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门被沈随轻轻带上。
他低着头,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眼泪一颗颗砸进脚下灰墨色的大理石砖面上,像水珠滴进砚台后晕开的墨液,乌黑而浓稠。
整整一夜,心里那些悬而未决的焦虑、恐慌,终于以最糟糕的姿态在她面前暴露无遗。
刚才有那么一刻,沈随想,都已经这样了,索性就将他一整颗心都完完整整剖出来给她瞧吧。
如此,可怜他也好,对他生厌也好......无论如何,他都要乞求她施舍给自己哪怕亿分之一的机会。
可不行。
她宁愿装傻。她宁愿装傻......
心还在不停抽痛着,可顾不得了。
此时此刻,他只是想逃。逃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他的黑暗角落。
沈随短暂清醒,一把捞来他的黑色背包,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去。之后买了最近一班回南京的高铁,近乎狼狈地退房离开了酒店。
-
上午九点,到了约定的时间。虽然已经被拒绝过一次,姜南蕴还是试探性地给沈随发去消息。
可半天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眼睛盯着手机,那一刻,姜南蕴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面无表情地躺倒回床上,望着正对着的白色墙面出神。忽然,觉得睫毛根处的位置湿湿痒痒的,她于是揉一揉眼睛。因为用力,眼眶立即有些被她揉红了。
中午到饭点,沙沙并不知道两个人都还在酒店没出去,于是自己和剧组里其他小姐妹一块儿去吃了饭,没有来找过他们。
这期间姜南蕴反复看手机,一直没有沈随的回复。
眼下有了个新说辞,她于是又一次给他发去消息,问他想吃什么,她来点外卖。
又是半小时,消息提示音响起,同一秒,姜南蕴正好有预感般点开了微信。
心跳莫名有些快,她点进红点。
对面只是很简短的几个字,不到一秒就全部入眼。姜南蕴沉默着又看一遍,放下手机,长久地叹出了一口气。
沈随走了。
说是学校临时有事。
可五一假期,他一个学生又能突然有什么事呢。
......
这算什么?
不告而别?
这一刻,饶是向来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姜南蕴都忍不住,有了一点想要生气的冲动。
简直莫名奇妙!
她都已经说了,她的职业是个演员。无权选择拍什么戏的权利。还要她怎么办呢?难不成要因为他耍的那些小性子就不管不顾违约去吗?!
姜南蕴手背擦了下脸颊,直接了当退出了微信。
而似乎那条消息是宣告两人冷战开启的讯号。
那之后的许久,他们彼此默契,再未联系过对方。
隔天拍摄继续,姜南蕴一切如旧,待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温柔平和,在导演和其他演员面前也始终谦逊。
只有沙沙发现了自家艺人的些许不同。
她姐在与人说笑时,虽然嘴边是在笑着,可笑意却多数时候不达眼底。
和其他演员对戏时,不知想到什么,偶尔还会闪神。
就连饭量都比往常更少了一些。
沙沙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去问问。
但或许是看出了她有些担心。
那天收工放饭,姜南蕴又没吃几口就盖了盒饭。
瞧沙沙咬着筷子,不吃饭,面儿上担忧迟疑的小表情完全能转化成文字。
就安慰小姑娘说只是天气太加热容易没胃口,加上拍戏期间她自己也有意再瘦些,方便上镜。
要她别多想。
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沙沙不知道。但她觉得有人能知道。
这天,化妆师正在为等下要拍的特写镜头给姜南蕴补妆。须臾间,沙沙举着手机,一脸兴奋地冲她跑来,同她说何巧巧要来探班了。
姜南蕴狐疑地接过手机,几下翻看完聊天记录。确认人是真的要来,才用自己手机去找何巧巧了解情况。
这一周收工都早,何巧巧来的当晚,姜南蕴刚下戏要去卸妆发。何巧巧于是趁这时间提前点了蒜蓉小龙虾,又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一打小啤带回酒店。
等外卖一到,空调一开,两个人直接就热火朝天吃上了。
姜南蕴刚洗完澡,头发没吹,湿哒哒披在脑后,穿着个吊带睡裙,此刻毫无形象可言,盘腿坐在沙发上,带着手套,稍歪着脑袋,专心致志地剥龙虾。
何巧巧实在看不过眼,忍了忍,朝她飞去一条毛毯,森森然开口:“把腿给我盖上。瞧你现在什么样子?”
姜南蕴挑一下眉,没说什么,把毯子整理一下,盖在了腿上。
又继续剥一会儿龙虾,等剥出满满一盘,她蘸了酱汁连吃进去好几个,这才问何巧巧:“你怎么来了?而且......拍戏期间还主动给我点龙虾?有这么好心?”
