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声?”
“不会死了吧?”
五六个工人吓得噤声,其中一个立刻扯开麻袋看见傻大个子捂着头蜷缩着一声不吭。有人又冲他腹部踢一脚,“没死不会出声啊!吓死老子了!”
领头的让他住手,“他就是个傻子,没工头的命令不会还手。有债找他也没用,扔远点别让他找回来,咱找工头算账。”
领头的工人一棒子敲晕林秋深,他们做得熟练。林秋深再睁开眼是在保跃明的小屋子里,身边是保跃明叼着烟翘着二郎腿擦唐刀。
“002,还好吗?”
林秋深坐起来,身上黏糊腥臭。他被丢到垃圾处理场了,从没经历过的事情。这段日子经历的一切他从没想过,执行者习惯了的以为是正常的生活其实是主神眷顾的天堂。
保跃明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三个月的工钱,一点没动你的,打开数数。”
林秋深数过,能源工厂的工人干着卖力气吃土渣的活,三个月的苦力薪资不及普通执行者月平均薪资的三分之二。
“现在要花多少钱心里有数了吗?”
林秋深还是没数,“工人入职没有人员登记,开工资没有薪资条,工头扣罚款没有明确标准。”
保跃明把刀收放一旁,“要是这些都有,你根本进不去。林秋深可以进不去,但是真有一个大傻个就饿死了。”他瞅着林秋深解不开的眉头,“你肯定觉得这不对,不应该,为什么?人就是这样的,很复杂。回特区吧,负责人在等你。”保跃明马上就一百岁了,人老了话少了,教训还是点拨都懒得说。林秋深是002,自会有人监督002成长。
林秋深回333教院把自己收拾干净,节气执行官们看见他刚回来时的样子仿佛见了鬼。林秋深收拾干净之后立刻回特区,节气执行官们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一头雾水。
夏至:“他怎么了?”
春分:“听说负责人把他踢出特区反省。”
小满对传闻中的负责人更加害怕了,“秋分也不能让她满意吗?”
林秋深把密封包装工资信封放到姬满的案前,“我不明白。”
“嗯,去弄明白。”姬满仍不管他。
“我还没问。”林秋深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能源工厂的乱象长久存在但没有人解决,为什么您知道却不处理,为什么执行官知道仍然助纣为虐?”
姬满叫来李时珍,“带他去和执政官见面,说什么都可以。”
林秋深拿走信封和李时珍离开特区,政务大厅的行政助理电话呼来「地下城监督关」的最高级理事长亲自接待。林秋深把事情说一遍,年逾半百的理事长笑呵呵说立刻解决。
“不好意思啊,地面基础设施建设的事情让大家忙得不可开交,能源工厂改善的相关提案其实有,不过被搁置了,一拖再拖就成了这样。给002添麻烦了,辛苦您二位亲自走一趟,等事情解决我亲自向特区反馈。”
林秋深原本不想失礼,但理事长口中的推诿扯皮意味让他感到不适,烦闷地捏了捏山根:“您觉得负责人让我亲自走一趟是为了等着吗?”
理事长吃惊地看向李时珍,李时珍藏在防护服里没有发表任何言论。李时珍纯是来打秋风的,他不来林秋深怎么好借姬满的地位狐假虎威。理事长心里衡量了一阵,立刻叫行政助理打电话,打完电话又请林秋深伸出援手:“人手紧张,还请002出动教院的执行者一同清扫。”
李时珍揣着烟收进防护服夹层,等林秋深下完通知理事长借口离开接待室,他才不经意地提醒:“老东西拉你下水你还真淌啊。”
林秋深回想刚刚,感觉自己越陷越深了,黑泥从垃圾场一直跟着他往他身上爬,怎么甩都甩不掉。执行者从旁协助,三天时间内能源工厂的黑户清理干净,黑户的来源主要分为三类:轻量刑在逃罪犯、流浪者及其子女、鳏寡孤独者无人照看,没有收入来源。
“我就偷了一串红珠子,想给我妈换药钱!等我攒够钱再还给她,我妈不能等了,我真的不想干坏事啊!我也是,呜,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偷盗者不知道红珠子的价值,把珊瑚卖了住院费的钱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想把珠子赎回的时候才发现名叫珊瑚的珠子价值高得无法想象,他还有老母亲,不能去坐牢,“我会还的!我真的会还的!我干一辈子肯定能还上,我妈不能没有我,呜。”
新生代的执行官们哑然。
“002是要断了我们的生路吗,从前不给身份,现在又怪我们没身份!我们流浪了几代,什么时候管过我们?”流浪者们搂着小孩子,脏乱的破衣烂衫包不住胸口。
夏至:“喂,你怎么乱说话,又不是002让你们流浪的!”
