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王妃去见云玲了？”
元无赦身着一身黑衣坐在桌案后，面前摊了书，可眼神却不在书上，只是冷冷的看向地下的人，身边的狞气已经遮掩不住了。
“属下有罪，还请王爷责罚。”
元无赦挑了挑灯芯，须臾，暗下去的烛火向泼了油，一下窜高了几分，像要吃人的恶魔。
“你确实有罪，妇人之仁。虽说放走云玲这事你错了，可好在结果是好的，不过下次行动之前，你可以想想你的女儿。”
地上的人似是被骇到，头低得更低了，只能连连称是。
末了，地上的人才不确定地问：“那王妃那边，要不要属下做个了结？”
元无赦挑了挑眉，身体往后依靠，嘴角微微扬起，顷刻又正色道：“燕回差不多也要回来了，你暂且先回李世书哪里，王妃这边不用盯着了。”
黑色的影子慢慢退出走廊，元无赦望着虚空，转了转手上的玉串才低低言语了一句：“难得那么聪明，这样的人，本王该亲自盯着才放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磨过去，府里也没出什么大的风波。
李姨娘去了庄子上，沈姑娘没能母凭子贵去到公主府，可在院里也是平平静静的，似乎被敲打过了，平日大门不出，更别说去王妃那里生事。
可府里的气氛也没缓下来，王爷从半月前李姨娘那事后就不曾踏入葳蕤轩。
小杏都劝了崔令晞好几次，崔令晞反倒没什么感觉，该吃吃该喝喝，有时间还出府里去找采薇玩。
她其实不算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可她觉得系统要她去勾引元无赦，让他爱上她，未免太天方夜谭了，她也觉得恶心了自己。
况且这系统语言模糊不定的，她倒不若好好珍惜这不多的日子，能多尽兴就多尽兴吧，实在要她死，她临走时带上元无赦也不亏。
人间一趟，也算是复仇了。
元无赦不知道崔令晞心里的算盘，只是问至二崔令晞的近况时，还是一样的回答：“王爷，王妃今日早晨出府，到晚间才回来，看了会书就睡下了。”
“符允那事，你叫人说与她听了？”
近日，符允在谢家已经过去一月多，谢士林心里有愧，尽可能补偿符允，想着符允年龄也到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到处忙着替自家儿子找一个端庄惠丽的儿媳。
据说近两日他看上了端家的小女儿，两家忙着搭桥走路呢。
元无赦原以为崔令晞对符允是独特的，不想她听了这样的事都不动一下。
要说当日之事不是他的错，看样子还是崔令晞在无理取闹，差点坏了他的事，不过来服软也就罢了，怎么还一副等着他低头的样子。
要他低头？
哼！
那个女人也敢想。
期间，门扣了两下，外面的人进来。
“王爷。”
至二见着燕回侍卫回来，心里感天谢地，在心里砰砰朝祖宗磕了几个头。
领了命，他就差点着脚尖下去，他心想祖宗待他不薄，他今晚得多烧点钱过去。
门关了，燕回才从地上站起，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掏出信件递过去：“王爷猜得不错，枝国近来蠢蠢欲动，怕是不日将会有一场恶战。”
“属下按您的话，放了那商人，他果然朝枝国去了，属下跟着他，以平名身份混迹在枝国边境一段时间后，发现枝国增收赋税已有一段时日，虽说是为了选拔宫中人员，可其实大部分招收的都是家中男丁，其中枝国和兮国两国国君近段时间来往密切，不过属下无能，只拿到了其中信件的十之三四。”
当初大婚，元无赦叫人盯着那商人，没想到还真有异，初时燕回叫人绑了，没问出什么来，元无赦才想了一招放虎找林。
他翻了翻抄录的信件，没扫两眼就掷下了纸业。
那位太后走后，他扶了这允王上位，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脑子？
他那位王妃倒是极有脑子。
“王爷。”
燕回迟疑地出声，王爷这是鬼上身了？刚刚是他眼花吗？王爷刚刚是在笑？
元无赦不自觉地咳了一声，掩下上扬的嘴角，才正色道：“那个商人后来怎么样？”
