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涵真转动两边脸对着镜子端详，右脸上涂的红色植物液还蛮像血的，左边脸有点干净。
她拿起刷子沾上灰色粉末，轻轻往左脸上擦，胡乱地擦。
“咚”，像是水杯碰到桌面的声音，周涵真扭头去看对面，一双冷冽的眼看过来，只一秒，这双眼睛像过了遍热水，弯弯眉眼，向她释放好意。
周涵真从喜欢她的观众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但坐在她对面的人显然是位演员，一位面生的演员，一位在剧本围读会上没见过的演员。
姜韧率先伸出手，“周老师你好，我是替身演员姜韧。”
周涵真伸手过去，两人手掌相贴，一下便分开。
那是双有茧的手，温热有力，跟她的脸一样，让人印象深刻。
她的动作戏也让人印象深刻，周涵真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脸。
行云流水般的拳脚上，都不是她的脸。
周涵真有所耳闻，不见其人，现在一见，她看过的关于姜韧的动作戏，一下全部有了姜韧的脸。
周涵真弯起嘴角，“你比我大，叫我老师，不是太吃亏？”
姜韧被问住，呆愣了两秒，说了句客套话，“这行见面都称呼对方老师，”说完她觉得多余，又觉得尴尬。
周涵真笑着帮姜韧圆场，“老师那么多，不用这么叫我，叫我名字吧。”
姜韧张嘴叫了一声“涵真”，周涵真睁了下眼，随后低头轻笑。
姜韧跟着笑，还是觉得不自在，她坐下来，扭开瓶盖喝水。
刚才姜韧边看剧本边喝水，喝完扭好盖放回去，错估了桌子的高度，才让杯子落在桌上，发出这声响动，惊扰到对面的周涵真。
她们不用提前碰面，听导演的指挥，站在指定的位置、摆出指定的动作就可以。
所以姜韧走进来，没和周涵真打招呼，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姜韧还觉得周涵真大概不会想和她有什么交集。
用替身，出于安全和动作好看的需要，也从侧面证明自己的不足。
周涵真大概不会想她这个“不足”出现在眼前，还和她说话。
但是目前的情况又告诉姜韧，周涵真并不在意她觉得的那些内容。
周涵真也觉得意外，让人有距离的姜韧，其实还好，没那么不好接近。
她坐下来，打量对方，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剪了一样的短发，脸型完全不同，身高相差不多，但姜韧看起来比她有气势。
感觉到视线，姜韧抬头看向周涵真，两人对视几秒，双双撇开。
周涵真问姜韧待会儿要拍的动作戏的难度，在她过往经历里能排到第几。
周涵真只是随口一问，姜韧却真的在想，还想的很仔细，视线定在水杯上，过了几秒才眨眼。
姜韧想到了，比了个五，周涵真还想问原因，工作人员敲了敲门，说要拍了，让她们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笑一下，双双起身，往外走。
工作人员帮她们绑威亚期间，两人配合着转动、抬手、抬脚，偶尔视线相触，弯弯嘴角示意。
正式开拍，再眼神接触，就没人笑了。
周涵真有一瞬被姜韧的眼神镇住，姜韧转的太快，她来不及反应，姜韧转过去，飞到墙壁上，蹬一脚，登到高台上。
姜韧拉在手里的麻绳很粗，周涵真握过，硌手，还有些扎。
看姜韧拉着麻绳来回飞跃，周涵真不由握紧拳头，她是第一次拍这样的动作戏。
姜韧飞下来，周涵真飞上去，两人在空中对视一眼。
周涵真再次握紧麻绳，摆出姜韧刚才飞到目标物时的动作，把目标物牢牢抓握在手里。
周涵真飞下来，姜韧飞上去，将麻绳缠手上六圈，从高台往下荡。
姜韧双脚着地平稳，没半点踉跄。
周涵真走到姜韧面前，接过姜韧递来的麻绳，工作人员上前帮她缠绕麻绳。
周涵真看向姜韧的脸，满脸是汗，没半分狼狈。
工作人员问周涵真“紧不紧”，周涵真说“不紧”，姜韧朝她看过来，眼里有笑意，在鼓励她。
周涵真摇了摇缠了麻绳的手，用口型说“我会的”。
姜韧微微睁了下眼，她没想过周涵真会用口型回复，这个应该是互相了解的朋友才会有的动作，笑一下更直接、准确。
助理走到姜韧面前，和她说要走了，周涵真还在拍，等不及和她道别了。
姜韧只好在心里和她道别。
坐上车，姜韧还在想跟她印象中不一样的周涵真。
姜韧看过周涵真演的剧，是一眼让人心情好的人物，像一株向日葵，笑容灿烂、身姿挺拔。
跟她完全是相反的类型，也是不可能在同一个镜头出现的类型。
第一次合作，也完全可能是最后一次合作，周涵真很少演有动作戏的剧，她们碰面的机会也很小。
姜韧觉得这次体验特别，没觉得会有下一次。
三个月后，姜韧在海边散步，碰见了周涵真，下一次居然来得这样快。
姜韧没打算打招呼，周涵真身边有朋友，她跟朋友在海里游泳，两人互相泼水玩。
姜韧看了一小会儿，口有些渴，转身往岸上走。
走了几步，姜韧感觉背后有风，有人在朝她这边跑。
姜韧转身去看，竟是周涵真，周涵真笑着朝她挥手，她停下来，大口喘气。
周涵真喘匀了气，笑着朝姜韧那边走，“好巧啊，你也来度假？”
姜韧笑着点头，指了指周涵真身后的朋友，“你和女朋友出来度假啊？”
周涵真走到姜韧身边，“不是，我们刚刚认识。”
姜韧张大眼，表示不可思议，她们看起来像很熟悉的人啊。
周涵真歪头看姜韧一眼，“你喜欢她？”