何巧巧撇了撇嘴,从她碟子里夺龙虾肉,没抢过,也不甚在意,说:“这不是最近手头上的事都安排完了吗。其他工作也不多,就来亲自盯一盯我这棵新摇钱树最近的长势。”
姜南蕴闻言正了正坐姿,供人好一顿瞧,完了问她:“怎么样?瞧着长势如何?”
何巧巧顺着她,笑说:“我瞧着不大好啊。”她佯装思考,“难道是水浇多了?怎么有些蔫儿了呢?”
姜南蕴腰一下塌下来,一盘吃完,又垂下脑袋继续剥龙虾:“所以就跑来投喂我了?”
何巧巧也不否认:“你这瘦了不止两三斤吧。允许你偶尔放纵一下。”
姜南蕴笑一笑,没说话。
过一会儿,何巧巧收了手,丢了油乎乎地手套,开一罐冰啤酒来喝。瞧着对面小摇钱树光溜溜的脖颈,又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只长条盒子。
姜南蕴看见了,讶异一下,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何巧巧点了点头:“之前就到我那儿了,一直没时间带给你。”
姜南蕴龙虾吃了好几碟,干脆也不吃了,摘了手套,又用湿巾擦了擦手,才把盒子接过来。
结果打开一瞧,好嘛,又是一条项链。
而且仔细看看,样式也怪眼熟的。
“......”
她看向何巧巧,挑眉。询问意思明显。
何巧巧说:“之前淘宝让你挑,你不是挑中这款了吗?”
“挑中了你就买给我?”姜南蕴不咸不淡说,“大户竟在我身边。”
何巧巧:“......”
姜南蕴把项链放一边,也开了一罐子酒,嘲笑她:“你怎么还跟弟弟争上宠了?”
“......你懂什么?”何巧巧翻了个白眼,一副不屑和她多说的样子。
“......”
姜南蕴静默一会儿,随意看着啤酒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忽而点头,“行。我不懂。”
何巧巧愣了几秒,朝她投去怪异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靠躺回沙发,舒舒服服问:“听说你家小沈弟弟五一的时候来过这儿了?”
忽略掉何巧巧阴阳怪气的称呼,“听说”这个词就很妙。除了沙沙,不做他想。
姜南蕴随意点点头,又尝一口酒,说:“来这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这倒是和何巧巧了解到的有点不同。
她轻皱一下眉:“走得那么突然,你俩吵架了?”
姜南蕴唇角往下扯了下,莫名不想多说这事儿,也懒得去想,索性沿用了那个人的借口:“他学校有事,提前回去了。”
听她这么说,何巧巧只是笑一笑。
毕竟是个人都能听出这是个多么烂又敷衍的借口。
何巧巧没有追根究底,转而问起她在新剧组里适应的怎么样。
姜南蕴想了会,说:“挺好的?”
虽说小山河刚开机那会儿,她状态确实不大行,但也就排异反应了那么半个来月。
沈随走之后,她心情虽然糟糕,可再演起戏来,却是与此前完全相反的不错。
说起来也挺巧。
那天她跟导演请假,给的理由就是觉得自己状态太差,需要休息一天去调整一下。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状态没调整回来,倒也没再影响拍戏。
这样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吧。
何巧巧不大相信:“导演、制片、对手戏演员、剧组工作人员,这些都挺好?”
姜南蕴听她报菜名似的报出一串人,有些想笑:“你这是都听沙沙说了些什么?我又不是在妖怪窟,大家都挺好的。”
何巧巧搓了搓鼻子,小小心虚一下。正要解释什么,又听她说。
“而且可能我还得到了些主角待遇吧。没人对我有意见,不管谁对我的态度都很良善。之前想请假,以为要废点口舌,结果很容易就请出来了。有的戏NG十几遍没拍好,等来的也不是导演暴躁的怒吼,而是即使不耐烦也温风细雨的指导。跟把饭直接喂我嘴里没什么区别。”
何巧巧手撑着脑袋,问:“这样难道不好吗?”
姜南蕴垂下眼睑:“说不上好或者坏吧。只是有种......”
她认真想了下,大概用“迷失感”这三个字来形容最为恰当。
可她没再说下去。
何巧巧能来探班,已是无形中给她增加了巨大的底气和力量。
也不想气氛一路往愁苦的方向奔去,姜南蕴干脆举了举啤酒罐,说:“别聊这些了。来喝酒吧!”
