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人伺候的可还满意?小人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么?”
胡小七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问:“你真的是个厨子么?”
“小人便当公子是在夸赞小人了。”朱焰一边爱抚他,一边低下头,语气带着点幽怨:“公子交给小人那差事,其实小人也去问过了,只是乡野粗民,哪里配伺候公子?小人看公子□□旺盛,想为公子分忧,才出此下策。公子若是嫌弃小人自作主张,小人以后继续给公子寻好的去便是。”
“你倒是得了便宜卖乖,吃干抹净就想走?”小七一把捉住了他的手,气鼓鼓道:“你收了我银子,不给我做事,还反过来戏弄我,这是什么道理!本公子想过了,你说的也对,这蜀地人生地不熟,找的妓子也不一定干净,他们说话也听不懂,没得乐趣,至少你还是京城的好人家出身。既如此,你也不用找什么其他人了。”小七顿了顿,带着点赌气和命令的口吻:“就你来服侍我!本公子在蜀地这段时间,都要你伺候!别想偷懒!”
朱焰在他面前,早就没了什么山神的样子,仗着这一身无人知晓的凡胎□□,愈发放肆,“小人遵命,保证给公子两张嘴,都伺候得妥妥帖帖。”
“诶呀,我的花!”胡小七躺在他身上过了许久,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自己费劲摘来的海棠,慌忙打开锦袋查看,“还好还好,没有压坏。”
说完,转身趴在朱焰胸前,眨了眨泛着水光的大眼睛,“你想不想,看我做香?这宅子里一般人可没这眼福。”
“公子眼中,小人已经不同一般人了么?”朱焰也眨了眨眼,手指轻轻勾了下他的鼻梁。
“问你去不去,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胡小七扶着树干,刚站起身,可是双腿刚刚被他抬起太久,仍是打颤站不稳,又倚在了树上。
朱焰在他身前蹲下身子,“是小人的过,来,小人背公子过去。”
“这若是让人看到,还以为是本公子虐待你呢!”胡小七轻轻踢了他一脚,还是趴在了他的背上,刚刚自己在他颈间留下的痕迹,仍是清晰可见。
“小人为公子当牛做马,心甘情愿。”朱焰稳稳托住他的大腿,背着他走向离院子不远处的制香院,那也是胡小七这宅子里的禁地,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入。
胡家的香铺,除了卖传统的香丸、熏香、线香等,最出名的还是胡家几位少爷小姐亲手制成的香丸,因为有家传配方,但是每人的手法和用料又有些许差别,使得各家分铺的香品也各具特色。
胡小七自从将京城铺子开到蜀地,就以贡品香吸引了一大批蜀地的贵妇们争相购买,而小七自制的香,每个月卖的品种不一样,一个月只有月初上新十几枚,所以更是一香难求。因配方不外传,小七每个月月初制香时,总会严令下人不得靠近制香的小院。
这也是为什么,二人在墙下一个时辰,都没有见过一个下人经过。
“今日天气好,把我那个箱子搬出来吧,我想坐在院子里弄。”小七在院中的茶亭里坐下,清洗着石桌上摆放着已经有些落灰的茶具,对着朱焰说道。
“好。”朱焰将披风又给他系紧了一些,“院中有风,一会我给你拿个火盆放在旁边,你身子还虚着,寒气入体容易生病,得小心些。”
“呵,你现在知道有风了?”小七斜睨他一眼,“方才在院墙下,我冻得直发抖,怎不见你怜香惜玉?”
“公子发抖,也不是因为有风吧?”朱焰嘴角微扬,“那树干粗壮,后头又有高墙挡着,小人特意看了是个避风的地方。”
小七白了他一眼,催他快去将制香的物件搬出来,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香囊里的花瓣倾倒在桌面上。
“你这箱子也太大了,做个香丸需要这么多东西?”朱焰按照小七的描述,搬了一个半人高的木箱,放在他身边,又提了个火炉安置在他脚边。
小七将里面的香炭、香刀、切香板、银叶台还有之前已经收集好的原料,一一摆列出来,一边擦拭工具,一边向朱焰解释:“这制香也分‘和香术’和‘单方香’。单方就是只用一种原料,提取其本味,辅以香药融合成丸,这种香丸价值高低全看原料的优劣与纯度,做法相对简单,工具也少。
我们胡家真正出名的,是和香术。多种香料调和,原料的选取、配比、用量,是木本为主,还是草本、花果为主?都需要靠制香师的经验来把握。香料配制好,还要确定这香料是适合用作线香、盘香,还是香丸、香饼,亦或是香囊、香包?甚至不同的香,用的时间、地点、场合,都大有讲究。”
“这是......荔枝壳?”朱焰从他摆在一旁的香盘里,拿出几片风干的红色果皮。
小七眼前一亮,问:“咦?这是岭南的东西,京城只有贵族可享用,你也见过?”
