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重阳,云柔哲的孕腹肉眼可见地越发膨胀起来,但贤妃的却依旧十分平坦。
宫中人人都盯着这两个高位嫔妃的肚子,以及一成不变的皇上近日去瞧了谁,今晚宿在哪个宫里。
可每回的结果都差不多——太后新封的盈妃入宫一月有余,储秀宫上下连皇帝的影儿都没见过;德妃自打从梅雪斋搬回重华宫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皇上不来也不再在宫里摔碗砸盘地撒气;倒是贤妃的镜花宫偶尔会有圣驾亲临,只不过总是带着贵妃一起,甚至原本就是陪着贵妃去找姐妹叙话的;其余时间皇上几乎都在圣乾宫里,除了处理政务以外便都去仪元殿与云柔哲待在一起。
也许后宫的流言蜚语从未停歇,只是其中一条颇为致命。
松萝和郁雾一面在桌上布膳,一面余光瞧着倚在软榻上看书的云柔哲,谁都没有开口。
“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了?”云柔哲并没有抬头,甚至还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她只瞥一眼就发现了两人的欲言又止。
“没什么,娘娘,该用膳了,要再等等皇上吗?” 松萝少见地没有心直口快。
云柔哲合了书放在边几上,半佯作生气半调侃道,“郁雾不说也就罢了,怎得松萝也学会瞒着我了?那乔副将的回应我可也就不说了……”
“好娘娘~奴婢错了,乔将军说了什么吗……?”松萝登时面色羞红,俯身坐在软榻的足承上,帮云柔哲揉捏着略有水肿的双腿。
“那你们得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云柔哲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了下松萝的头顶。
“其实我们也不是有意瞒着娘娘,实在只是宫人私下里闲传入不得耳,怕娘娘听了吃心……”郁雾也走到云柔哲身边,仔细扶着她从榻上站起。
“听者无意,传者有心,空穴来风必有根源。你们放心,若无伤大局,我只当听过也就罢了。”
“嗯……一个是宫人都说贤妃娘娘的肚子不怎么长大,看着不太像孕妇……”松萝与郁雾一起扶着她们娘娘在餐桌旁坐下,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云柔哲眉心微动,“还有呢?”
“……说娘娘的双生胎若同是皇子或公主,则是不吉之兆,或于江山不利……”
郁雾话音未落,明黄色的身影已越过帘帐走入内殿。
“在聊什么?”君珩的眉眼明显一沉。
“没什么,她们俩正跟臣妾说些宫中见闻呢。”
云柔哲刚要起身去迎便被君珩按住了肩头,他撩袍紧挨着她坐下,宫人随即端上来几盘色香俱全的菜肴。
“朕听闻今年宫中的菊花开得极好,叫人把各种颜色的都摆了几盆过来给你解闷,还有几种可食的让御膳房入了菜,柔儿尝尝可还合口?”
君珩持箸夹起一道金丝菊裹鸡蛋煎制的秋香卷放入云柔哲盘中。
“嗯,臣妾听说今秋的墨菊、桃菊和鸳鸯菊等新品种都是沐贵人带着起居部的女官们研制出的呢~”
云柔哲的怀胎月份逐渐变大,出行疲累且多有不便,就索性常常待在仪元殿里处理宫务,闲时看书写字品诗,日子过得颇有几分闲云野鹤之感。
自从她上次在福寿宫被太后为难,君珩就常以自己的名义替她推了晨昏定省。太后也不再苛责,反倒隔三岔五就派垂窈姑姑过来送些滋补养品,可谓关怀备至。
其余众妃见状非要事也不太来打扰她,往往是贤妃带着沐贵人,还有颂妃和楚贵嫔来得勤些。
但君珩又怕她整日待在宫里无聊乏味,于是想尽办法给她解闷。中秋时特地带她回福宁宫看桂赏月,还命人将落下的桂花小心收集起来,不过今年不许她亲自动手酿桂花酒,只让宫人按以往做了些广寒糕品用。
看着云柔哲细嚼慢咽地品尝着他夹过去的花食,桃花眸终于欣然眯起,似乎同样品尝到美味一般心满意足。
刚有孕那会儿她害喜得厉害,腥的腻的连闻都闻不得,加上天热致使清减了不少。行宫回銮好歹多少能进些,他便让御膳房找各地名厨一日不重样地变换菜式,好不容易才把她的气色养得红润了些。
“皇上可是发觉臣妾面容浮肿,身材发福了?”见君珩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云柔哲想起自己不仅日渐丰腴,还总是素面朝天。
“哪有~柔儿这样最是好看,还想吃些用些什么尽管提,朕定都给你找来~”君珩一幅乐在其中之态,甚至隐约掺了一丝成就感。
“阿珩惯会哄我……”云柔哲垂着眸,瓷白的脸庞微微透粉,一如深秋晴好时被晚霞浸染的一树金桂银云,“不过星悟说臣妾本就是双胎,如若胎儿过大怕是到时不好生产的。”
“都说女子生产如走一道鬼门关,柔儿可是也有些怕?”君珩顿时敛了笑意,想来她见先前嫔妃生产也多少落了阴影,故而神情认真地握住她的手,“朕不能替你,只好许诺把所有福气都给你,定能护你平安无虞。”
云柔哲笑着点点头,夹了些他爱吃的鲜鱼脍放入盘中,“阿珩快用膳吧,等下鱼凉了难免腥气。”
君珩也重新拿起一盅燕窝粥舀了一勺,“来,朕先喂你把这个喝了。”
午后的日光穿过花窗缝隙漏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君珩换了浅金常服斜斜倚着,揽着云柔哲靠在自己襟前。
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已经很淡,自云柔哲有孕以来,圣乾宫中也不怎么用香了,其他生活习惯更是在不知不觉间全按着她的来。
即便如此亲昵地躺于一处,这位向来予取予求的帝王也只是轻轻按揉着她常常发酸的腰脊,隐隐心疼中弥漫着不亚于激情带来的幸福感。
“柔儿听到了那些流言,怎么不告诉朕?”