燕回虽然好奇，也不能过问，只得压下心里的疑问：“他在枝城外徘徊了许多时日，最后进了枝国二皇子的府里。”
枝尝。
元无赦想，也是个无用的，和他那太尉舅舅一样，四肢长多了，就不长脑子了。
“那属下还继续盯着吗？”
“不用，你留在府里好了，枝国的事，大朝会时再说。你去查查当时那刺客，看看什么底细。”
燕回还在想什么刺客？哪来的刺客？
他抬头正欲冒着胆子询问一番，无意看见桌案后面的画像——喔，原来是王妃呀，大婚那日的刺客一事，当时走得急，好像人也没追上，现在是时候理一理了。
他就说怎么屋里多了点什么，这屋里本是中间一张书案，后面那处本是个夏日的冰鉴，如今夏日过去，后面那处没了冰鉴，接替挂了张当时皇上送来的人像。
燕回领命下去，元无赦看了片刻书卷，还是没看进去，起身带着至二出门。
天色深了，至二在前方撑着灯笼，外面的凉意把他刚刚上来的困意冷走了，他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不是，燕侍卫不是回来了吗？王爷怎么叫了他出门？
可现下子时了，王妃就是再有精力，也该睡下了，这个点，他也不敢问，只是默默走步子。
两人刚刚到葳蕤轩门口，庭院里就传来一声兴奋的叫喊。
“找到了，我找到了，是一簪金钗。”
眺眼望去，崔令晞坐在庭院的躺椅上，旁边蹲了一只雪白的大狗，正大口嚼着一块骨头。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抬起头看了一眼，立马又低下头寻自己的面前，其间只有那只体型庞大的狗专心致志地同那块骨头作对，努力把上面的肉叼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这样高兴。”
元无赦进去，一句话把丫鬟都吓了个着，众人慌忙地请安，只有崔令晞慢慢悠悠摸了一把狗头，这才缓缓起身：“王爷安。”
一句话说得有气无力，阴阳怪气。
元无赦也没计较，他上前两步，崔令晞又懒懒坐下了，虽说神态是懒懒散散的，可动作又确实不慢，元无赦想坐那椅子都没门。
还好至二这时脑子不算卡壳，着人立即从殿内搬了一把梨花椅出来，在崔令晞旁放定，看着元无赦坐下了，他才轻轻呼了口气。
“你们刚刚那样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都低了头，却没人敢吭声。
“怎么，王爷问话，你们都是哑巴吗？”至二提着胆子问，问完后默默向后撤了一步。
气氛焦灼着，许久，待上面的男人几乎要耐不住性子了，才堪堪有一个小丫鬟站出来颤着说：“王爷恕罪，佳节将至，王妃为奖励奴婢们，便在院子里的角落藏了东西，叫下人们找，王妃说，谁找到了就算谁的。”
元无赦听后心里一动，他这王妃怪会招人喜欢的，过节了就送钱，难怪近来府里的流言都少了。
“那你们继续，前五个找到东西的，本王另外有赏。”
下面的人一听到这个，又一下作鸟兽散开，各自去找各自的奔头。
至二站在身后，心里蠢蠢欲动，天上掉钱呀，能不心动吗？
脚已经上前一步，正欲求情，崔令晞就开口了：“你不必在这儿杵着，想去就去。”
他深怕王爷和王妃置气，一句话断了他的财路。
好在元无赦没那么绝情：“去吧。”
院里为了增加找东西的难度，也没点灯，就只有清冷的月光从天上散下来，照亮了台阶上的两人。
“本王还是不理解，李姨娘那事怎么说也是王妃错了，怎么王妃给本王生出一种错觉，是本王的错？”
崔令晞摸了摸狗头，那狗有灵性似的，一下就窜上崔令晞的腿上，她眼见元无赦捂了捂口鼻，也没放心上。
“那王爷确实出错觉了，不过王爷没错，我更没觉得我有错，反正承担结果的人又不是王爷，王爷纠结那么多做什么？”
这份讥嘲已经很明显了，崔令晞不仅嘴上没留情，眼神间的厌恶更是一眼可知。
元无赦勉强摁下心中的不快，耐着性子说：“李家养了她十数年，李家乐意牺牲她，她也乐意为家里贡献，这其间只有王妃一人不满意？”
顷刻无言，崔令晞也知道她的想法很奇怪，明明所有人都是高兴的，可她就是看不惯这样的做法。
可也许就是李纤酥那份因蒙骗而自觉贡献的情感，让她实在无法接受。
