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俫这么一说,李攸立刻想起这香味确实在许多人身上闻到过。
这熏香不知来自何处,好像颇有名头,除去几个世家大族外,寻常人也只遇到大型封赏才有机会得上一二铢。
而这熏香的味道也并非全然一样,仔细分辨便能察觉到其中细微不同,而这点不同也成了世家大族的专属,也成了某种身份象征。
不过从前并未见过瑄王用这种熏香,如今身上那点大抵是与谁接触过后一不小心沾染上的。
李攸当时的心思不在这点上,闻过便忘了。
大雪压了一夜,再加上官兵来回折腾,崔治留下的香味也就更淡了。
李攸用一旁的积雪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起身时忽然发现巷尾之处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乌俫只看见李攸眸光一沉,下一瞬人就消失在了原地,即便乌俫没看见巷口的身影,却也知道李攸一定是看见了什么东西。
空寂的巷子里没有任何声响,忽然不知从何处起了大风,头顶上的积雪扑簌簌地向下掉,遮天蔽日整个巷口都掩藏在落雪之后。
待雪落尽,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而乌俫原本站着的地方早已没了人影,只有干枯的树枝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乌鸦。
小巷曲折多变,李攸反身过了几处墙壁,不过几个呼吸间,那身影竟然消失的干干净净,似乎李攸所见只是错觉。
他站在三岔路口一动不动,四面八方的风吹得他衣衫咧咧作响,长发自身后胡乱地飘着,衬得整个巷子更加幽寂,好像这里已经不是繁盛的尧都,而是一个空无一人的荒城。
头顶的月光幽幽照着前路,也照得李攸的脸好似全无了血色,连瞳孔都被月色浸染。
漆黑的瞳孔突然收成一线,却在下一瞬又恢复如初,似乎一切都只是幻觉。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变化里,李攸嘴角一动,笑容还没漫上,人再次消失。
春风楼因为命案的原因被强制关门,可枫溪坊其他几处却依旧开门做生意,夜里廊间那种风雅之自是无人前来,但是赌坊却热闹得很,春风楼的事情没有对青虹阁产生半点影响,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吆喝声。
说来亏得李家的两位公子,李攸每次回尧都都会到春风楼和青虹阁。
青虹阁便是枫溪坊下的赌坊。
李攸身处青虹阁楼顶,单膝跪地,一脚压着一道身影,反钳制那人的胳膊,嗤笑道:“倒是胆子大,可惜没什么本事,说吧,是谁的人?”
那人衣服有些古怪,类似于泥土的颜色,有几处破成了布条,就是这样的料子竟然穿了好几层,可这人实在是太瘦了,几层衣服下来都没有看出他有多臃肿,李攸掐住他的手腕时仿佛一用力手腕就要碎掉。
那人头发乱糟糟地盘成一团,他不肯回头,但是月光照耀之下,李攸看见了他溃烂不堪的脖子,皮已经不见踪影,连里面的血肉都模糊一片,隐隐能看见之下的白骨,这脖子大概再一用力就要断了,可他却还能好好地活着,活蹦乱跳,甚至差点在李攸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这样的情况看着像是被锁链锁了很久的缘故——逃犯?
逃犯去巷子里做什么?那里巡逻的官兵这么多,往哪逃都不应该进巷子。
李攸不相信巧合,他毫不嫌弃地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头发,强行将他转了过来,一张长满毛的脸骤然贴到了李攸的眼前。
这哪里还是人?明明是个怪物。
转头的瞬间,怪物尖锐的牙齿冲着李攸咬了上来,李攸反应极快,用力拉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拽开,反手拧转着他的另一只手腕,脚下更是没客气地狠狠踩了下去。
几处剧痛令他抑制不住地惨叫起来,好巧不巧青虹阁里似乎有人赢了个大的,尖叫声险些冲破屋顶,与那怪人声精准重叠。
李攸对于他这番非人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倒是因疼痛而面容扭曲的怪物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一番动作后,怪物的模样更惨了。
李攸牢牢控制住他,连气息都没有半分变化,接着问:“你是谁的人…你是什么人?如何去了巷子?”
