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四年,空悬多时的凤位终于要迎来本朝第一位皇后——还是瑜国百年来头一个非世家出身的女子登上此位。
皇帝宠爱至极,偏要同时立她腹中子为太子,朝堂上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太子乃国本,国本废立关乎江山稳固”……
诸如此类的劝谏几乎要让君珩的耳朵生出茧子,更有几个前朝老臣日日长跪,大有触柱死谏之势。
在他们看来,立后尚可认为是帝王男欢女爱一时迷恋,而此时立储则会让权力过早外移,意味着世家贵族几乎再无萌荫皇权的可能。且一旦开了非世家皇后太子的先河,恐怕世家依靠建国之功绵延百年的世袭罔替特权也要在这一朝迫于断绝。
秋家向来只靠军功自是不怕,而另外三家则必定会百般忌惮。
所幸春家主动与秋家一道支持皇上立储,前朝的非议才勉强算是被压下来。
君珩靠在书案后的龙椅上,闭了目揉着眉心,吁出一声轻叹。
修长手指握住腰间香囊,那是云柔哲今早特意为他系上,说是祈求一年平安顺遂,绣的依然是金龙祥云的图样。
反复细细摩挲几下,桃花眼微微睁开,唇边不觉扬起弧度。
他方重新坐直身子,春国公自殿外恭敬而入。
“这是礼部新拟的册封诏书,请皇上过目。”
“为何不是云大学士亲写?”
“云大人即将贵为国丈,理当避嫌。”
春国公垂着头,眼底晦暗不明。毕竟先前的国丈之位,从来都是春家主来当。
“也罢。这诏书上为何未写册立太子一事?”
“礼部见朝中尚有争议,不敢擅自作主。”
“不敢?”君珩冷哼一声,“是不敢还是不愿?朕的旨意如今已经无用了吗?!”
春国公立刻拱手顿首道,“陛下息怒,臣自当竭力一试,只是……”
君珩眉眼一沉,“春国公终于要跟朕谈条件了?”
虽早已料到春家不会仅因冬夏两家的前车之鉴就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但先刻意造势再临阵倒戈一击,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臣不敢,只是想请陛下见一个人。”
春国公回头示意,一名青衣素裙的女子莲步轻移入殿。
她缓缓抬起头,一双氤氲雾眸脉脉含情:
“阿珩。”
*
“三皇子跑到哪里去了?”
“谁知道呢……反正今日宫宴他也不用出席,先去跟皇后娘娘回话吧……”
两个宫女走过后,一个刚满五岁的孩童从假山后面探出头来。
“原来你躲在这里~!”
他猛然回头,原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在背后拍了一下。
“你是谁?”
“我叫春莲芷。你呢?”
“……君珩。”
“原来你就是三皇子!”小女孩像发现了秘密一样捂着嘴笑,“方才听宫女在找你,为什么不去参加宫宴呢?”
“因为那是给二皇兄办的生辰宴,母妃说皇后有意让父皇立兄长为太子,所以让我不要去。”
“那你皇兄将来会当皇上,我长姐就会是未来的皇后了?”
“你长姐……?”
“嗯。我是春家旁支的宗族女,今日是随着嫡姐入宫的。”
“哦……那你为何一点也没有不高兴?不想做皇后吗?”
“当然想啊,只是我自小体弱多病,且一直以来只有春族家主的嫡女才有可能成为皇后,我怕是没这个福分了……”春莲芷圆幼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又抬起头道,“我们原来是同病相怜,不过你看起来身体康健,将来可以做个逍遥王爷!”
那时的君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也隐约猜到母妃不让自己靠近那个位置的原因为何——一旦落败,下场可比此刻的无人在意要惨烈得多。
“哎呀莲芷姑娘,你让老奴好找,你父亲求了老爷许久才破例带你入宫,私下乱跑回去可是要挨板子的!……”
一个看似春家奴仆的老妪不由分说地将春莲芷拉走了,甚至没注意到三皇子就在旁边。
那是君珩唯一一次见到春莲芷。没过几年春家就被先帝抄了全族,他本以为她早在那场浩劫中随家人一起被发配远疆充没官奴了。
“怪不得皇帝自打进了门就沉着脸,原来是春国公找回流落在外的宗族女收为嫡女,要借立储一事逼皇上纳为妃嫔。”太后已能起身,由垂窈扶着倚坐在榻上,缓缓道,“哀家还听闻这位春氏女降生时自带祥瑞,满湖莲花一夜之间开放,故被盛传为观音转世,说是对哀家的病情也有益处。”
君珩眉心微动,看来先前双生子不吉的传言八成也出自春家之手。
“母后吉人自有天相,且司天监也已说过皇后诞育皇嗣乃宫中吉兆,您的身子定会很快好转。”
太后点点头,“皇上可有怜惜那春氏女?”
君珩未经犹豫便摇了头,淡淡叹息道,“只是同情,并无怜惜。毕竟当年她也只是个无辜幼女。”
其实他们只在二十年前匆匆见过一面,此时记忆早已模糊,更谈不上什么情分了。
“春国公不愧是后族家主,最知道如何驱弄前朝后宫之事,趁人之危包藏祸心,怪不得你父皇当年要执意铲除春家。”太后神情蓦然严肃起来,“但是皇帝可经不起再来一回。”
“母后,难道您不恨春家吗?”
