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话至七分,酒已半酣。
邱松坐不稳椅子,说话也大了舌头,言要回去歇,他再不成了。
陈尚武自己也上了脸,他到底酒量好一点儿,比之邱松稍清醒些,见他酒量是不如自己,怕他再饮又未带家奴,一人回去不防晕得摔了,便推了门。
又再次歉道回去替自己跟他大哥说,今天的事他们实在对不住。
一边把人送走。
邱松自然答应,走时还大着舌头笑闹说“陈大哥,下次再战!”
陈乖宝一人吃光了整只烧鸡,肚圆腹饱,满足的很,他们说许久的话嗡嗡吭吭地催人困,正是秋日里外头太阳好,蒙得人犯困的时候,困起来打雷也听不见,他们越大声说笑越睡得香,此刻满嘴油光地,已和衣乱倚在床头睡着多时了。
陈尚武送了人去,他五分的醉,五分的清醒,酒气发上来心里烧,扯开衣襟只往床边走。
坐下也没别的事儿,就是看他弟弟睡觉。
日光盛时到斜下来,此刻已是午后,他们着实是喝得没了时间。
窗子开着,天老爷融融照了大半个晴明的白天。
几乎是没有,又实在还能嗅见一味的什么花的香,从生长处往上走,随在有太阳才不残酷的秋风飘进来,杂着连日下雨后,湿的泥味儿和枯叶子味儿。
混着就闻不分明了,总之是秋日。
环境是蒸馍揭了笼,水汽开始变成薄色的白那一会儿,如做好梦一样。
空气是阳光的黄颜色,涂在地板上,也在地板上画出一部分窗格的样式,中有微尘,在明亮里,落到他弟弟脸上的细小绒毛上。
外头此刻天还明着,不是歇时,有隐约低微的一些人声隔着门传不进来,和其他的一些微小动静一同被隔离,只得一线蛛丝马迹。
屋里自然很静的,床上的陈乖宝睡得随便,他初衷当是吃饱了想懒在床上斜一会儿,不想睡到如此随便起来。
两手平张着乱放,两腿放得乖,脚尖翘着,背靠滚枕和床栏,上半身窝着在睡。
因为低头窝住了脖子,出气时要发出轻缓的声音,像只什么不甚大的动物睡熟。
眉心那颗小红痣,是要在他哥心里长一辈子了。
密长的眼睫上下交合,尖尖的下巴抵着慢慢匀匀喘气的胸口,挤出下巴一层薄肉来,平素艳如桃李的脸蛋挤得肉圆,暂时看不出来艳,像锅里漂的汤圆,让人想咬一口,薄而有肉珠的嘴巴因为这姿势,也微微放松地撅着,水红色的,吃完没擦嘴,油亮亮的。
陈尚武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低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脸上、嘴上亲。
不可能是因为想尝烧鸡的余味儿才这么馋。
陈乖宝痒痒,梦里没分寸,拿手要拨一拨,却睡得拿不起来,嘴巴像动了又像没动,还是微撅着的,混着呓言听不太清:“嗯……日你……俺…捶……唔………捶你…………”
陈尚武听他弟弟哼哼,去摸他弟弟摊在床上的手,拿在大掌里,揉啊揉的搓啊搓的,爱得没了法儿……
陈尚武醉了更是一身蛮劲儿,把他弟弟折腾了许久。
陈乖宝也早给弄醒了,二人事毕,他给沉沉睡去的哥哥压着挣不起来,累得又躺回去,左看右看没法子,自己再使一回劲儿,还是没能起来。
他哥跟座山似的。
艰难地从哥哥胸口把手抽出来,乖宝自己反手到底下摸摸屁股,又把手伸上来在眼前看。
愁得陈乖宝哼哼了两声儿,在枕头上微微喘气。
哥睡着了,没人帮他。
一头的汗,头发粘在背上又热,烦躁得很,撒气地拿他的脏手把他哥正打呼噜的鼻子嘴捂住,不让出气儿。
