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在公司附近,一家非常安静隐蔽的小私厨。
谢臣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问过两人忌口喜好,两三下就点好了菜。
看着胡月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之类的递过来,他眼睛瞪得老大,问两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胡月徊拆开餐具,用桌上热水烫过,沥干后递给盛婳,头也不抬道:“地铁。”
“地铁!?”谢臣眉毛抬得老高,一脸不可置信,“你还会坐地铁呢?”
胡月徊不理他。
谢臣讨个没趣,摸摸鼻子,凑近盛婳悄悄问:“大妹子,你和他,真是地铁上认识的?”
盛婳点头。
“我低血糖,多亏了胡先生帮忙。”
“啧啧。”谢臣睨着胡月徊,表情带点幸灾乐祸,“没想到你这人还挺热心肠嘛,跟小时候不一样。”
胡月徊给盛婳倒了一杯茶,毫不客气怼他,“你也跟小时候挺不一样,脸皮厚了很多。”
菜很快上来。
盛婳拿起筷子,才扒了口饭进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就震动起来。
她掏出来看了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王妙。
这位警官尽职尽责,这些天每天都会给她打个电话,确认她每天情况是否有异。
她顿了下,抬头:“我出去接个电话。”
谢臣挥挥手:“去吧。”
站在包厢外面的角落,电话接通。
“你好,盛小姐。”对面女警官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元气满满,能感觉气血非常充足,“今天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对?”
“今天……”
说到一半,呼吸落在头顶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盛婳猛地一抖,鬼使神差的,开口就变成了:“……没什么事,一切正常。”
对面停了一下:“没事就好,如果有什么不对,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不介意你把我的号码设置成紧急联系人。”
这位王警官真是个好人。
盛婳有点心虚,手不停揪旁边绿植的叶子,边应:“好。”
又说了几句,电话挂断。收起手机,她松口气,将捏碎的叶子揣着兜里,拿着手机转身走回包厢。
另一边。
“嘟嘟嘟……”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办公室里,王妙站在原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眉头紧皱。
应无羁端着保温杯从后面走过,放在饮水机口,按开开关,看见王妙站住不动,抬了抬眉毛,停手走过去。
“想什么呢?”
王妙两条眉毛都快要连在一起了,盯着手机头也不抬:“不对。”
应无羁:“什么不对?”
“当事人肯定出了点事。”王妙道。
她的第六感向来很好,在许多年前,还是一只柔弱的小猫咪时,就帮她躲过了很多危险。
将手机揣进兜里,她转身问应无羁:“旺旺回来过没有?他不是一直在看着当事人吗?我有问题要问他。”
应无羁眨眨眼:“或许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被王妙一把抓住衣领,怒吼:“你之前没给他打过电话吗?他向来都不喜欢带这种东西的你不知道?”
应无羁连连别过脸:“行行行,我来联系他,你先放开我,衣服新买的呢。”
这边的鸡飞狗跳,盛婳当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一脸震惊,盯着同桌两人,重复刚才听到的话:“所以……公司老板,真的要换人了?”
“是啊。”谢臣点头,整个人吊儿郎当的,斜斜坐着,吃了一口菜就放下筷子,“以后,你们的老板就要变成胡月徊了,开心吧?”
盛婳顿时紧张起来:“那现在做的项目不会腰斩吧?”
谢臣:“当然不会。”
她继续问:“那……之前买的那部小说,动漫应该还是我们公司做吧?”
“当然。”
盛婳松口气,夹了一块黄焖鸡塞进嘴里:“那换就换吧,我没意见。”
谢臣:“……”
他侧过脑袋,仔细看了盛婳几眼,又看看胡月徊,点点头道:“你们两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还挺像的。”
盛婳:……啊?
一顿饭很快吃完,揣着一肚子八卦,她在谢臣调侃而戏谑的眼中,跟着胡月徊一起离开了餐厅。
“其实你不用送我的,这里离公司很近。”望着一路上来往的人群,盛婳小声道。
跟一个帅哥走在路上,自然很有压力,无论男女老少,只要看过他们两一眼,都绝对会再回头。
正因如此,盛婳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落后胡月徊一个身位,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
胡月徊也放慢脚步,侧头看她:“你是我带出来的,肯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盛婳微窘,道:“但……到处都是人,而且公司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胡月徊收回目光,直视着前方道:“唔……其实,我是有样东西想给你。”
东西?
盛婳好奇:“什么?”
胡月徊却卖关子:“等把你送到公司,我就给你。”
盛婳更好奇了:“什么?”
