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
江水澄澈如练,月挂当空,显得格外清明。
朝蘅推开横在腰间的手臂,想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刚有些动作,便被身旁人搂住腰肢跌进他怀中。
“你又想走。”透过微弱的烛光,朝蘅看见他的眼神凉了几分,语气却十分哀怨。
“行奚…”她试图与他讲道理,“我只是想坐起来。”
烛光昏暗,两人身上皆只着里衣,腰上的手发力,朝蘅只得将双手撑在他肩上,发丝相绕,呼吸交缠。
宋止冷笑一声,另一只方才被朝蘅推开的手也搂了上来,他微微侧身,将头埋至她颈侧,慢悠悠地说:“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骗子说的话么?”
“……”
朝蘅泄了气,这几天好话歹话她是说尽了,只是宋止认定了她是骗子,一句话也不信。
她垂眸,看着眼前逼着自己与他十指相扣的人,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说道:“行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这样是拜谁所赐,你不知道吗?”
“……”
“我承认以前是我不对,但最终我也没有利用你做什么,你回了家,我也认回了母亲,就这么好聚好散不行吗?”
朝蘅挣脱身上的束缚坐了起来,直觉告诉她若这么下去迟早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还不如今天就说个清楚。
“好聚好散?”宋止并未阻止她起身,他亦坐起身来,听到这话,垂在身旁的手捏紧,目光锐利。
“你当初怀着目的接近我的时,看我一步步陷进你带着欺骗的感情牢笼时,骗得我宁受家法也要为你求来免死金牌时…”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这些时候,朝姑娘曾想过与我好聚好散吗?”
忽的一阵风来,穿过窗棂,吹灭了殿中烛光。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像是两头撕碎了伪装的野兽,不管不顾地向对方扑去。
“你既然选择回来当这姜家的少主,就该知道岭南姜宋两家独大,你若想当好这个少主,就免不了与我碰面。”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神色,朝蘅只感觉捏着自己肩膀的手越来越紧,宋止语速也越来越快。
“你为何会觉得,我发现你假死后,还会老老实实放你当这个少主。”
轰——
雷声轰轰。
朝蘅先败下阵来。
她伸开双臂,向前搂住宋止的脖颈,将头埋在他怀中,轻声道:“我累了,睡吧。”
原先几近疯狂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宋止从来无法抵抗朝蘅的主动,他回抱住她,原先的对峙好像已成了虚幻的梦境,剩下的只有抵死缠绵。
宋止扯了扯嘴角。
这场博弈,到底谁输谁赢?
—
绿水环绕,春意盎然。
三月十五,是姜家家主特地找人算的吉日。
“姑娘..不,如今该称您为少主了。”阿黛穿过游廊,走到亭中静坐着的人儿旁,眉眼间满是笑意。
“家主说若是您不想去宴会就在这休息,只要到最后露露面就成。”
见无人回应,她也不气馁,只自顾自地说道:“岭南虽家族繁多,但皆是以我们姜家和宋家为主。前两年那宋家有意投靠皇室,两家之间的往来便少了许多。不过这次宋家也来了人,姑娘这少主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了。”
宋家。
听到这两个字,原本静默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朝蘅抬起头,抬头看向阿黛,问:“宋三公子来了吗?”
她的语气迟疑。
阿黛被她盯得晃了晃神,她此刻终于知道为何朝蘅独自一人静坐在庭中时满是违和感了,这位姑娘生的实在明艳,无端让人觉着她就该是飞扬洒脱的。
阿黛是半年前被派来伺候朝蘅的。
她年纪小,入府时家主已经是姜芜。听府上老人说,上一位家主本是姜芜的兄长,十年前,本在家族争夺中下落不明的姜芜突然回到了姜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上一位家主,夺得了家主之权。
那时姜家上下一片动乱,姜芜以雷霆手段整顿了整个家族,十年来,姜家在岭南的地位如日中天。
半年前朝蘅入府,众人才知道姜芜原来早已嫁人生子,只是怕府中斗争波及孩子,才一直将朝蘅养在外边。
阿黛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可这位姑娘回来后便时常昏迷不醒,将养了近半年身子才有些好转。朝蘅并不似家主那般严厉,她醒来的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静静坐着。
平日里都是阿黛一个人讲,朝蘅听着也不说话,如今主动发问,倒让她有些不习惯。
“刚想跟您说,这次不仅宋大公子来了,宋三公子和宋二姑娘都来了,听说若不是宋夫人身子不好,宋家家主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府中,这次也要来呢。”
朝蘅不太了解岭南的纷争,问:“这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阿黛十分夸张,“想当初我们家主夺权办宴时可就只有宋大公子来了!”
她似是觉得在朝蘅面前说夺权这两个字不太好,立马捂上了嘴。
朝蘅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宋止为什么会来?
他是不是发现了她没死?
他现在肯定知道她当初是在骗他了吧?