藏起眉心小痣,脸上又艳,满面愁色,边报复边躺着像个小操心鬼,操心起自己来:“可咋办啊……俺可咋办啊……”
声音叫他哥弄得没什么精神,很软很低。
陈尚武这一时半会儿就叫憋得脸发胀,睡梦中在他弟手里重重哼了一声儿,高削的鼻子将他弟已叫他磋磨的没什么劲儿的手拱开了。
陈乖宝气得又啪一巴掌打他哥脸上。
他哥没什么感觉,两人折腾完,外头虽还是霞光正盛的白日残晴,也大白日里睡得很香了。
其实陈乖宝也叫累得又困起来,脑袋这会儿昏昏的,眼皮也很酸,可就是身上不舒服不踏实。
拧脖子微转过些脸,眼珠子把欺负完他就没心没肺睡着的臭哥哥瞪着不放。
陈尚武的脸皮并没叫弟弟瞪出什么,睡得很香。
他往日跟这小媳妇儿闹腾完,不管来不来真的,总会自己亲力亲为,给媳妇儿擦洗干净,叫人舒爽才好,却今日喝了酒倒头睡了没意识管。
他弟自然不行起来,叫哥哥养成习惯,一心认为这事完,是必须要擦洗的,恨得又想法子,侧脸去咬哥哥耳朵,红红的嘴巴里两颗小虎牙咬合:“哥哥……起来!”
他牙口十分尖利,又急了,纵使陈尚武醉上来睡得死猪一般,也叫咬的有些知觉,迷蒙着嘶了一声。
掀起一只眼皮,恍惚见是他乖宝的模糊小脸,咂咂嘴,舌头打着结梦呓:“好……好看…………乖宝………嗯………媳……俺媳妇儿………”
陈乖宝好容易能看见哥哥眼珠子,赶紧就好大声的在耳边:“屁股!哥哥!洗屁股!”
抱住他哥沉重的一颗头使劲摇:“哥哥不许睡呢,还没给俺洗屁股!”
将他哥的脑浆子彻底摇匀了。
上面盖在身上的人睡得再次昏迷,呼噜声又大起来。
感觉到光裸肩膀上喷薄的均匀呼吸热气,陈乖宝在他哥身子底下乱踢、乱蹬着一双细腿:“狗日的!坏东西!干你娘!”
“狗东西!不跟你好!不跟你好了!”
叫抛离了水的鱼,尾巴再有劲儿,到底也没能蹦起来。
气得发抖,置气起来还管什么,越骂越脏,幸亏陈尚武睡得听不见了,要不肯定要起来打嘴。
陈乖宝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看床顶,夕阳的影子从地上挪到床上,再溶到他眼睛里,渐渐没了。
屋里昏昏噩噩暗下来,他又看看哥哥,又看看左右,时不时唤上一两声儿,带着难受,自己糊糊涂涂气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少时候。
屋里窗户没关严,留着一扇,外头很高的桐树上栖着一窝不知是什么的鸟,啾呜啾呜惨叫,两兄弟叠着许久,一个打呼噜,一个睡得乖,梦中鸟叫却也不听见一声儿。
等到实在觉得冷,生生被秋气凉醒时。
陈尚武睡熟时无意识活动,从弟弟身上挪下去了,半个身子翻在一旁躺着。
从日中晦明交接之时睡到如今,床上的黑影儿自己坐起来,在满室漆黑中揉揉眼睛。
鼻尖挨得是一息寒凉干燥的气候,低着头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两手前前后后将长头发往脑后胡乱撇,扯了件床上散的外头衣服裹住自己,陈乖宝看看窗户外头,树冠子上鸟都立着打盹了,只余枯影异枝乱在窗外。
普天下安静得甚至于怪诞。
又想起来,看向床上躺着的另一个,拿两手摇摇他。
屋里又响起个很糯很软,睡泛了的黏声儿:“哥哥,哥哥?洗屁股。”
“哥哥,俺要洗屁股。”
“哥哥………哥哥!”
