要害,“洛城距离姑苏,有千里之遥,你能平安逃到此处,倒是不易。只是北邙异族近来频频犯边,常有奸细混在流民里,潜入关内来打探消息,你既无身份文牒,又言说在洛城的户籍已毁,无从查证,教我如何信你,不是那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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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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