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玩味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仿佛几人比平日里浓妆艳抹的戏子还要吸睛。
沈多财沉下脸色,见林眠依旧不肯让步,他冷笑道:“既然公子执意要同我沈某过不去,那公子口中的恶人,沈某就只能坐实了。”
林眠心下一沉,目光扫过二楼,秦敖不见了。
林眠勾起唇角:“光天化日之下,沈老板还想当众行凶?”
沈多财靠着身后的椅子坐下,拍拍手,沉重的大门关闭,刹那间四面八方窜出来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手里的剑冒着寒光,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喝起了彩,众人欢呼声此起彼伏,刺耳至极。
百家害怕地抱住林眠的大腿,林眠一只手护住百家的脑袋,蹙眉环视一周,内心无能狂怒,秦敖死哪儿去了?
沈多财露出阴险的笑容:“诸位今日喝酒不够尽兴,恰好沈某小店里来了两个现成的玩物,不知这出戏各位可愿赏脸继续看下去?”
一位醉酒男子倚着栏杆吼着:“今天这酒钱花的值,废话少说,砍吧。”众人并未反驳,笑得前仰后合。
侍卫受到鼓舞,兴奋地挥起了刀。
百家早已浑身颤栗,她尚且年幼,从未见过这番场景。蓦地,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眼睛,为她隔绝了四周凶神恶煞的目光。
“别怕,你相信我吗?”林眠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承诺。
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百家闭上眼睛,两只小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相信大哥哥。”
林眠眼神冷了下来,一名侍卫挥刀冲来,林眠单手抱着百家侧身躲过,右脚朝他后腰猛踹去,那侍卫躲闪不及,摔了个狗吃屎。林眠捡起刀对着沈多财,冷笑着不发一言。
围观看客惊讶地讨论这位不明来历的公子,模样清秀,看起来应当是哪家的读书郎,却不曾想身手如此敏捷。
沈多财气的脸通红,剩下几位侍卫摆出进攻姿势,林眠退至墙角,百家蹲在他身后,虽然眼中蓄满了泪,依旧乖巧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眼看着几名侍卫就要冲到跟前,一阵雄厚的男声从二楼响起:“给我住手。”
众人听到这声音,皆变了脸色。沈多财不可置信地望去,只见一位小麦肤色的公子阴沉着脸从包厢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位身形健硕的壮汉,一看都是习武之人。
“天呐,这是将军吗?”
“早就听闻朝廷派了将军来苑宁城,一直没见过真容,今日真是好……好刺激。”
“缘君楼今日怕是要……”
林眠同样望去,那位将军同他目光交接,林眠心下一颤,异样的感觉在心中滋生,林眠摇摇头,捏紧了手中的刀柄。
那将军生得高大,一身布衣,同身边的顽固子弟穿得大相径庭。奈何他气质不凡,眉宇间尽显英气,声音里透露着威压:“今日真是热闹非凡,沈老板,近日生意兴隆啊?”
本是奉承的官话,将军说这话时眼中冷的似是盖了一层霜,看得人不寒而栗。
沈多财咽了口唾沫,干笑道:“将军光临小店,小店蓬荜生辉,早知将军要来,小的定当亲自迎接。”
众人皆噤了声,此时气氛下降到了冰点,楚佑安怒极反笑,略带笑意的眼神更具穿刺性:“沈老板真有闲情雅致,好好的酒楼不做,非要学着江湖上搞什么黑市,你这一把年纪了,不多积点德,尽做些欺侮百姓的勾当,也不怕遭报应。”
沈多财辩驳道:“将军此话怎讲,今日之事也是意料之外,难道就为这点插曲,就要给沈某扣这么大顶帽子吗?”
“够了。”楚佑安呵斥一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沈多财立刻焉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干着什么勾当,之前你干的那些破事我无暇过问,前几日在城门打断小孩的腿,今日又要当着我的面施暴。人命在你眼里算得了什么?你以为朝廷派我来这里是走马观花,反正过段时间就被调走了,能奈你何,是吗?”
沈多财被戳穿心思,浑身颤栗,他大吼着:“就这小婊子,我能偷偷弄死多少个,你能护得住这一个算她命大,跟我在这里逞什么英雄呢?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你一个没权没势的丧家之犬,也好意思跟我叫板?”