白日里睡了一回,此时到半夜又睡了一回,自然瞌睡少,醒了更精神得不行。
可他哥喝了酒,又实在没睡多久,这会儿才是夜里丑时过半,狗都不出窝,鸡也没到时候叫的时间。
自然是弄不醒的。
屋里陈乖宝叫不醒人不说话了,就只有他哥的呼噜声。
踟蹰许久,知道没用,便不再推他哥,陈乖宝坐在床里若有所思,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他眼睛倒很好,自己再穿了两件衣服,胆子也大,立起来跨过他哥,摸黑淌冷地下了床。
推开门出去了。
与白日进来时又不是同一番景象,廊中此时已没有一个人,小堂倌们打烊睡时,应是怕走水,长长的走廊,望到头只暗暗只用黄皮纸灯罩罩着,点了共两三盏灯,暗蒙的很。
像这酒楼是什么话本子里的妖精虚宅,只要吸干了里头人的精气,妖风一吹,只是荒凉下来。
万事万物,在夜里,都逃不出繁华本是错觉,内质源于一片寂静。
陈乖宝没穿鞋,一脚一脚在地上踩,若是叫他哥看见了,定心疼的要打他屁股,他自己却并不知冷热,踩在地上也不觉得冰,也不管打烊了,此时也很夜了,人家都睡了,只知道学哥哥的样儿,出来找那些穿灰衣裳的人说一声儿,啥事儿都能成,便有水给自己洗屁股了。
哥不给他洗,他自己想办法洗!
却没有灰衣裳,廊里也没有一个人,四周的都是暗的,无论是谁,这时应都在梦乡徘徊。
陈乖宝是隐约知事,知道若房间暗着,应该代表里面的人睡了。
那只好找亮的,跑去对头有亮光的一间扣门。
把铜扣拍得很响,一面拍一面嘀嘀咕咕:“有人没有啊,没有一个人吗?”
“有人吗………”
想从门缝儿往里头瞄,给里头人知道,但又念及如今是很黑的晚上,知道大家睡了,不能吵,便趴在门边悄悄说:“俺……俺想洗屁股。”
里面有了响动,这间的人定是还没睡的。
不一会儿,烛光撒了他一身,门开了。
陈乖宝见着,愁云画雾的眉更皱起来,说:“怎是你………”
那人不说话,把他定眼看着,似是十分错愕,双唇微张。
陈乖宝觉得气氛不对,但还是在地上踩踩自己的光脚丫子,惦念自己要做什么,不计前嫌地说给他:“你……你有水吗?”
抬脸迎着门中烛光,望进那人深邃不知何意的眼神,告诉他:“俺想洗屁股呢。”
夜间长廊上,面前的小美人头发絮乱,胸前顺着扔了几缕,铺散黑长及至腰下,发松带散,烛光晕在他脸上笼住一副画儿,散出来魇人的光华,两手在胸前捉住穿乱滑肩的大衣裳,眸子像是月光洒在湖上最亮的那一水,将看见的自己睇住不放。
朱承昭披着一身月色薄袍,立在门口,像是看见了哪里来的山鬼林精,不知他是真是假,许久没有说话。
陈乖宝在他眼前把手晃一晃,自然又问:“俺想洗屁股,你这里有水没有?”
抱怨道:“外面都没人的,没一个人,俺哥哥睡了,他不管俺。”
“俺想洗屁股,就想洗!”拿赤脚往上踢了一下自己垂在地上的衣边,穿得大,黑里乱扯,外头这件玄黑的衣裳,并不是他的。
也没在意,一脚像踢的是他哥的脸。
朱承昭这才醒过来,定眼打量,比夜中此况下,他那惑人不真的相貌更夺人眼的,是他那一身的痕迹。
这世上真是奇事皆有,缘分到了就来,偏能给他碰上。
醉中斜在床上不知何时,满心清醒梦不成,有只山鬼来敲他的门,敲门不为别事,只为洗自己不知在哪里弄脏了的屁股。
笑了两声,朱承昭摇摇头,侧开身子,只说:“进来罢。”
陈乖宝便心想洗屁股这事儿有门儿了,笑嘻嘻的,光脚跑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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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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