“我的确不满意，王爷有王爷的看法和坚守，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自然有我的看法和坚守，王爷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元无赦不理解，但看到崔令晞脸上的坚定，转了转口只好说：“本王接触动物的毛会不舒服，这狗王妃不若送出去养着？”
崔令晞前世在府里时因为崔秀林不喜，没养成，到了宫里，宫规森严也没行，她这一世可能没多少日子了，实在想养着看看，要是走了就把它托付给岳云，总是个归宿。
“我喜欢，就想养在府里看着，王爷若是不喜，不来看就是了。”
元无赦对崔令晞这下才真觉得有无奈，误会和感情用事往往都是能解释清楚的，唯独看法，两个人的观点不同，那就很难相融。
一个人的观念是在经年的成长中，受教育环境影响形成，一朝一夕更改不了。
他肯放下面子来，却不想撞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可，他不想止步于此。
“谢丞相过两日寿辰，宴请阖府去吃酒，王妃跟着一同去。”
崔令晞拍了拍狗，高大的一团雪白激灵地窜下去，她拂了拂身上的衣皱，抬眼淡淡看向元无赦的眸子，随后才认命般地说道：“过两日的事过两日再说吧，两日后的事谁又得准，倘若到时侯我已经死了，那再商议都是枉然。”
元无赦听这话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把拉住了崔令晞的手，气息不稳地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他的手用力到指甲发白，纤细的手随着一双大手抖动，崔令晞显然被弄疼了，面上却不显，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生死本是天定，王爷急什么？”
元无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应激过度了，缓慢把手从细瘦的手腕上移开。
“还是说王爷害怕我这个公主死了，您不好跟临国交代，但您不是一直还怀疑我是冒充的？”
元无赦把眼神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无论真假，王妃既嫁入了王府，那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即使是假的，王妃也该明白，你是和本王拜过天地的，你的生死是本王说了算的。”
末了，语气铿锵地撂下一句：“过两日随本王去赴宴。”
元无赦也不给人回答的机会，径自转身出了庭院。
远处丫鬟不时传来欢笑，崔令晞站在月光下看着白色的衣袍消失在门口，静默了许久才悠悠坐回椅子上。
两日后，谢士林生辰。
谢丞相广邀朝中官员携女眷赴宴，明面上是丞相生辰，私下谁心里都明白，不过是为了给谢府刚刚找回来的小公子寻亲。
这说来也巧，这小公子从前还是摄政王面下的人，转眼就成了丞相的儿子，大家面上不说，心里却抱有别样的想法，丞相和摄政王不和乃是众所周知的事，从前两家的宴会是互不来往的，如今谢家破天荒下了帖子，摄政王也出人意料地应了，两人在私下首次会面，大家心里可不盼着看戏吗？
再者，据说那传言的傻公主不傻，长得还颇有几分姿色，众人当然不会放弃这个一睹为快的机会。倘若自家女儿都没和那谢家公子看对眼，来一趟随点礼吃顿饭，还有这么多好戏看，众人自然是乐意之至的。
故而谢府这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崔令晞和元无赦到的时候，人基本已经到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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