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留下
少年的语调平且缓,但却有种不容质疑的坚定,元宝心虚地低下头,一副犯错被抓包了的样子。
“公……公子,元宝没有乱说,都是这个女人,一直污蔑您我才多说了几句。”元宝恨恨地望向叶慈,眼里满是愤怒。
眼见着元宝要被责骂,叶慈心里也有些愧疚,想要替元宝说几句好话,不想话刚到嘴边却被止住了。
“你不必替他讲话。”少年清冽的声音像细雨,一点一点划破天幕,他仍旧对着元宝说:“这位姑娘为什么污蔑我你不明白吗?无非是想从你那里套出些话来,你不懂么?”
说完,少年的眼角有意无意地看了叶慈一下,叶慈颇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
“公子,我…….”元宝张嘴想替自己辩解,但又嘴笨口拙,说不出什么来。
“你且好好想想罢。”少年打断他的话,转身从元宝和叶慈面前走过,清白的一身挟着天光踏步而去,叶慈眼前心里忽然一阵又一阵地恍惚,她低下头,瞧见少年腰间佩戴的碧色玉佩,又瞧见少年脚上的一双靴子,描着金边儿的一双靴子。
直到他走远了叶慈才慢慢缓过神儿来,一抬头,元宝正满脸愤懑地盯着她看,她自知方才坑了他,便想说些好话哄哄他,“元宝,你家公子还真是芝兰玉树,谦谦君子。”
元宝一听这话,又恢复了神气,“那当然了,我家公子可是个大好人,不然啊,才不会收留你呢,你好好待着吧,记得按时吃药,别给我家公子找麻烦,知道了么?”
“哎,知道了。”叶慈甜甜地应,她一不知道自己在哪,二没有家人朋友,更是无处可去,能呆在这里对她来说已是最好的结果,若他们要赶她走,那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元宝心里也犯嘀咕,每年公子都会去拜见他的师父,今年也不例外,可不想,船刚开出来就在岸边瞧见了一个在水里挣扎的女子。
公子心善,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便把女子救了上来,照顾至今。
可谁知,这个小女子竟然套他的话,真是过分。
若不是公子身份隐秘,这次出行少有人知,他真想拿出些刁仆的架子,好好治一治这个女子。
元宝越想越气,转头跑去找珍珠。
珍珠比元宝早入府两年,是府里头的大丫鬟,说话颇有分量,元宝有事就爱和珍珠商量。
眼下上了船,珍珠哪里都不舒服,光是恶心想吐就足足难受了三天,这会儿子她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呆在屋里歇息。
珍珠听了元宝的一通抱怨,忍着恶心哈哈大笑,元宝委屈地说:“珍珠姐姐,你还笑我!”
元宝嘟着嘴,颇有种受气包的样子。
珍珠双手捏捏他的小脸儿道:“别气了,咱家公子什么性儿你不知道呀?他就是说说你,其实啊,心里头压根儿没怪你。”
“这倒是。”元宝十分好哄,他破涕为笑,道:“咱家公子才不会生我的气。”
“哎,这么想就对了!”珍珠看破一切地笑,刚说了一会儿子话,珍珠这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她赶忙捂着嘴,指了指旁边的净桶。
元宝心领神会,忙把桶拿过来。
一阵噗嗤的声音。
饶是元宝,也不禁捂住了口鼻。
“哎呀,珍珠姐姐,你这毛病还没好啊?”元宝问。
珍珠生生把自己吐得胃里只剩酸水,她擦擦嘴角,仿佛失去所有力气,斜倚在椅子上,满脸愁苦地道:“别说了,只要在这船上,我这病怕是就好不了了。”
她叹口气,转脸望向元宝,“公子那边还是得靠你了!”
元宝一脸愁苦,他是个粗人,平日是公子的随从,公子房里的事儿他一概不懂,这几日他伺候公子挨了不少骂。
“珍珠姐姐……”元宝苦着脸摇头,“我……真不行。”
珍珠一听,痛上心来,大恸道:“元宝!”
元宝缓缓地低下头。
珍珠心里一凉,紧接着胃里又开始翻滚,吐了一波酸水。
她捂着肚子,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元宝在她耳边道:“珍珠姐姐,那个被咱们就上来的姑娘……”
珍珠眼中当即大放光亮。
*
霍翊离了叶慈的住处后,便回到了自己住的船舱,船上环境狭小,他这间屋子也不过数尺地方,可容纳的地方不多,但他还是将自己练功的东西给带来了。
他走到船壁旁,取下挂着的长剑,抽出剑身,仔细地擦拭着。
珍珠进来时,霍翊正朝外挥出第一剑,摇晃的剑尖正对着珍珠的鼻尖,珍珠害怕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她颤抖着声音问:“公……公子?是我,珍珠。”
霍翊面色不变,收回长剑继续擦拭着。
珍珠从心口卸下一口气来,她端着一份糕点送到霍翊的面前,偷偷看着一滴汗沿着霍翊的脸颊流下来,连带着霍翊的眼尾都有些疲累的感觉。
珍珠仿佛知道些什么似的心口微叹,她劝道:“公子,如今不是在金陵城,练剑不方便,少练两日也没什么的。”
她本心是想霍翊不必那么辛苦,但很快霍翊投过来的冰冷目光便让她知道她说错话了。
霍翊把剑挂回去,抬手取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糕点甜腻,正好安慰了他空荡的身体。
他吃完又回到书桌前看书,一目不眨,相当认真。
珍珠收起还剩下一大半的糕点,放到远处,之后便走到霍翊的身旁,替霍翊磨墨。
好一会儿,霍翊才又抬头看她,漫不经心地问:“身子好了?”