立秋拉住夏至向流浪者们道歉,“抱歉,我们之前不知道。002知道了当然要管,统计人数准备登录地面,新家园有每一个人的位置。”
流浪者们脏兮兮的面庞上五官忽然舒展开,“真的?真的给我们身份?”
立秋:“当然,002的诞生就是主神给大家带来的新希望。稍后就会有人来给各位采集信息,需要各位配合。”
“我们配合!我们都配合!”
“快快快,大家都过来,听执行官们的话!我们能有户籍了,我们能正常生活了!”
「霜降:立秋为了稳住局面承诺给黑户户籍,剩下的事情需要你在负责人面前争取。」
「立冬:鳏寡孤独者中大部分人早就办理了死亡证明,他们大多是被弃养一段时间报失踪、失踪时间足够长后满足办理死亡证明就销户。」
「春分:地下城监督关的执政官从上到下都有问题,官官相护,罪责都推给工头。工头的家人早就转移走了。」
「霜降:这些人的认知分不清监督关和教院,他们把我们和执政官当成一类人。理事长的意图你应该明白。」
林秋深三天后到接待室里熬鹰,监督关是黑泥的源泉,他在黑泥里面泡澡。如今纠结犯人为何逃跑,人们为何被弃养都太晚了,先安置好这群黑户最为重要。他不走,理事长就别想走,他不发话,政务大厅里的人一个都别想走出大门。高气压持续笼罩,政务员们看着投射屏上的权限锁无可奈何。
有人快急哭了,“我老婆快生了!医生说她怀孕时不爱动,胎儿过大,有可能难产!”
“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也是赶上时候了。”有人淡定。
“他怎么知道能源工厂的事,执行者巡逻不管那块地儿啊?”
“谁知道呢,想找事儿哪都是事儿。002上任也要立威,都一样。”有老油条满不在乎地等,“别看这会儿阵仗大,你瞅瞅进监狱的不还是那些个黑户。”
“我靠,天怎么黑了!”
“哕——”
智天使眨动全身的眼睛,人们呕吐的呕吐,失禁的失禁。想着场面不会太难看的人们如今连人样都没有了,林秋深听见那些呕吐声才觉得当初喝下去的那碗芋头粥真的从身体里排出去了。
李时珍爱看闹子,嘴上不咸不淡地找话:“不要太难看吧?”
林秋深在等,等他熬的那只鹰开口,“已经很难看了,原本也不好看。眼睛疼。”
李时珍:“需要特区给你治治吗?”
林秋深:“负责人有新指示?”
李时珍:“没有,让你随意,解决不了她来。”
“……”林秋深对自己成为002产生怀疑,他能胜任吗,像特区负责人那样给所有事情兜底,能做到吗?
过了一会儿,“电解质流失太多会出问题,停停手,找个管事的商量。”李时珍点到那根老油条,“就他吧。”
“002恕罪,主神恕罪!”老油条朝自己脸上来了两巴掌,神怎么会跟人一样呢,执行者是有主神眷顾真正拥有神力的人啊!
林秋深:“派专员去监狱办理地下城户籍登记。”
“我,我吗?这事不归我……啊!我管我管!”
林秋深将所有人拖进领域里,他坐在沙发上手握死神镰不怒自威,“越快越好,还有很多事要忙。我等太久,主神会怪罪。”
解决流浪人口的户籍问题还有被弃养人回归家庭的问题,被弃养人根本不想回归家庭,回归家庭的如何与家人相处?不把他们送回家庭又能安置在哪里?
看着平静的水池搅动一下就黑泥翻滚,臭浪冲天,想要彻底清理就要一直舀,直到把黑泥挖干净填进去新水。
监督关理事长被搅怕了,派蝉区地下城向姬满问候。
蝉好整以暇地和姬满正式见面,“负责人?”
