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微子将他和卢宴容、符飏三人的几段往事如实告知。
原来三人是旧相识。卢宴容女扮男装代替弟弟上学,在书院里结识了另外两人。她嫁给符飏,又因怨恨符飏不忠而给他下绝嗣药。并且卢宴容还从凌微子处习得易容术。
原来表面上贤惠端庄的妻子,骨子里却爱恨分明,决绝果断而近乎“恶毒”。
更让人感到后脊发冷的是,她早就知道,江照月和江令真的孩子不可能是符飏的血脉。但她选择沉默,放任两个与外人苟合的姨娘在府里承宠。
这也是她对符飏的报复之一。
卫明展觉得这三个人的关系比较复杂。他不理解:“你和符飏是至交,为何愿意帮卢宴容给符飏下毒?”
凌微子满脸无谓:“帮理不帮亲。符飏水性杨花,当罚。”
李霁却冷冷地笑:“卫大人,你更应该问他,为什么他明明爱慕卢宴容,却要帮着符飏残害她最为珍爱的孩子。”
听到“爱慕”这两个字,凌微子的脸一瞬间扭曲,手上的青筋骤起。
他发怒:“你胡乱说什么?我何曾爱慕她?”
李霁反问:“若非爱慕她,怎么会将她送你的葫芦珍藏在静湖观的暗格里?”
那木葫芦还在他的怀里好好地放着。凌微子的情绪顿时又平复如常。
他确实钟情于卢宴容。他很难不爱上那个为了他处处出头、终日笑着叫他“小尹”的卢宴容。可家世优越、鲜衣怒马的符飏总会夺去他所有的光芒。凭什么他们两个人就能终成连理?
凌微子的眼神阴冷无比:“我恨他们。”
他接着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像是在反刍符飏和卢宴容这场婚姻里的荒唐和不幸。
“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很可笑?符飏好色又贪权,出轨是家常便饭,残害儿女信手拈来。卢宴容则伪善无比,竟然给丈夫下药。”
“他们在一起,就是一个错误。”
*
昏暗的夜里,雷声阵阵,雨珠坠地。
大理寺内多数人已经离开,只剩西侧的屋子里还亮着不时随风摇曳的烛光。
卫明展枯坐着,思索着案件。
平康侯溺亡案,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李霁本来已经回府,后又折返,中途特地去竹楼巷捎回来一份面条。
她劝:“多少吃点。”
卫明展低低应了一声,接了过来:“多谢。”
他吃了两口,发现这是童姨面馆做的阳春面。他曾带李霁去那吃过两次,和她说过这是他晚间最常去吃的面馆。
“怎么了?”她见他停下,问:“是放凉了吗?”
“没有。”
他摇摇头,继续吃面:“童姨今日忙吗?”
“还好。她一听你又废寝忘食,比较忧心,还让我劝你注意身体。”
李霁坐在他对面,说:”卫大人确实得保重身体。别等会案子没查出来,自己先倒下了。“
“知道了。”
李霁笑:“只会糊弄人。说是这么说,今晚是不是也不打算歇息?”
卫明展飞速吃完了面。
“案子一天没破,我梦里也都是它。睡不睡又有什么区别。”
他又说:”你回去吧,我在静湖观还好好睡了一觉。反倒是你没怎么休息。“
李霁没有起身的打算。
她问:“有什么进展?”
卫明展看她这架势,也知道她今晚不走了。他此时对李霁观感已经大大改变,她和他一样都爱辛勤干活,能是什么坏人呢?
他对李霁说:“卢宴容的嫌疑很大。”
顿了顿,他又补充:“她的嫌疑是最大的。“
“她和符飏之间有真正的血仇。符飏害了她的儿子,也即将要对她的女儿下手。改变此局,她要么选择逃离,要么就得结果了符飏。”
李霁说:“确实。卢夫人还会些许易容术与武功。"
“易容术......"卫明展说:”你还记不记得去买盘角觥赝品的那个神秘男子?”
李霁记得。符飏的书房里摆的盘角觥并非真品,调查之后发现,有个男子在十月十五日晚去往田记古玩斋买走了一件赝品,同夜平康侯的小厮赵瓦子看见了一个身量似符飏的男人消失在后宅里。
李霁说:“你怀疑买赝品的男子便是卢宴容?”
卫明展道:“是。能出入侯府内宅里而又有嫌疑的,无非是符飏的妻妾几人。而她们之中,会易容术的,只有卢宴容。”
李霁不解:“即便如此,卢宴容未必是凶手。符飏因蛇螂而死,可卢宴容与林家姐妹并无交集,她又从何获得蛇螂呢?”
卫明展却说:“若是符飏并非死于蛇螂呢?从验尸结果,我们只能知晓符飏的头骨受创而亡,是他自己被体内的蛇螂驱使自残,或是他人亲自动手谋害他,其实分辨不出。”
他猛地站起身,神情激动地拍李霁的肩膀:“李霁!易容术!易容术!”
李霁被他忽如其来的叫喊更加弄得不知所云:“怎么又说到易容术?”
查案查疯了吗?
