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佣人都吓得屏住了呼吸。吉姆瞪大了眼睛,连维猜也如临大敌。
谁都知道迦陵先生有洁癖,平日里衣衫有一丝不整都不能容忍,更何况是被人将食物打翻在身上?
这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
林蒲桃胸口剧烈起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你们都知道我是警察不是吗?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地演这些戏!大名鼎鼎的迦陵先生,扯这些‘家人’、‘修养’的可笑幌子,你不觉得恶心吗?!”
吉姆咽了咽唾沫,差点望天:“……”
这位姑奶奶还真是不怕死啊,求死也不是这样求的啊,有些痛苦不是死,而是求死不能。
迦陵看着自己袖口和手背上的狼藉,动作停顿了足足三秒。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脸上没有出现丝毫愠色,只是对着旁边的佣人,伸出了手。
佣人立刻战战兢兢地递上一块干净的白手帕。
迦陵接过,极其细致地擦拭着手上和睡袍上的粥渍。擦完后,他将脏了的手帕丢在地上,平淡无波地吩咐:“厨房,再做一碗。”
然后,他才将重新看向满脸泪痕的林蒲桃。
是所有警察都视死如归还是单单这只兔子如此?
应该是后者,毕竟他可没见过梁祖尧和梁宴声那对父子要死要活。
“林蒲桃,”他叫她的本名,语气称得上“温和”,“你要是不吃,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比如,你少喝一口粥,你在港城的阿爷阿嬷身上,就多一个弹孔。你可以试试,看我做不做得到。”
林蒲桃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浑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冻结。
阿爷阿嬷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他怎么可以这么卑鄙?!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这个疯子!没有感情的魔鬼!!”她哭着嘶吼。比起死亡,至亲之人因她而受到伤害,才是最让她无法承受的酷刑。
迦陵对她的骂声充耳不闻,给出了选择,一个她根本无法拒绝的选择:
“是乖乖喝粥,还是提前和你阿爷阿嬷在黄泉路上团聚?你选一个。”
这时,菲尼已经端着一碗新做好的的鸡丝粥,走了过来,以下人的口吻哀求道:“梁小姐,请……请用粥。”
林蒲桃看着眼前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又看向迦陵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屈服吗?
可是,她不屈服,又能怎么样?她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又拿什么去保护远在港城的阿爷阿嬷?
她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冷。
她接过那碗粥。
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混入浓稠的粥里,消失不见。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粥是温的,味道应该很好。
但她尝不出任何味道。
迦陵就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吃,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无悲无喜。
-
喝完粥,菲尼又送来了药。
药物的作用下,她很快又睡去,意识模糊间,似乎感觉到有人站在床边停留了许久,一只微凉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宴声……
一年前,她病得不成样子,总是梦到梁宴声守在她床边,等她睡着。
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是人在脆弱的时候,只能靠着残存的幻想活下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烧退了,身体不再那么滚烫酸痛。她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触碰到眼角,一片冰凉的湿濡。
菲尼正轻手轻脚地用温热的毛巾为她擦脸:“梁小姐,您醒了。迦陵先生很关心您,昨晚您睡着后,他来看过好几次,确认您烧退了才离开。”
林蒲桃闭上眼,不想听这些。
菲尼轻声补充道:“您也别太怪先生逼您喝粥。医生说,如果持续高烧,可能会加重您耳朵的损伤……先生也是担心您……”
对于这些苍白的说辞,林蒲桃只是偏过头,装作听不见。菲尼见状,识趣地不再多言。
林蒲桃忽然想起一件事,看向菲尼:“我之前穿的那套家居服呢?”
菲尼连忙回答:“我给您洗了,晾在阳光房了。前天您发烧出了很多汗,衣服都湿透了,我才给您换上了干净的。”
“里面的东西呢?”
菲尼被她声音里的急切弄得有些紧张,连忙指向床头柜:“在里面。我给您换衣服的时候发现的,就小心收好了。”
林蒲桃立刻拉开抽屉,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安然地躺在里面。她拿起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那对刻着“YT”的戒指躺在丝绒垫上。
她松了口气,合上盒子,重新放回抽屉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慢慢走到窗边。大海蔚蓝,阳光明媚,海鸥翱翔,美得像另一个天堂。
可她看着这片景色,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让她对爱情与未来充满憧憬的男人,是那个刚进警署时满怀理想、眼神明亮的自己……不过一年半的光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她在意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
宋家锋牺牲了,阿侬也死了。而她自己,如今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困在这座牢笼里,连生死都不能自已。
阿爷阿嬷现在一定急疯了吧?他们年纪那么大了,怎么受得了这种惊吓?二队呢?吴晞他们肯定在拼命寻找她这个失踪的队长。
如果当初在仓库区的那场爆炸里,死的是她就好了。
反正从她下定决心接下卧底任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马革裹尸,殉职牺牲,那是一个警察最光荣也最直接的归宿。总好过现在这样,被困在仇敌身边,活得不明不白,承受着这种扭曲的关系。
眼泪再次随风滑落。
“病刚刚好,就站在这里吹风,”迦陵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你要是不想要你那对耳朵了,可以割掉。”
林蒲桃没有回头,也没有擦去脸上的泪水,任由海风吹拂着湿润的脸颊。
迦陵似乎对她的无视很不满,绕到她面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可当他看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通红的眼眶时,眉头又皱起:“我是虐待你了?还是缺你吃穿了?至于哭成这样?”
林蒲桃抬起泪眼,哽咽道:“你杀了阿侬……如果你忍不了叛徒,那你杀了我啊!何必这样假惺惺!”
又是这句话!
迦陵眼底掠过一丝戾气,他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一天天的就知道寻死觅活!林蒲桃,你这兔子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他紧紧环住她,转身就要把她抱回床上。
“放开我!别碰我!”林蒲桃双手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和肩膀,然而她的反抗,在男人眼中,却是不痛不痒。
情急之下,她低头,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她用了全力,牙齿深深陷入皮肉,几乎立刻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嘶——”迦陵倒抽一口冷气,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却没有松开她。
女人身子轻颤,眼圈红得厉害,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比他每日精心养护的花卉还要脆弱美丽。就是这副模样,令人动容。
“啧,”他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我还什么都没对你做呢,你就哭成这样。”
他手臂收得更紧,让她柔软的身体完全贴合在自己怀里,低头,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恶劣勾唇。
“本来想着,看你病着,让你适应几天,就不对你动粗了。”
林蒲桃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连挣扎都忘记了。
动粗?他想做什么?
迦陵看着她惊惶的模样,又想起上次在仓库,她被他咬住嘴唇时那同样震惊又无助的眼神,以及那个带着血腥味、未尽的吻,眼神一暗。
“你不是想见阿侬吗?”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咬过的牙印,那里已经渗出血丝,“这样,你乖乖吻我一下……”
“我就让你见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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