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坐在床上的人脸色唰一下白了，手上小心护了一晚上的红果子已经化作肉糜，不断往下滴着汁水。
看他反应这么大，唐曾伸出去的腿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只能悻悻收回来，往他身边走去。
“又不是治不了，怎么反应这么大？”白浪费了他一颗上好的果子。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夜唐曾一句也没提及这个问题，只多问两遍为什么不点烛，杨戬有心想避开这个问题，一句也没出回应。
后面唐曾没得到回应后面也没有再问下去，这让他以为自己瞒过去了。
“昨晚给你驱寒的时候就发现你的三只眼都被寒气冻坏，以为只有天眼受到影响。”
唐曾如实说。
起先他确实没发现，想着杨戬神体还在，肉眼应该不会受很大影响，又是昏暗环境很难发现眼睛的异常。
后面还是他自己琢磨了一下，才感觉不对劲。
直到早晨，亲眼见了才知晓那双藏在眼皮底下的眼睛一点活力也没有，灰扑扑的。
心里的那点侥幸心理顿时荡然无存。
“这个好治，只是被寒气冻伤，将寒气驱除就能慢慢恢复。”
唐曾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将病症说的简单点，尽量让人觉得这其实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可他的善意落在杨戬耳朵里却是十分刺耳，夜夜饱受寒气折磨的他知道寒气的厉害，如果真像这人说的如此轻松，他如今也不会变得这副模样。
神不神，人不人，鬼不鬼的。
抓着果子的手不由得又攥紧几分，糜烂的果肉和果汁顿时就从指缝里挤出来，看得唐曾眼睛一抽。
不至于这么兴奋吧？但看表情好像又和兴奋没半点关系，更像是挤压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
唐曾抓了抓脸颊，反思是不是刚才的话惹他不快，可想了想他还是觉得自己没说错。
比起额上那只天眼，杨戬的这双肉眼简直不要太好治了。
等出发路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灵泉，再配上他珍藏的宝物，敷一敷再精心护养个把月就能恢复了。
杨戬不说话，唐曾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屋里的空气顿时沉闷得吓人。
气氛僵持不下，唐曾咂吧着嘴，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这样耽误下去。
“你要不相信的话，我今天开始就为你治疗如何？但前提是得先去找大圣或者哪吒。”
“……”
“难道你忘了我昨晚帮你缓解了吗？”
“有几成把握？”
两人同时开口，唐曾眼眸一怔，随即又弯了起来，原本他还想拿昨晚的事当证明，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他又靠近一步，上身微倾，拿出帕子放到杨戬手里，语调轻缓却掷地有声。
“当然是，十成！”
“时间不早了，我去挖点嫩笋，你收拾一下把该带的都带上。”
又解决了一件麻烦事，唐曾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就怕杨戬又会在这些事跟他拉扯耽误时间，为了防止再生事端，他丢下这句话就急忙往外走。
等嫩笋挖得差不多了，他才意兴阑珊的回到茅草屋内。
杨戬的状态和他走之前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手上的残渣粘液被清洗干净而已。
唐曾见他两手空空，问：“东西呢？”
“只要带上这个就行。”
杨戬从身后拿出一盏莲灯。
这是唐曾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宝莲灯，与他听说的不一样，眼前的宝莲灯通体灰败，灯盏上有许多细小裂纹，自下往上延伸到莲花瓣上。
花瓣拥簇的花蕊中有一缕金光，渺小而晃动着。
唐曾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既是宝莲灯的灯火又是哮天犬的残魂。
两者在杨戬的护养下已经融合一体。
“介意我触碰它吗？”
“……可以。”
说是触碰，其实也就指尖轻轻搭在花瓣的尖尖上。
唐曾的指尖凝聚出一颗水珠，犹如春雨滴落在绽放的莲花上，顷刻就顺着花瓣流向花蕊中。
如果此时杨戬的眼睛能看到，就会发现在那颗水珠滴入宝莲灯后，通体灰败的宝莲灯竟恢复一丝莹润之色。