朱焰随口搪塞过去,转而问道:“所以公子是打算做荔枝香?自古蜀商道荒废后,蜀地便不再种这不能饱腹的果子,如今重现于世,确实能吸引不少客人。而且这荔枝壳既保留了荔枝的香气,又不会因为长途难以储存而变质。”
小七赞赏地望着他,“你这厨子,有点东西。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制香其实就是将四时之景、南北之物的精华浓缩,让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如临其境,如食其味。与其说香丸是靠人做出来的,不如说这香是天地之馈赠,如同捕一网清风,将其留在手中。”
朱焰拿起一片荔枝壳,颜色亮泽,疑道:“小人之前也见过荔枝,但是运到京城的荔枝大都比较黯淡干瘪,而且数量稀少。公子这荔枝壳鲜红饱满,不像是阴干的皮,看起来跟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样。”
小七将荔枝壳倒入白玉石舀,加了点沉香粉,咚咚咚砸了起来,得意说道:“这就是我亲手从岭南的荔枝树上,摘下来后,当场剥皮,浸泡在山泉水中七天七夜,之后阴干水分涂上甘油,才能最大程度保持荔枝壳的新鲜模样。”
“当场剥皮?这一箱荔枝皮,至少要一筐荔枝才能做出来吧,那荔枝?”朱焰在人间久了,知道现今九洲荔枝只有岭南郡有产,而岭南自古山路崎岖,同这蜀山一样,很少与外界通人烟。所以山中特有的瓜果,在山外总是奇货可居。
小七头也不抬说:“扔了。那玩意吃多了上火,我不喜欢。他们当地的果农靠山吃山,也不新鲜,送给他们也不要。”
“可惜了,若是做成腌制的果子,还能运出山去,卖些银两。”朱焰说出口,莫名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前世那个小瞎子了。
小七本就当他是穷苦出身的平头百姓,对他说出这些话倒也不以为然:“这新鲜的果子,加了什么盐、酒、醋,再没了本味,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扔了烂在地里,零落成泥,滋养本源。”
“公子说的是。”
今时不同往日,今日的贵公子也无法共情昨日的贫民,饶是同一灵魂,生长环境、家世背景不同,这人的性格、言行举止自然也就天差地别了。朱焰也不多言,只要顺着他就是了。
“你既然无事,来帮我捣壳吧。这果皮果壳,只有在制香时捣碎成粉,香味才不会过早流失。”小七将玉杵塞到他手里,自己又去拿其他的工具,嘴上仍是嘱咐道:“捣碎的时候,不要一味硬敲,注意手法,轻重结合,沿着石舀内壁慢慢画圈碾磨,把外壳彻底碾碎,才能把香气都激发出来。”
朱焰之前习惯了捣药,对于这研磨的动作驾轻就熟,接过来就开始将凹凸不平的荔枝壳,捣碎研磨成细腻的荔枝粉,手上不停,口中也不耽误与小七聊天:“公子才说香丸还缺一味花香,就是要添进这荔枝香里的吗?”
“不错,”小七应道,“寻常荔枝香是以荔枝为主调,未免有些平庸单调。蜀地未见荔枝之人,自然难以想象其味对应的景致,更不知用在何处才相宜。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海棠花瓣包入纱布,一遍遍滤出最纯粹的花汁,“加入一味寻常可见的时令花香,似轻纱掩面,将这荔枝美人遮起。闻到的人会先嗅出自己熟悉的气味,浮于表面的花香散尽,有心者便能品出,花香里还掺杂了温柔的果气。熟悉与陌生纠缠,若有似无,半遮半掩,才更有味道。就如同这人呐,在半梦半醒时,五感反而会更加敏感。”
小七说话间,随手用小银勺挑了一勺花瓣残渣,抹在朱焰嘴角,“尝尝?甜而不腻,我最喜欢吃花了。”
朱焰的唇被小七咬破,还泛着血色,此刻沾上清凉的花瓣碎屑,混着淡淡的血腥气,竟有一丝甜意悄然渗入心尖。他微微抬眼,望向眼前明媚的小公子:“那小人明日给公子做些花糕可好?”
“好啊,”小七欣然应允,“不要太甜,我不喜欢甜食,这花儿本来的味道就很好。”
朱焰嘴角弯起弧度,调笑道:“公子本身便是如这海棠一般,甜而不腻,自然无需外物再添俗味。”
小七闻言,想起方才海棠树下这人贴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孟浪之语,脸颊倏地又飞上红晕。从他手中抢过了玉石舀,将已经嫣红细粉的荔枝粉倒入另一只木制香碗,接着从箱中搬出一堆陶瓷或木制的瓶瓶罐罐,在桌上铺开,顺手将朱焰推到一旁:“好了,我要开始配香了。这胡家秘方不可传于外人,你回避吧。”
“小人还不算内人么?”朱焰挑起眉眼,撑着身下的软垫,含笑凑近小七,语带情意。
“你对我做出那等禽兽之事,连‘人’都算不上了,还想做本公子的‘内人’?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小七脸颊绯红,羞恼地瞪着他,随即又似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哦,对了,我近来夜里总睡不安稳,多梦易醒。你去替我煮些安神汤,晚上睡前送到我房里来。”
“是,那小人先退下了。”朱焰应道,特意将手中的玉杵端正地摆在小七香桌正中央,临走前还不忘往他脚边的火盆里添了几块炭。
“诶,等等。”小七忽地叫住他,脸上红晕更深,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去之前……记得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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