她飞快往前走了几步,跟上胡月徊的步伐,跟他并肩而行:“快说,快说,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应该不会是什么恶作剧吧?怀着一点期待,很快就到了公司楼下。
进去要刷工牌,胡月徊在门口停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递给她。
盛婳接过,发现是一个药店的闪送袋。口已经打开,拨开能看见里面装着几只软膏和一串创可贴。
她动作顿住:“这……”
胡月徊:“我看你裙子膝盖上有灰,就猜可能是在楼梯间摔了一跤。膝盖和手肘是人体重要关节,还是要好好保护的。”
盛婳愣愣看着袋子,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不止是因为这句话。
她生在农村,因为家里穷,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门打工,把她和弟弟两个人交给奶奶照顾。
奶奶是个很典型的农村妇女,聒噪,邋遢,爱嚼舌根。‘重男轻女’是她从长辈那里继承而来的糟粕思想之一。
家里五个小辈,伯父家的一对儿女是她的命根子,离异的姑姑家的大儿子是她的小心肝。就算她弟弟,也是这个老妇人的宝贝蛋。而她,就是田埂上的野草。
嘴巴上一视同仁,有点吃的先弟弟再哥哥后姐姐。轮到她,有点汤就不错了。
而远方的父母,偶尔打电话回来,对她最大的要求就是听话。
听奶奶的话,不要惹事。听话,过年回来就给你买好吃的。
听话,听话。
这两个字,贯穿了她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
从小到大,她没听过几句关心。
一旦生病,重男轻女的奶奶第一时间就会骂她,说她是磨人精,是讨债鬼,地里还有多少多少活没干完,耽误她的事。
一遍一遍,最后才会把她送去隔壁村的诊所。等长到十来岁,就让她自己走山路去。
而远方的父母,听到这些消息,只会叹息一声,说:“又生病了,赚得还没你们送得多。”
在读四五年级的时候,盛婳有次生病,被奶奶叫起来去放羊。
她实在难受,破天荒地拒绝:“我不舒服,能不能叫姐姐去?”
话才出口,却奶奶被一口否定:“叫你放个羊就不舒服,之前干嘛去了?你姐姐要写作业,快点把羊牵出来,等会天黑了……”
姐姐是大伯的女儿,比她大四岁。穿着白衬衣坐在放电视的屋子里,手上拿着本书,眼睛却盯着电视上的画面。
‘听话’两个字压在头顶,小小的盛婳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只好牵着羊出了门。
脑子昏沉,牵着羊走到一处坝上,就觉得眼前发黑。实在没办法,盛婳只好把羊绑起来,人躺在长满草的坝坡上。
那天夕阳很大,照得眼皮滚烫。
她抬头盯着湛蓝天空上的白云,听着坝上人来往的脚步声,觉得自己就这样从坝坡上滚下去,淹死在水里也挺好的。
那天直到天黑了很久,她才醒过来,踩着漫天星光牵着羊回了家。
而那个她叫奶奶的女人,没有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而是看了眼羊肚子,铁青着脸问:“你这一下午是不是偷懒了,为什么羊没吃饱?”
记忆拓印在时光的长河里,盛婳也慢慢就养成了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承受的性格,小到感冒发烧流血摔伤,大到择校报道工作租房。
这样细致温柔的关心,她还只在好友苏玉玉身上感受过。
心底微微发暖,盛婳开口:“谢谢。”
但也同时升出一点点警惕。毕竟……父母的关心和爱都需要用‘听话’来交换,而她认识他才短短几天。
想到这里,她把袋子递回去,笑道:“不过我膝盖没事,应该是用不上了,你拿走吧。”
胡月徊没接,目光落在她脸上:“是我太唐突了吗?”
盛婳眨眨眼。
胡月徊叹口气,眼皮垂下,长长的睫毛也掩不住眼中落寞:“我以为朋友之间,就应该是这样的。”
说完,他抬头看她,两颗眼珠子水汪汪的,眼尾泛红:“如果冒犯到你的话,实在抱歉。”
对上这人眼睛的瞬间,盛婳脑子瞬间空白,同时觉得自己也太不是人了。
人家明明很真诚,她居然会用这样的恶意来揣测他的动机。
“不好意思啊。”盛婳放柔了声音,脑子转得飞快,生怕解释不够及时,对方眼泪就落下来了,“我只是觉得……你帮了我这么多了,再收你的东西不太好。”
“我不介意。”胡月徊道,他唇角上翘,勾起一个小小的笑容,“如果能帮到你的话就更好了。”
盛婳更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她把纸袋收回来,挠挠脑袋:“这次应该帮不上忙了,但你放心,我会好好留着的,以防万一。”
胡月徊这才展颜,眉眼弯弯,嘴角上扬。衬着极具冲击力的浓颜,震得盛婳晕晕乎乎,仿佛喝醉了一样。
“这样再好不过了。”胡月徊说。
说完,他抬起手。
风衣衣袖往上缩了缩,露出他手腕上一只手表。
光华内敛,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了眼时间,胡月徊道:“时间不早了,你要上班了。”
上班两字一出,盛婳立即清醒。她立马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1:29,整个人瞬间就焉了。
午休到一点半就结束了。
她火烧屁股一样,用工牌刷开门禁:“不行了,我要先上去了。拜拜,之后有空再请你吃饭!”
然后头也不回冲进电梯。
余光里,她看到胡月徊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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