君珩见她闭上眼时眉额也一直蹙着,想来又在独自为此忧心。
“倾儿的身孕总该想个万全之法,先前她只说早已有了主意,可我总是放心不下……”她睁开眼稍稍坐起身,转回头来朝他道,“再者双生胎一事……”
“朕都知道了。”君珩听见郁雾说得已十分委婉,近日自己案上的奏折有一半都直言不讳地谈及此事,而另一半则在旁敲侧击地窥探皇帝立储的打算。
恐怕正因为君珩曾直称云柔哲腹中的是太子,才引来有心人这般诋毁。
“柔儿莫要费神,朕都会处理。”他重新将她揽进怀里,下颌无比轻柔地贴着她的侧鬓蹭了蹭,“朕已下旨封你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下个月便早些召入宫陪你可好?”
云柔哲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朝他怀里窝了窝,“阿珩待我真好。”
君珩轻笑一声,“这就好了?朕还嫌抵不上柔儿怀胎生育的半分辛苦呢……”
他扯过一张薄毯将她牢牢裹住,温热的手掌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腰际,“柔儿靠着朕歇会儿吧。”
身前没有回应,只传来均匀轻软的呼吸。
“皇上,不好了……!”卓公公火急火燎地跑进殿里,见君珩本来正一脸宠溺地低头望着熟睡的贵妃,此刻拧着眉抬头无声训斥他的聒噪,顿时哑了火放低声音小心回禀:
“贤妃娘娘……出事了!”
*
贤妃带着沐贵人应邀与德妃和盈妃在高台廊亭饮茶时,便已料定来者不善。
“妹妹有孕不宜饮茶,本宫特地备了些荷露饮,妹妹可别嫌弃。”德妃一口一个妹妹地亲切叫着,还亲手斟入茶盏递给她。
“无功不受禄,姐姐如此热情,真叫妹妹受宠若惊呢。”贤妃嘴笑眼未笑,但还是接过茶盏饮了一口。
“贤妃这是说的哪里话?冬夏两家先前虽势同水火,可如今也算是天涯沦落一般光景。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那个贵妃夺取世家女的后位和一切吗?”盈妃眼角流露着厉色,话间颇有些德妃刚入宫时的咄咄逼人。
夏倾妩冷笑一声,“盈妃就算不知本宫刚对夏家大义灭亲,也该听说了我与贵妃情同姐妹,全天下再没有比她更适合国母之人,你们若要挑拨离间还是省省吧。”
“妹妹何必这般拒人千里之外?从前或许姐妹情深,可如今你也有了身孕,若是位皇子便大有不同了……”
“德妃之意难道是要扶持我的孩子做储君么?”夏倾妩看向德妃的目光锐利如钩。
“那怎么会,立嫡立长,若贵妃无福生不出嫡子,也该是皇长子议储才是……”
“原来你们看中了良妹妹的大皇子啊。”
盈妃这才发觉自己被贤妃套出了话,可补救已来不及,只得悻悻冷哼一声,攥紧手心与德妃交换了眼色,仿佛在等待什么。
“所以你们今日找我来到底有何……?”
“啊——”身后宫女的尖叫声将贤妃明知故问之言完全淹没,整个亭台霎时乱作一团。
“娘娘,娘娘腿上——!”
夏倾妩猛然低头,一只深褐色蝎子正在自己裙上缓缓爬行。
它蝎钳张开,毒刺高举,仿佛随时都要发动攻击。
这状况显然在贤妃意料之外,她僵滞的身体不住战栗,却怎么也无法站起来将那阴森的毒物抖落下去。
倒是一旁的沐贵人眼疾手快,捏住蝎尾一把甩到亭台下的湖里,还顺势将贤妃拉了起来——因为她所坐的软垫下,正有更多毒蝎四散爬出。
“两位娘娘这是何意?”沐贵人莳花弄草时没少见过各类毒虫,可这样的毒蝎绝非宫中所有,更不会恰好爬到夏倾妩的坐处之下。
“贤妃,贤妃招来了好多毒虫!”盈妃一面喊着,一面在慌乱的人群中将德妃推到自己身前。
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沐贵人拉着贤妃的手也被不断涌出亭阁的宫人冲散,而德妃却不受控制地向夏倾妩扑倒过去——
亭台入口处的木栏发出刺耳的断裂声,贤妃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高台长阶上滚落下去。
*
镜花宫中,季太医一脸凝重地给榻上的贤妃诊着脉,众妃亦神态各异地围在一旁。
“太医,贤妃娘娘如何了?”沐贵人顾不得自己手上的点点血痕,焦切地问。
季太医正欲开口,忽而自殿门处传来通禀: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到——”
其实贤妃大义灭亲,支持女主并非只因为两人的姐妹情,而是她对天下需要什么样的后妃朝臣也有自己清晰的判断。
下一章,看恶妃如何自食恶果![墨镜][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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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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