林眠不动声色地把百家拉到一边,百家坐在凳子上,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和林眠对视的一刹那,委屈地撇了撇嘴。
林眠蹲下身笑着捂住她的耳朵,轻声道:“别听。”
百家点点头,脏兮兮的袖口擦去了眼角的泪。
楚佑安脸黑得能滴墨,他并不理会沈多财的话,今日来缘君楼的多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满不在乎地摇摇头:“看来众人对楚某有所误解。”说着朝身旁汉子伸出手,那人双手奉上一枚令牌,赫然烙着皇印。
沈多财原本孤注一掷的勇气瞬间破碎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楚某奉诏来这城里二月有余,虽还未为贵地做出什么实事,今天我就要先动用官威了,这火是该烧过来了,不知奉君主之令,算不算维护我这丧家之犬的名声?”
楚佑安冷着脸:“石头,送衙门。”
身后那粗汉走到沈多财面前,健硕的身形投下阴影,十分具有威慑力。
石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阴沉着脸拖着沈多财就往外走,旁人默契地往后退,为他们让路。沈多财“嗷嗷”叫着,涕泪纵横:“将军,我不敢了将军,将军,放过我吧将军!”
那人声音渐渐远去,众人的目光回到了楚佑安身上,只见他皮笑肉不笑:“沈老板说得对,今日各位只当看了场戏,虽角色演的不尽人意,但看客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表情微妙,随即笑着附和:“将军说的是。”
楚佑安从托盘里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那楚某就不多打扰各位了。”说罢不管众人的目光,他走来掀开空包厢的帘子,冲林眠道:“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林眠颔首,四下望了一圈,人群里依旧没有秦敖的身影。他抿唇思量一番,拉着百家的手进了包厢。
待放下帘子,楚佑安一改先前的神情,爽朗一笑:“公子今日之举,真是令楚某佩服,敢问公子贵姓?”
林眠笑道:“在下林眠,乃一介草医,楚将军谬赞了,今日之事,即使林某未曾插手,楚将军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楚佑安唤小二上了两盘菜,单独给百家点了份金桂豆花。
百家愣愣地望了望楚佑安,林眠揉揉她的脑袋,柔声道:“吃吧。”
楚佑安见孩子胆怯的样子,叹了口气:“这世道,孩子都不放过。”
百家小心翼翼舀了一口,尝到甜味后便捧着碗狼吞虎咽,几次险些噎住。
见碗底快空了,楚佑安敲了敲桌子:“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百家声音糯糯得:“陈百家。”
楚佑安笑着问她:“百家?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陈百家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百家,你家住在哪里呢?”
陈百家低头想了想,断断续续道:“上个月住在桥洞里……后来被赶走了,我带着万安到沈阿公的羊圈里睡觉,羊圈里面暖和些,阿公还会给我们留羊毛,盖在身上就不冷了。但是阿公的儿子不喜欢我们,把我们赶走了,还把万安的腿打断了,我就背着万安到前面的巷子里面去睡觉,那里有个洞,之前是有小狗住在里面的,后来小狗被打死了,我和万安就睡在里面了,就是有点冷,万安盖着被子也冷。”
楚佑安皱眉别过脸去,林眠揉了揉她的脑袋:“万安是谁?”
“万安是我的弟弟。”百家咬着唇想了想,鼓起勇气又小声道:“万安是……冯婆婆在城门外找到的。”
林眠好奇,挑眉问道:“谁是冯婆婆?”
百家抱着空碗,脑袋低低地垂在胸前。
她说自己小时候跟着冯婆婆住在溪边的木屋里,冯婆婆说她是从小溪漂来的,她是小溪的孩子。
冯婆婆有白色的头发,她有一架咯吱作响的木板车,冯婆婆说小车上装了她的家。
百家“咯咯”笑了,她说冯婆婆眼花了,车子上面明明只坐着百家,和装了一堆从城里捡来的破烂。
她们每天去城里捡垃圾,城里的好心人会把饭放到石像前面,等到人们走了之后,她们就可以去吃了。
夕阳落下的时候,冯婆婆推着小车摇摇晃晃地回去了,百家坐在车上,身体随着颠簸的小车也摇摇晃晃了。
冯婆婆说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她叫陈百家。
百家五岁的时候,冯婆婆抱着个小婴儿回来了,婴儿不停地哭,百家歪着头观察婴儿,他为什么一直哭?