卫明展飞快地说:“十月十四晚,符飏和卢宴容、江照月江令真姐妹在书房见面,此后出门去了兴欢楼,对不对?”
“是啊。”
“我们此前推测,符飏从兴欢楼醉酒离开,最终在河边遇害。事情发生的时候,符飏的妻妾都在平康侯府里,至少没有证据证明她们不在。一开始,她们和此事看起来毫无关系。倘若没有龚午捏造的诉冤信,我们也不知道还可以通过蛇螂隔空杀人,谁又会怀疑到她们身上?符飏死在侯府外,对她们而言太有利。“
“你是说......”
一道雷声劈下,照亮两人的疑思重重的面庞。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晚从平康侯府里离开的,根本不是符飏?”
*
“符飏的死因可能有两种。”
“其一,他体内有蛇螂,发作时自残而亡。蛇螂来自林家姐妹,但已经被符飏尽数拿走。已知有人帮林家姐妹逃离符飏,或许她们会将蛇螂的使用方法告知对方,作为答谢。对方或许通过其他手段获得蛇螂,用以毒害符飏。”
“其二,他死于重物击打。凶器极可能是书房里消失的青铜觥。”
“符飏死亡的时间点也可能有两种。”
“一是死于十五日凌晨。出门到兴欢楼、醉酒到河边都是符飏本人。”
“二是死于十四日晚间。当时从侯府出去的并非符飏,而是易容成他的卢宴容。”
卫明展又开始边说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李霁顺着他的思路想问题:“所以结合来看,共有四种可能。”
她先排除了一个可能:“如果符飏死于蛇螂,并且死于十四日晚间的家中,那么投毒者没有必要假扮他出门,还将他的尸体转移。反正看起来就是符飏自己发疯撞墙而亡,何必多此一举呢?”
“至于说符飏是在兴欢楼外死于重物击打,也比较奇怪。这种情况下,凶手不可能从侯府书房特地将盘角觥带去用于杀害符飏,所以凶器并非盘角觥。但倘若此事与盘角觥无关,那么盘角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卢宴容需要特地去购置一个赝品顶上?”
“所以,符飏要么是在十四日晚间便在侯府死于重物击打,要么是在十五日晨间在兴欢楼河边死于蛇螂蛊毒发作。”
卫明展说:“没错。”
他又说:“我更倾向于前者。”
“首先,符飏出门向来都会带上亲信,那天晚上却是例外。并且,符飏在兴欢楼的相好,文氏姐妹,曾说符飏那晚叫错了她们的名字。这两点都说明此符飏可能已经非彼符飏。”
“再者,倘若符飏在河边蛊毒发作,意欲撞头,大约会选择与他同高的树木或者桥体,这样高度的痕迹不会被河水冲刷。但我们并未在附近找到血迹。“
李霁揉揉眉头。
“十四日晚......符飏十四日晚便死了......”
她说:“符飏死于书房中?当时和他交谈的有卢宴容、江照月、江令真三人。是谁动了手?还是......她们合谋?”
卫明展道:“她们三人相继到达书房,几乎是前后脚离开。哪怕并非合谋,三人绝对都是符飏之死的知情者,并在事后选择为凶手隐藏。”
李霁说:“外人都道平康侯府里的后宅不安生。昔日卢宴容独掌侯府大权,与符飏伉俪情深,后来却要与罗如瑛分平妻之位。江照月横刀夺爱,抢了妹妹的如意郎君,母凭子贵先做了姨娘。江令真甘愿做外室,也不肯放下姐夫。几个人看着是为了一个名分争来夺去大半生,最后竟疑似一同弑了夫——多稀奇。”
卫明展也感慨:“是啊。我自以为见过的案件无数,这一件着实让我始料未及。”
李霁问他:“你准备怎么办?”
“现下也不能怎么办”,卫明展说:“都是推测。没有关键性的证据。”
“况且还有很多事情我们没有调查明白。”
“江照月和江令真姐妹的争端确确实实存在,她们什么时候和好了?林家姐妹和她们的真正关系是什么样的?背后帮林家姐妹逃离的究竟是谁?”
“以及贺钰之死。谁给他下了蛊毒?是不是江令真?又是什么时候下的?蛇螂还有无余下,藏在哪里,谁能有机会拿走?”
“凌亥去了哪里?为何迟迟未归?是事出有因,还是......出了意外?”
“卢宴容和江家姐妹的联盟何时形成?罗如瑛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符飏那日找她们,究竟要聊的内容是什么?是生辰宴,还是私通之事?”
“符飏之死,是计划已久的谋杀,还是一时冲动的恶果?”
竹巷楼的面像有什么特殊功效,卫明展吃完,头脑清醒,心里也不累了。他几乎是不带任何停歇地将这一串问题吐出来。
李霁听完这一大段,道:“看来你我任重道远。”
十一月的淮京,寒意已起。卫明展坐下来,随手将自己的氅递给李霁披上:“没关系。等一个一个解决完,我们离谜底就近了。”
他的眼睛很亮,处在即将要开始解密的兴奋阶段:“现在,我们得往前溯源,去看她们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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