姜韧连连摆手，看到周涵真露出狡黠的笑容，知道自己被逗了，低头轻笑。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姜韧点头，周涵真指着不远处褐色包，“等我一下，我把我东西拿过来，我们一起走。”
没等姜韧回答，周涵真跑了，赤脚带出细沙，细沙洒在日光下，像金粉。
姜韧抿唇笑起来，又是一次特别的体验。
这座海滨小城不大，离海城不算近，她们没有商量，竟一起到这里。
这里有六片海滩，这么恰好，她们到了同一片海滩。
陆识彦喊“卡”，语气跟往常不同，何初琢听出点儿兴奋来，扭头朝监视器那边看。
陆识彦低着头在整理，嘴角似乎是弯着的。
祁遇边收器材边往监视器那边看，什么也没有啊。
祁遇开口问何初琢在看什么，何初琢回过头，说没什么，就是脖子有点儿僵了。
祁遇翻了下眼皮，伸手去帮何初琢收拾器材。
何初琢笑着看祁遇，问她有什么企图。
祁遇没理何初琢，等收拾好东西，才正经回答何初琢的问题。
何初琢听完也翻了下眼皮，就这点儿事啊，还以为什么，但她不去。
祁遇被拒绝，也只笑笑，没有继续劝，只丢下一句话。
“那家店的酒也很好喝。”
一听酒，何初琢眼睛都亮了，收工早，早点喝，早点醒酒，杨令晗和陆识彦的事不急于今天。
她们摄影组的人去，喊了姚妘琛。临出发，姚妘琛才知道陆识彦她们没来。姚妘琛拿出手机打算问问，何初琢伸手挡住她手机屏幕，说不用问，两人都觉得累，不想去。
一旁的祁遇摇头笑笑，没搭话，哪里就累了，分明想过二人世界。祁遇只觉得奇妙，听说这两人都吵红了脸，怎么还能喜欢上对方。
姚妘琛只好收起手机，和她们一道上了车。
之前姚妘琛不觉得她们之间有暧昧流动，但这回到片场，她觉得有点不对。好几次看到她俩弯着嘴角，要说新电影开拍有点新鲜劲儿，笑笑还能理解，一天都这么笑，腮帮不酸啊。尤其是陆识彦，之前也没笑这么多次。
姚妘琛回过味来，问身边的祁遇，觉不觉得导演和编剧有点不对。
何初琢抢先回答，“她俩肯定在一起了。”
祁遇仰头不语，没有根据的事就这么说了，要是陆导演后面知道不得瞪她啊。
姚妘琛扭头瞪大眼看何初琢，何初琢朝她挤眼，跟她分析起来。
邻座的几位都凑过来听，开车的彭皓樾看了后视镜一眼，弯起嘴角。
前头亮起红灯，彭皓樾踩了刹车，靠向后背，仔细听着。
祁遇伸手推了彭皓樾的座位一下，“专心一点。”
彭皓樾不满地白她一眼，“你来开。”
车开动，开到路边，祁遇和彭皓樾下车换了座位，车里的人还在聊，没人朝她们看一眼，彭皓樾趴在靠背上两眼放光，认真听何初琢的小故事。
祁遇笑着摆头，越说越离谱了，陆导演怎么可能是故意找茬。
正刷着牙的陆识彦，猛打了个喷嚏，杨令晗凑过来看她，不会是连着几晚做，身体受不住了吧。
陆识彦扔掉纸巾，抬头笑笑，“我没事。”
杨令晗边刷着牙边瞅她，陆识彦抬手去挡杨令晗的脸，被她抓住手，陆识彦没挣脱，由她抓着手，继续刷牙。
杨令晗抓着她的手往下，触碰到洗手台，凉的陆识彦抖了抖。
杨令晗吐出嘴里的泡沫，“你不会感冒了吧？”
陆识彦抽出手，去抓杨令晗的手碰洗手台，杨令晗缩了一下。
杨令晗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还是明知故问：“不会是昨晚你趴我身上，被冷气吹的吧？”
陆识彦想起昨晚，不由得一阵脸热，她不应她，低头刷着牙。
杨令晗眯眼笑，扭头看镜子，镜子里的两人，动作一致，不再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一年前她肯定想不到她会和陆识彦变得不分你我，不再是水火不容。
连上床这件事也和谐的出乎她的意料，她原来以为陆识彦这样的外表，大概不会热衷这事，哪里想到私下如此不正经。
不过这也证明陆识彦说的是真话，她的确喜欢她的身体，因为她的身体动心。
她还没和陆识彦聊过感情经历，那几天不是做，就是聊工作，做的时间更长，工作像是来调味的。
即便是调味的工作，她们还是在开拍之前做完了全部的准备工作。
陆识彦好像是醉心于上床，也没耽误电影的准备工作。
杨令晗觉得她被骗了，她没有比工作更重要，但陆识彦表现的好像是她比工作更重要。
每次都是陆识彦先不工作，跑来亲她，亲得她无法再看电脑。
现在也一样，洗漱完了，坐上床，陆识彦拿来分镜剧本跟她说明天拍摄的事，看看她有没有新的想法。
杨令晗看着陆识彦不说话，陆识彦也不催，说起她的想法，她觉得明天让她们先拍动作戏，下午再拍日常戏，明天还有晚霞，继续让她们在落日之前散步聊天，既浪漫又温馨。
陆识彦说的这些跟剧本没有太大差别，只是调换拍摄时间。
这事是陆识彦的职责范围，完全没必要来问她的意见，她也没有意见。
盯着陆识彦的嘴唇，她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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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在日月之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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