讲到这,阿黛又想起些其他的来,“说来也巧,宋家不是接受陛下的招安么,宋三公子便去了汴京,也是半年前,受了重伤回来,昏迷了许久才醒呢。…姑娘是认识宋三公子么?”
朝蘅扯了扯嘴角,转身往屋中走去。
宋三公子,宋止,宋行奚。
她不仅认识,还和他有过一段情呢。
—
岭南多山水,以威硖山与泠河最为出名。山水相接,泠河以西为姜家地界,泠河以东则为宋家地界。
数十年来,两家互不干涉,维持和平局面。
与姜家不同,宋家并没有动荡的家主之争,如今的家主宋景天膝下二子一女,十分融洽。
姜芜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宋家三人,心知肚明为何这三人都来,面上却还装模作样地问道:“许久未见,云佑愈发沉稳了,这两位是阿宁和行奚吧…”她话音一转,“怎么这次不见你父亲,倒是你们三人来了。”
“姜家主见谅。”宋承面带微笑,温声说道:“本是我与父亲一同来,只是我这弟弟妹妹吵着要来,父亲不放心母亲一人在家,想着阿宁和行奚与新少主年龄相仿,彼此认识一下,日后也有个伴。”
宋宁看着两人皮笑肉不笑的交锋,拉着宋止退后几步,小声问:“马上见到你那日思夜想的朝姑娘了,高兴吗?”
宋止嗤笑一声,“只是名字相似,你怎么知道就是她?”
宋宁冲他笑,“只是名字相似,那你巴巴跑过来作甚?”
真当她不知道呢。半年前宋止半死不活的被抬回来时,她就从他身边武士既白那了解了来龙去脉。
她这蠢三弟自小被养得太好,不知人心险恶,一出门就碰到个厉害的。
汴京朝家那姑娘看上了他们家的免死金牌,蓄意接近宋止,偏偏这傻小子还爱人家爱的死去活来。
也不想想当初皇帝招安他们家,宋止去夺了朝家的兵权,人家怎么可能喜欢他?
听那姑娘三两句话,就跑回家跪了几天几夜,求得父亲母亲心软给了他免死金牌,又日夜不停的赶回汴京。
结果还没入城就听见朝家大火无人生还的消息,气急攻心,直接倒了大半个月。
—
“阿蘅不喜人多,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我也不舍得她折腾,待会儿露个面就成。”
宋止还未说话,便见姜芜目光掠过宋宁看向他,“行奚也想见阿蘅么?”
宋宁下意识看向宋承,却见大哥的脸色也没比她好到哪去。
看来姜家这位新少主,还真是那位朝姑娘。
宋止神色不变,“姜家主说笑,我与少主素不相识,何谈想不想见。”
“素不相识…”姜芜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几位入座吧,我瞧着时辰也快到了。”
三人刚一落座,便听见不远处有人来通报,“禀家主,少主来了。”
席间众人一时间神色各异。
不少目光落在宋承身上。
近些年来,宋家大小事物皆是由这位大公子决定,结果还未等来宋承即任少主的消息,反倒是姜家先立了少主。
如今朝野动荡,姜家大张旗鼓的立少主,宋家虽接受陛下招安,但如今宋三公子已归,又出现在姜家的少主宴上,这位新少主,注定了万众瞩目。
宋承看了一眼坐如泰山的弟弟,又看了一眼双手放在胸口紧紧握住翘首以盼的妹妹,忍不住问:“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好奇啊!”
宋宁回想起出发的前一日,宋承走到宋景天身旁,飞快道:“姜家家主送来请帖,三月十五定下少主。”
宋景天点了点头,这两年因为招安他们与姜家少了许多往来,如今姜家立少主,正是缓和两家关系的好机会。
“这次我与你一同去。”
“我也去!”宋宁在一旁起哄。
宋承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宋止,“这次行奚也会去。”
“……”
宋止连头都没抬起来,一副“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
宋宁在心中默默道,这种宴会一年前的行奚都不会去,何况现在。
宋承却看上去十分有自信,他走到这个低头擦着刀的弟弟身旁,一字一句道:“姜家这位新少主半年前才出现。”
宋止没反应。
“身受重伤,最近才醒过来。”
还是没反应。
宋承拿出最后的杀手锏,“她叫姜朝蘅。”
宋止猛然抬起头。
宋宁十分清楚的记得宋止当时的表情。
震惊、迷茫、无措…
甚至还有几分怨恨。
见人越走越近,宋宁擦了擦眼睛,想看得更清楚时,却突然听见身旁杯盏破碎的声音传来。
她闻声看去,再一次见到与半个月前相似的神情。
只是这次迷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怨恨。
他的手中还遗留着碎渣。
竟直接将杯盏捏碎了。
某些人表面:我们素不相识
背地里:你以为我会老老实实放你当这个少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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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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