君珩面露不解,太后带着他在先帝春皇后统御下的后宫战战兢兢十几年,他本以为这是他们母子唯一共同的仇人。
太后神色稍缓,“哀家同你一样,如今时过境迁,只剩几分同情罢了。”她眉眼中闪烁着既得胜利者的光芒,“先皇后是个可悲的女人,据言她刚入宫时也曾与先帝有过恩爱的时光。岂料你父皇后来偏偏对她的庶妹秋家夫人动了情,还为报她身死之仇几乎灭了春氏全族……”
“父皇为了心仪之人尚可如此,儿臣有何不可?”君珩放在桌几上的手掌攥成了拳。
“你父皇与春家纠缠了近十年才得立你为太子,皇帝可以等多久呢?”
君珩的手骤然松开,沉默着低了头。
太后见他失落,语重心长道,“如果能用一女子换春家归附,皇帝应知晓个中利害。”
“可是朕不能辜负皇后。”
“先前皇上不满哀家给你纳妃,可曾说过‘宠不宠是你的事’?”太后略带几分心有余悸地调侃道,“既然皇帝问心无愧,让春氏女入宫正好可以牵制春家。且依哀家见,春氏女流落在外终有一日会威胁后位,倒不如坐实了她的庶妃身份,或可彻底断了后族的贪念……”
她转头盯着君珩,似乎想起了什么,“只要皇帝日后不会像你父皇那般便好。”
君珩哭笑不得,“母后这样不信任儿臣么……?”
“自古最是薄情帝王家,男子对情始终不及女子,但到头来后宫女子哪个不是为权所用?”太后嗟叹一声,面色稍有缓和,“哀家知道云氏是个好孩子,将来也会是个好皇后,但她虽然温柔端和,内里却是个坚韧疏淡的性子,若非皇帝的情意远胜于她,想来她本是决意不肯留于后宫的……皇帝可要记住,她能走到今日可是你一步步求来的。”
君珩认真颔首,他们之间,向来是他若收一分,她便会退三尺。
但他满心以为自己与她早已恩爱不疑,此刻单是想起她便不由笑意浮面,“皇后与儿臣心意相通,自会信任儿臣的真心。”
太后慈和地点点头,“看来哀家可以放心把后宫交给皇后了,但她临盆在即经不起情绪起伏,春氏女入宫一事还是缓些再告诉她。”
君珩迟疑半晌,终于垂眸道,“儿臣明白。”
*
“年关事务繁忙,多亏倾儿和晚棠了……”云柔哲斜倚在软榻上,与对面的容贵妃和坐在椅上的淑妃相视一笑。
“姐姐今日看着精神头倒好,明日可要去瞧今年的上元节灯市?”容贵妃年年都能把相同的灯市办出些新花样。
“姐姐是双胎身子重,还是不要轻易出门的好~生产前多躺一躺有利于消除水肿,积蓄体力,针线活也不能多做,容易伤眼睛……”淑妃吃过生育之苦,恨不得每日都要对云柔哲唠叨一回。
“好了,倾儿只管去玩,有什么新奇物件带回来给我看便是~”云柔哲转头又看向淑妃,“你也该带着小泽儿去转转,他见了那些花灯定然欢喜~”
“贵妃和淑妃姐姐何必操心,皇上不是早就命人将福宁宫的庭院挂满花灯了嘛,想来皇后娘娘明日定不会错过上元节盛景~”懋嫔在一旁打趣调笑,“虽然宫里进了新人,但皇上明晚定还是要与娘娘一起过节的……”
“什么新人?”容贵妃旋即敛了笑靥,严肃直接地问道。
懋嫔故作惊讶,“娘娘难道不知,近日皇上新纳了一位莲妃,赐居长春宫呢……”
见众人神色逐渐凝重,她又言辞闪烁道,“难道是因为皇上亲封,所以才未经过皇后和贵妃娘娘?要不然怎会把先帝春皇后住过的宫殿给了她……”
“懋嫔究竟想说什么?”云柔哲面色平静,语气却骤然生寒。
懋嫔见状惊慌跪地,“嫔妾失言,皇上定不是故意瞒着皇后娘娘,只是嫔妾听闻那莲妃私下称呼陛下时与娘娘相同,貌似十分亲昵,才觉得应该早些让娘娘知晓……”
“阿珩?”云柔哲脱口而出时,只觉腹部一阵钝痛,她用一手轻抚着,另一手攥紧了边几的桌角。
“娘娘怕是要生了,快去床上躺着……”淑妃立刻将云柔哲扶起向内殿挪步。
“懋嫔……先去外面跪着!再让本宫听见一句不该说的话,本宫定不饶你!”容贵妃气得满面涨红,一通劈头盖脸毫不留情,而后赶忙跑到云柔哲床侧。
淑妃在一旁替她擦着汗,云柔哲此刻已面无血色,却屏着一口气握住夏倾妩的手道,“快……叫星悟和稳婆过来……”
“好,姐姐再坚持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向来雷厉风行的容贵妃快步跑出宫门时,悄然抬手抹去了腮边的泪。
女四终于出场了,是一个想好了很久的人物——
好消息:不是白月光不是青梅没有约定毫无感情什么都不是!
坏消息:是个绿茶白莲花
(写的时候已经开始生气了,所以后面不会让皇帝被她迷惑,只会借此吃一些感情的苦。
太后并非不信任皇上,而是因为先帝的缘故对男女之情看得很透,认为身为帝王不应该如此重情。男主反倒有些自信了,认为这不过是另一个盈妃而已,不会给女主造成什么误会,所以当务之急先想把太子立好(他很快就会后悔的!!
忽然想到春家一直在近亲结婚,皇上娶自己的嫡亲表妹,所以先前的两个皇子才夭折了,世族衰落也是必然。
懋嫔的话当然是在添油加醋挑拨离间,实际两人并没什么,她下一章就会被罚的!
下一章,皇后生子,敬请期待![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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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后族遗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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