珍珠皱了皱眉,笑着说:“托公子的福,今早起来的时候肚子不似前几日那般翻涌,人也精神了些,应当是好了些。”
“嗯。”霍翊翻过一页书,看得认真。
霍翊这般,珍珠是早就习惯了的,自从霍翊娘亲离世后,他就这般淡淡的,冷冷的,话也不多。
珍珠低了低头,还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公子,前几日救的那个女子也醒了。”
珍珠偷瞄着霍翊的反应,但霍翊什么也没说,珍珠有些着急,接着说道:“公子准备怎么处置她?”
他们这一次到云净山,要在水面上还要再走上四五天,若是要让珍珠来伺候,她可真吃不消。
珍珠皱起眉,“眼下我们已经收留了她,若是在半路上将她抛下,恐怕也不太好,不如?”珍珠试探着问。
霍翊依旧在看书,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在泛黄的纸页上,捏得指尖发白。
霍翊在这一页上停的时间颇久。
珍珠等了会儿,便听见霍翊说:“还有多久到永宁渡口?”
珍珠想了想,“还有足足三日。”
霍翊合上书,站起来往外走,“那就让她在那里下船。”
霍翊走到门口,回头瞧了珍珠一眼,珍珠又失落又庆幸的表情被他一览无余。
珍珠全然不知霍翊在看她,自顾自地回了一句,“是。”
*
喝了药,叶慈走到船舱外,河面上的冷风吹着她,她缩紧肩膀,四处望着。
大船行驶在河面上,船工们齐齐用力,一排排船桨拨开河水,荡出层层水花。
叶慈自幼生活在金陵城里,从未出过远门,举目望去,周遭尽是不认识的环境,至于金陵城,她回头望了又望,却怎么也望不到。
头一次离金陵城这么远,叶慈心里有些不安,仿佛雨中的燕子,迟迟找不到落脚点。
“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叶慈回头看,瞧见一个打扮得很是得体的女子朝她走来,一颦一笑都毫无差错。
叶慈看她装扮,像是大户人家里体面的丫鬟,忙福身微拜。
她身子纤细,大病一场后更加显得弱不经风,仿佛风一吹便会散架,珍珠忙拉起来,嘴里念叨着,“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珍珠握住叶慈的手腕,吃了一惊,这手腕可真细啊,她从前为了变瘦,花了好大的功夫都没有用,如今看着这么瘦的叶慈,可真是羡慕。
顺着话茬,珍珠又问了叶慈家里有几口人,在哪里住之类的话,叶慈只说自己无父无母,从前在金陵城乞讨为生。
珍珠听了大受触动,她也是自幼丧父丧母,要不是遇见了霍翊,她八成也要像叶慈那样流浪为生。
因着同病相怜的情谊,珍珠情不自禁地搂住叶慈,她的身量那样的小,珍珠都不好用力,生怕一用力就把叶慈给弄碎了。
叶慈心里觉着暖暖的,真心觉得珍珠是个温柔的大姐姐。她方才一直担心着,担心自己现时醒了,会被赶下船,见了珍珠之后,自己的这点儿担心不知怎么减轻了许多。
见叶慈温柔小意的样子,珍珠自觉心里的成算又大了几分,她拉着叶慈的手掉了几滴眼泪,“妹妹……”
叶慈一字不落地听完,这才明白珍珠的所求,“所以珍珠姐姐想让我替你照顾你家公子几日?”
“正是呢!”珍珠说着捂着胸口好想要呕吐,叶慈连忙扶住她,珍珠紧皱眉头,似是很难受,“我从小在旱地上长大,这一上船,我就受不了。”
叶慈感同身受,她在现代时每次一坐车就头晕恶心,想必晕船也是同样的感受。
“你放心吧珍珠姐。”这样的好事是叶慈早就想要的,她本就无依无靠,若是中途被抛弃在路上,她的处境只会更糟,不过是给人做丫鬟,这个对叶慈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你们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服侍公子是应该的,再说了,”叶慈鼓起勇气说,“这到金陵路途遥远,我还得指着珍珠姐照拂呢!”
珍珠听罢,松开握着叶慈的手,眼神忽闪起来,她笑,“这有什么?还能把你丢在荒郊野外不成?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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