“等你身体养好些，我再帮你复活哮天。”唐曾收回手，心里已经构思好想法。
“为何？”杨戬追问。
自见面起，唐曾许给他一个又一个的承诺，只要他肯跟他启程回去，他就会一一帮他实现。
现在就要启程，这人又改口要推延时间，心里那点刚建立起来的信任不由摇摆起来。
“复活哮天还需要你的一点帮助，但你现在的身体并不能支撑我所想要的那点帮忙。”
“因此，在复活哮天之前，我需要先治好你，即便不能完全治好也得恢复一半再说。”
“详细的我路上慢慢跟你解释，现在我们即刻动身吧！”
唐曾怕他一问起来又没完没了，忙着将宝莲灯推到他怀里，抓着他的胳膊就急匆匆往外走。
杨戬看不见，被他这一推又一拽的差点连武器都没拿上，最后还是唐曾火急火燎地冲进屋帮他拿出来。
“这结界是？”临近结界处，唐曾才想起来问。
杨戬神力近无，断不可能还能造出如此大的结界。
“是我的法袍所化。”眼下的作用也仅仅如此。
杨戬一翻手，霎时金光流转的结界就变成一件法袍轻飘飘落在他身上。
“挺好，以后夜间就不用担心有妖怪来捣乱。”这样就能美滋滋睡个好睡。
唐曾如是想着，之前的水雾又凝聚在他脚底下。
他拉着杨戬一起站上去却发现自己的水雾竟拖不起这个人，他怔怔看着水雾又看一眼茫然的杨戬，不信邪的又试一次。
结果依旧。
“嘶……你现在真的是**凡胎了啊！”
除了冷冰冰的石头，唐曾还不曾见过自己的水雾会托举不起其他事物。
“……你现在才发现的？”
杨戬看不见眼前都发生什么，但能听出话里的一点嫌弃，不禁无奈。
这人一会儿看着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一会儿又不清不楚，真是让人猜不透到底是了解还是不了解。
“没事，能解决。”
唐曾不甚在意地挥手，默默在心里补全对杨戬的情况认知。
就在杨戬还在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下一秒整个人腾空而起，突然的失重让他下意识抓着那人的手臂。
“你做什么？”
“抱着你啊！”
唐曾将人打横抱抬脚站在水雾上，由着水雾载着他们前行。
“我的水雾托不起你，只能换个方式。”原本他还可以选择用背的形式，只是他懒，想坐着走。
“那你可以提前说一声。”
从来没被人这么抱着的杨戬浑身透着别扭，他倒是想挣扎但被抱得紧紧的，根本动弹不了，只能抿着嘴将脸盖住，尽量不让别人看到他这副糗样。
“好的。”
唐曾点头，他知道杨戬看不见但潜意识总是会忘记这件事，以为对方能看出自己的行动意图。
“你也别乱动，等下摔下去，伤上加伤我不好治。”
说着，唐曾就盘腿坐下，将怀里的人换个姿势，坐靠在自己身上。
“你……”杨戬羞愤难当，头回让人这么上下其手摆弄。
他看不见自己的样貌，但唐曾看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一变动，那张惨白的脸庞或是羞或是恼的，生出一点绯红，看着比刚刚要精神点。
唐曾没有逗人的恶趣味，心里只想着下一站去找大圣还是哪吒。
于是他问：“大圣和哪吒哪个离你近点？”
“哪吒。”
那一战起先是他们三人合力的，孙悟空放不下自己那一群猴子猴孙就赶去花果山，而他和哪吒又因为托塔李天王的介入分开。
“那我们先去找哪吒，后面再去找大圣。”
不识路的唐曾掏出一面小旗，发了个指令，前行的水雾就改了方向。
睡了一夜的唐曾精神焕发，没有像昨天那样路途中睡着，想着刚才没聊完的话题，又自顾自开口。
“关于复活哮天的事情，我再解释一下。”
“如果是普通的复活，其实可以不用你的帮忙，但是哮天会同寻常生物那般自然老去，到时候想再复活就违背自然法则。”
其实眼下复活哮天也算是违背自然法则，但为了安抚怀里的人，唐曾选择忽视。
“如果想它一直陪伴着你就需要其他媒介，比如以宝莲灯为骨再以你的血肉滋生，那它便以神体复活，不惧老死。”
“你现在**凡胎的，剜一点血肉就足以要你半条性命，所以得先治疗你再复活它，能听明白吗？”
杨戬自然能听明白，只是他有点搞不明白。
这人所做的一切几乎是无私奉献的，所提的要求也和他自身毫不相关。
从他的口中也不难听出，太白金星根本没许诺过他什么。
如果是以前，杨戬或许会相信真有这样的人，现在经历这么多，他已经不这样觉得。
“你、为什么会答应做这些？”
杨戬看不见，也没多少神力，探查不到唐曾的本体，但能修炼成人形，必然是有一定修为的。
只要他继续修炼，假以时日也不是不能成为一方妖王或者闲云散仙。
唐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大概是我也想看看天庭是什么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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