怪物大概明白自己打不过李攸,很快便不再挣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不回答李攸的话,李攸甚至怀疑他到底会不会说话。
再这么僵持下去怕是要惊动很多人,李攸打算先将他带离这里,找个地方仔细盘问。
嗖——
一根羽箭突然破空而至,直奔李攸心口。
李攸迅速翻身而起,手上力道却未松,带着怪物在屋顶上转了一圈。
怪物全然一副摆烂的样子,瘫在了屋顶一动不动,若非李攸拉着,这会儿大概已经滑下去了。
可羽箭并未一发即止,嗖嗖嗖又是几根,这次李攸看清了羽箭的方向,可他手里还拿捏着怪物无法反击去追,而羽箭的角度一次比一次刁钻,直到一根擦着李攸的小臂而过时,怪物突然暴起,竟生生直拧断了自己的胳膊,翻身滚了下去。
笃笃两声羽箭射到脚前拦住了李攸的路,而那怪物也在这两箭之间没了踪影。
果然,还是有主人的狗。
怪物离开后,羽箭再无踪影,李攸知道今夜得无功而返了,他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只是擦伤无关紧要。
他正要离开,又是一声尖叫从脚下传来,李攸脚下踉跄,一个不稳险些从屋顶掉下去。
这时一人声音慢悠悠响起:“想不到啊想不到,如今大俞将军的爱好竟然是听墙角。”
这东西不仅阴魂不散,还很喜欢阴阳怪气。
乌俫来得很是时候,正好看小将军的热闹,他先是看着李攸的胳膊摇了摇头,“啧啧”两声道:“**一刻啊,将军孤单一人这么多年,莫不是思春了?可这还是冬天啊,偷听人家风流快活不好吧?”
嗖——
羽箭擦着乌俫的脖子飞过,断发轻飘飘地落到了瓦片之上,乌俫浑身一僵,他知道那是李攸控制了力道,不然这箭穿透的就是他的脖子,还不等乌俫反应,就听李攸冷声问:“舌头不想要了?”
春风楼被封,看来枫溪坊并没有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只是将这个生意引到了青虹阁。
李攸不是来查这些的,也对风流韵事没兴趣,可不知是不是之前羽箭声音太大,楼下匆匆来了许多人。
李攸脸色不太好看,今日不只是让怪物脱了手,这会儿下面人那么多,他现在离开难保不被人发现,若是带了一堆小尾巴引起骚动,那李琮那边……
李攸深深地看了一眼乌俫,在乌俫逐渐惊恐不安的眼神中,捡了两根羽箭插在了乌俫的斗篷上。
*
近日尧都不只是朝局不安稳,连治安都乱了起来,崔治的死让整个中尉署都不得不加强巡逻,以至于即便不执勤的队伍也要待命,这不今日本来休沐的酉队和亥队被拉了出来。
但凡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必然是他们末尾的几个小队。
听闻青虹阁又有歹人出没,两队人冒着寒风赶了过来,好在路程不远。
青虹阁楼高,酉队和亥队爬不上去,只能从内部上屋顶查看,其中几个人进去找管事的问情况,其余几个在门口守着,还有几人在周围巡查。
头顶月亮铮亮,反倒是衬得青虹阁的灯笼没那么亮了,守门的聂鹏抹了把脸对身边人道:“也真是邪了门了,这大月亮地什么人会出来行凶?到底是谁告的,说有人夜班行凶,我看倒是跟咱们有仇,你听听里面玩的多开心,这像是行凶的样子吗?”
说完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仰头看看今日额外亮的月亮,却在这时见到一只奇怪的鸟飞了过去,好像有一只特别大的爪子……哦,好像是只乌鸦,爪子里……是羽箭?
“啊——”
乌鸦好像生怕人看不清似的,在头上盘悬着叫了两嗓子,这才慢悠悠往远处飞去。
聂鹏一看,紧接着喊了起来:“在那!羽箭在那!”
羽箭上或许能透露来源信息,若是有人能捡到羽箭,即便抓不到歹人,也是能暂时交差。
按理说追两根羽箭用不到多少人,可大半夜的没几个人是清醒的,一听有人喊就兴冲冲地都奔了过去,青虹阁外围的巡查兵一下子空了一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乌鸦身上,自然就没有人注意到屋顶上一闪而过的身影。
夜里动静太大,李攸的胳膊又受了点伤,不宜再去别的地方,他没去管那个乌鸦,径直回到了侯府自己的房间,然而他刚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李攸脚步一停站在了门口。
漆黑的房间里忽而亮起了烛光,李琮坐在桌边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视线从李攸的面部转到了他手上的胳膊,问:“去哪了?”
李琮的声音听不出息怒,李攸也只是在短暂的停顿后,自顾自地撸起袖子擦拭着胳膊上残留的血迹。
李琮没有得到回应却也不恼,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攸清理完伤口擦了药,在李攸拿着衣服打算去屏风后面更换时,李琮再次开口:“别忘了你当初于我的承诺。”
李攸脚步一顿,李琮没再追问李攸方才的去向,而是看了看漆黑的窗外,说:“皇帝大概没多少日子了,世家如今气焰太盛,而我们李家更是处于风口浪尖,李家终究是外姓,若太子顺利即位,要不了李家就得遭受灭顶之灾,其中利弊我想你应该都懂。”
说完李琮站了起来,他走到李攸身旁拍了拍李攸的肩膀,“陛下前些日子身体不好,好久没上朝了,最近御医新开的药方不错,陛下下旨恢复早朝,你如今回来,别忘了要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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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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