冯婆婆笑着抚摸百家的头,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她说婴儿喜欢她,所以才会哭。
百家摇头说人只有伤心的时候才会哭,婴儿哭得这么响,怎么可能是开心?
后来婴儿不哭了,冯婆婆给他取名叫陈万安,他们渐渐长大了。
冯婆婆拉着小车进城了,她的小车更加摇摇晃晃了。
百家拉着可以走路的万安跟在后面,姐弟二人咬着耳朵,嘻嘻哈哈地跑去和冯婆婆一起推车了。
百家八岁的时候,冯婆婆走了,她被人们抬到那个小车上拉走了,冯婆婆被拉走的时候,百家发现小车不摇摇晃晃了。
百家拉着弟弟的手回到小木屋,小屋已经不在了。
万安攥着姐姐的衣服,脸上挂着两条鼻涕。他靠着姐姐,姐姐站在风中。
百家拉着弟弟走了,冯婆婆说世界上有很多好人,她们姐弟俩可以活下去。
冯婆婆说这句话的时候,两只混浊的眼睛流出了泪。
楚佑安沉默地听着,百家想起婆婆,撇撇嘴哽咽了。
林眠心中五味杂陈,他率先开口:“百家,哥哥可以治好万安的腿,带我去找万安吧。”
百家睁圆了眼:“真的吗?”她笑着露出了缺了一块的牙齿:“太好啦!万安的腿可以治啦!谢谢你,大哥哥!”
楚佑安蹙眉问:“不是我质疑林公子的能力,需要我再找个医师吗?”
方前阵中所见所闻,加上百家讲的故事,林眠感觉出这城里众人不对劲,因此他摇头:“一点小伤我能治,若是断了腿我也能接。”
楚佑安本也没想真的请医师,闻言略略点头,二人正商议着即刻启程,楚佑安掀帘出去结账,林眠想起未见踪影的秦敖,心里有些烦躁。
他恍然想起秦敖说过仙童和秦敖心智相通,他试探将手伸进荷包中捏住仙童的头,内心呼喊:“秦道长?秦道长?你在吗?”
仙童:……
林眠叹了口气,正苦笑着感慨自己愚蠢的行为,只听脑海中响起秦敖清冷的嗓音:“何事?”
林眠“呵”了一声,没想到真的有用:“道长,你在哪儿呢?”
“我找到了那女孩的弟弟,现在在回店的路上。”
林眠瞪大眼睛:“你是神仙吗?你怎么找到的?”
林眠脑中传来一阵风声,秦敖抱着个孩子跑着,呼吸略微急促:“方才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从后门出去了,我跟着他走了几条街,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了孩子。”
“孩子情况怎么样?”
“腿没断,才被那小厮吓到了,我给他买了点吃的,现在睡着了。”
林眠长舒了口气,嘴角上扬了。百家疑惑地看着林眠,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哥的表情变化莫测。
林眠注意到身旁的目光,轻咳两声,松开了捏住仙童的手。
楚佑安打点好了一包糕点递给百家,林眠道:“万安找到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百家双眼放光,楚佑安“嘶”了一声:“怎么找到的?”
林眠简略地同他讲了一通,楚佑安“啧啧”叹道:“你们二人,真是不简单。”
一杯茶的功夫,秦敖抱着熟睡的万安进了包厢,百家焦急上前查看弟弟的情况,林眠掀开万安的粗布裤子,大致看了一眼伤势,见真如秦敖所说的并没有伤到骨头,心中松了口气。
楚佑安同秦敖寒暄一番以后,楚佑安便道:“不如先去我府上吧,方才发生这番事,城里人多眼杂,不便商议。”
林眠和秦敖本就要跟着这姐弟二人,听到这话点头答应了。
楚佑安派小厮去叫了两辆马车,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马车扬起一片尘土,稳稳地向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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