姬满召回林秋深,无视他拧起的眉眼,“到此为止。”
“为什么?”
姬满:“主神承诺的无神之地上不能出手,你越界了。”
“可是他们……”
姬满:“办法是想出来的,办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坐视不管,也是主神的安排?”林秋深生气愤怒,尽量保持着不失态,就像他面前的人。
“你信他们?”姬满彻底袒露自己对三神的态度,不信任。
林秋深是002,他代表着三位主神,此前他怀疑,但他不该再怀疑。如果一定要做某类人某件事,不能一边怀疑对抗一边做,自相矛盾最终难成事。林秋深不崇拜三神,但不怀疑他们人类利益高于一切的承诺。也许方法错了,也许安排过时了,也许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呢?至少全然否定主神一定是错的!
他说,“信不信不重要,做不做最重要。”
姬满只一句:“教院就是这么教你的。”
金赤相对,林秋深心里刺痛,憧憬向往的人贬低自己敬爱的一切,绩优者的傲骨在特区里被折成柴火随意填进灶坑。姬满不以为意,林秋深最在乎最尊敬最爱护的一切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滚回你的教院。”
林秋深气愤之下回到333教院,执行者们疑惑地聚在房间门外。不多时执行者还有节气执行官全部被调走,林秋深在333教院见不到任何人。
「霜降:002,你和负责人发生分歧了?」
「立冬:你犯毛病了?」
「夏至:不会吧?」
「立春:002,调整一下休息几天,尽快回特区。」
……
林秋深难说这种感觉,他有最高权限,他是002,姬满有百分之八十的权限,所以她尊重他的最高权限。但她对待林秋深就像对一个傻子,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纵容里满是蔑视。她连三神都不屑一顾,林秋深又算什么?
蝉太懂这种感觉了,同病相怜。他听说姬满把002赶回教院,心中滞胀了好久,企图给自己一点心里安慰:姬满平等地瞧不起一切,002也一样,谁都一样。
他也知道姬满说脏字时就是真生气了,“费劲心力弄出来的002就不要了?”
姬满和姬叔坐在斗室里下围棋,蝉在一旁摇着婴儿床看天才之间的厮杀。
姬满果断落子黑棋,“他必须明白倚靠着谁才成为002。”
蝉:“那是。他还差得远。”林秋深距离成为真正的002还差得远,姬满掌控地下城已有百余年。最高权限执行官如今也不过是董卓怀里的奶娃娃,姬满就算当众抽林秋深两巴掌都是为他好,满朝文武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姬叔坐,对付林秋深你有几成把握?”
“三七分,我七。”姬叔坐落子吞掉白子周围的气,拿走一颗姬满两颗子。
“不够,他之后与人心相处久了,你控制不住。”
蝉不敢问姬满又要做什么,他阻止不了疯狂的实验家。被算计的时候千万别反抗,因为连挣扎都在算计中,解局唯有破局,抽离计划外。摇摇床里的金发小孩哭闹起来,姬满被吵得不行,弃了棋局离去。
一周后,林秋深回到特区负责人办公室重新站到姬满面前,“教院哪里教错了?”
姬叔坐也在场,“智障再怎么勤奋最终只会变成一个勤奋的智障。蠢人灵机一动如同猴子拿到一把枪,一只勤奋的猴子会到处乱开枪。”
“错在教院把我当人,而您把我当猴子?”林秋深心平气和对话姬满,“教院教我尊重值得尊敬的人,特区似乎没有此类开化教育。”
“你!”
“姬叔坐,你先出去。”姬满不想听人斗嘴。
姬叔坐愤愤地离开,带走一部分姬满面前的公案文件。姬满让林秋深过来坐下,“这些你来写处理预案,下班时间直接走,我来检查修正。”
林秋深主动回特区,负责人办公室大门向他敞开。姬满没教训林秋深,没借机说任何道理,把林秋深按在那个位置上就走了。
“……”
林秋深感觉身体里憋了一股火,莫名其妙的火。他应该回来,应该上班,应该处理这些,他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但莫名就是不爽。
青年林秋深与姬满的对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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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上周二的事:大鱼之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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