她数了数桌面上没开封的,还有四罐。于是歪了歪脑袋:“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何巧巧拿她没办法了,抬臀起身,与她碰了碰杯:“要不归哪去?不是已经在自己房间里了吗?”
姜南蕴想一想,也是。两个女孩就这么笑盈盈对视上,顿时没忍住,噗呲大笑开来。
啤酒的度数还是低,几罐喝完,头虽然有些晕乎乎的,但也不至于真喝醉了。
何巧巧来时有在前台开另一间房间,临走前,姜南蕴把没吃完的几斤小龙虾理了理,重新打包递过去。
“你把这些顺带送去沙沙房间吧,看她要不要吃。还有,”姜南蕴弯腰把沙发上的项链盒子拿起,一并递还给她,“项链你拿回去。我这会儿拍戏,也戴不了这么现代的项链。”
何巧巧只接去了小龙虾,不太在意说:“项链送你了就是你的。不用还给我。”
“那,你等明年生日再送我?”姜南蕴同她打商量。
“不用麻烦。”何巧巧把盒子推了推回去,“就当提前把生日礼物给你了,明年我不送你不就行了。”
“......那好吧。”
-
何巧巧是计划在宁城待上几天的。也可能是少了个盛恺锐要带,活儿确实少了。
整天无所事事,街溜子一样。
姜南蕴负责当她的摇钱树,勤勤恳恳出工,摇曳枝丫。她自己则负责巡视这片片场,雷达一样,找新苗子。
姜南蕴看她整日这么晃悠,关心了一下进度。
何巧巧稍稍颔首,说:“是找到一个。刚跟小姑娘聊了聊,她说要考虑一下,我就给留了张名片。”
“哪个小姑娘?”姜南蕴来了点兴趣。
何巧巧全不避讳,直接道:“你的文替。”
姜南蕴吃一惊:“何甜瑜?”
何巧巧说:“瞧着挺讨喜的,也还没签公司,就接触看看。”
姜南蕴默了默,半晌,挺中肯评价:“她挺好的。也有劲头。”
正巧夏林禹又来找姜南蕴对戏,这个话题便没再继续。
只是何巧巧脑门上的另一雷达“滋滋”响应了。等人一走,她忙不迭问姜南蕴这位男嘉宾又是什么情况。
有沙沙在身边,哪儿还要姜南蕴说什么。两人一问一答,相声一样,没一刻钟就把夏林禹说了个**裸。
何巧巧了解完,沉思一会儿,问:“夏林禹上部戏也是这样?”
姜南蕴疑惑问:“哪样?”
何巧巧平平淡淡叙述一边自己刚才看到的:“经常找你对戏,给你送吃送喝,在剧组这么多人面前表现的跟你关系很好?”
姜南蕴点点头,又摇摇头,无奈扶额说:“就只是对戏而已。”
也就是,没有后者咯?
“所以送吃送喝是从这部戏开始的?”何巧巧古怪道,“都当着人前?”
沙沙替姜南蕴回答:“对啊。”
她人简单,想得也简单:“可能夏老师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吧,当着大家面前送比较光明正大。”
“这样反而才容易让人生出误会吧。”何巧巧双手抱胸,朝十米开外的夏林禹乜去一眼。
何巧巧少说也在这圈子里也摸爬滚打了七八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准的。
想了想,她告诫姜南蕴:“以后除了对戏,少跟他接触。”
姜南蕴略微无语:“男嘉宾都没亮灯呢,哪儿有我灭灯的份儿。”
“不管对方灭不灭灯,你不许亮灯就是。”
姜南蕴心念一动,也不知怎么想的,忽说:“我跟他吻戏还挺多的。”
“你不想要?”
“......也不是想不想。就是觉得,很多也没有必要,都是些噱头罢了。”
“真不想要?”
“......”
姜南蕴不说话了。
何巧巧于是懂了,起身理了理外套,说:“我去跟他们谈。”
“这样没事?”姜南蕴还是有顾虑。
何巧巧话没说死:“不一定能谈下来。”
“哦......”
何巧巧有些好笑。本来要走了,又顿住,转身说:“如果能谈下来,外界保不齐会传出你小牌大耍、片场改戏......”
姜南蕴立刻接过她的话,笃定道:“如果那样的话,后果我会自己承担。”
“......你有谱就行。”何巧巧抬脚欲走,又姜南蕴想起什么似的,给叫住了。
何巧巧:“?”
姜南蕴在她目光如炬的眼神下,硬着头皮讲:“还有......和其他几位的。”
何巧巧默了下,似乎意有所指:“不是为了别人吧?”
“......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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