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每个登顶的人都会说自己“征服”了一座山，但是迟鲤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是因为仰之弥高望之弥坚的道理，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成功触碰到那一块海拔三千米的界碑，从而觉得自己没有说出这句话的资格。
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够——如果说好运需要设计，那负责她这个项目的设计师应该是被困在了一块信息茅房里面无法自拔，才造就了她尝试三次进出皆以失败告终的结果。
“想什么呢？”
白煜伸出登山杖轻轻敲了迟鲤泛着彩光的护目镜，将席地而坐的迟鲤拉了起来：“打起精神，现在一片云都没有，紫外线很强哦。”
“知道了！”迟鲤扣紧了镜架后的松紧带，长呼了口气，“我……我们走多久了？”
“不到两个小时，离下一个驿站还有些距离。”白煜抬起戴着电子表的左手，遮了遮太阳，“但是前面有一片树林，我包里有一个简易的小吊床，你怕地上凉那就悬空休息一会儿。”
“那就行——慢着！”
迟鲤本想一鼓作气超过眼前的白煜，却思绪一转，冒出了某种奇异的猜想——
“白煜……你听过山神的故事吗？”
“哈？”白煜隔着帽子挠了挠头。
迟鲤抬起头，郑重其事地望着白煜：“传说中雪山上的野牦牛会化作山神，在旅人迷路的时候就会现身给予指引，但是又害怕显现真身吓着人，就会化身成一个好看的异族姑娘啊，小伙啊，来帮忙指指路——”
即使隔着护目镜，白煜也能感觉得到眼前人极为好奇到走火入魔的目光。他向后退了退，几乎要碰掉身后那堆雪块。
“你也是个来路不明的……你真的不是什么神仙，那你怎么知道前面有一片树林的？”迟鲤一把握住了他的登山杖。
话音未落，白煜结巴着开了口：
“你，你的嘴唇裂开了……”
迟鲤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好像脸颊又被紫外线晒红了些。忙背过身去摸索背包两侧的网格袋子，可背包确实不小，在白煜看来，她原地打转的动作竟有种小狗捉尾巴的神韵。
“好了好了，我来吧。”
白煜示意她转过身去，抽出了那支淡黄色的唇膏。
“开个玩笑，我没有说你不是人的意思哈……不好意思。”迟鲤尴尬的笑了笑，伸出了手。
“涂完放回去也不方便，我帮你吧。”
说罢，他不知从哪个兜里掏出了张口罩，将一畔轻轻挂在她的左耳。视线徐徐下移，又抬起了她小巧的下巴，一对水蜜桃般的双颊顿时显现在眼前。
“诶你——”
“说话我会涂歪哦。”
蜂蜜味的润唇膏在下唇轻轻扫过，又在未触及之处重重点彩，许是在他手中捂热了的缘故，这唇膏竟有了种指腹般暧昧不清的触感——或许真的是指腹吧，他涂抹唇膏的手在护目镜的视野盲区，迟鲤忽然这样想道。
“唇膏要抿一下吗？”白煜停了停。
迟鲤没有回答，默默照做后连忙戴上了口罩。
“你的脸有点红，要吸氧吗？”
白煜双手放在脸前，做了个摁动喷雾的手势。
“不吸不吸！赶路赶路！”
迟鲤似乎是忘了高原反应，攥紧了登山杖，快步冲了三五十步才撑着膝盖歇了下来。而后不得不扯开了口罩，一团团白色雾气便像小鱼冒泡似的呼了出来。
不过高原就是高原，山脉会用自己的方式训诫每个不按规矩来拜访自己的背包客，得一点小病便是恩赐，来一场雪崩就有些骇人了。
——好在山峰寂静如斯，这二人的小打小闹还没有引起雪崩的力道，那么相比之下，肺叶里的雪崩就显得更加紧张，刻不容缓了。
“喂，迟鲤——！”
迟鲤只记得眼前一片发黑，有人赶在自己闭眼倒地的前一秒接住了自己，随后便失去了记忆。
-
再度醒来时，迟鲤揉着眼，骤然发现自己竟离了雪山，陷在了一张极软和的白色大床上，身旁的壁炉噼啪烧着柴。有人正蹲在那跳动的火苗前，一块块添着柴。
“我还活着吗……昂？”
暖融融的室内过于温馨，可她知道，昏倒之前的那个地方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远僻地方，又哪里来的大床热水呢？况且
——身上被换了一套新的睡衣。
准确来讲……是一套红绿大花的睡裙。虽然俗气了些，好在绵软贴身。
“白煜？”
他转过身来，带着一块发热的苹果。
“跑得比谁都快……”
“不好意思哈，耽误时间了……”迟鲤接过苹果，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个……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呀？”
“想知道我是怎么把你驮到这里的？”
迟鲤紧了紧被子，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一双期待的眼眸闪亮亮发着光。
“还好我方向感不错。”白煜将毛衣的袖子向上翻了翻，“高原反应的并发情况，你倒在雪里之后就发了烧，我就依着记忆下山，找到了这家民宿……虽然贵了些，但氛围不错，也能当个小景点了。”
“那这身衣服……”迟鲤咬紧了唇。
“俗是俗了点，但是这里可没有买衣服的，前台的大婶也就这一身没穿过了，虽然宽大了点，凑合也能当裙子穿。”
“大婶给我换的？”
“是我换的。”
迟鲤睁大了眼愣在原地，指尖的苹果都砸在了木地板上，粘出了一环灰蒙蒙的印记。
“诶这里的苹果可不好买！”白煜捡起苹果，洗手池便哗啦啦响起了水声——
“就买了一个，你不吃我还吃呢……你发烧之后，附近也没有药店，我就用我妈妈小时候教我的办法，打了点水给你擦了擦身，就这么重复了几次吧，你就出了一身大汗，不过体温立刻就降了下来，但是衣服也湿了，这才问大婶要的睡衣嘛……”
“好了好了停停停——”
看着白煜有些委屈的模样，迟鲤欲言又止，却终是盖住了脸，猫进了被窝里。
咔嚓——
咬苹果的清脆声音透过被单在头顶响起，鹅黄色的顶光便照在了脸庞。
“初一的什么活动我们是赶不上了，但是大婶说今晚有篝火晚会，有力气去看看吗？”
“可以啊！我来雪山快一个月了还从来没看过篝火晚会呢！”
正当迟鲤掀被起身时，四肢好像又变成了软绵绵的摆设，一点劲都使不上。
看着迟鲤像咸鱼般平躺着视死如归的模样，白煜叉着腰叹了口气。
“那我只好自己去咯，视频联系。”
蓝色冲锋衣的拉链一拉到头，白煜摇了摇手机，竟有些得意的合上了门。
不对……
自己明明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联系方式，那微信又是怎么加的呢？
噔噔——！
迟鲤不知自己愣了多久，直到骤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打断了思绪——
迟鲤按下了通话键，视频开启，白煜的脸颊顿时占据了四分之三的屏幕，而他背后的那丛篝火，则像是正好燃在了他的头顶，红彤彤发着光。
迟鲤只露出了自己的两只眼睛，强忍着笑，“你都要冲出来啦！手机拿远一点，翻转屏幕，我看不见啦！”
“你不想看我吗？”白煜又向镜头凑了凑，整个屏幕就只剩下了他的半张脸以及背景中传来的舞蹈与歌谣声声。
“不是你让我看篝火的嘛……”迟鲤嘟起了嘴，歪了歪头。
而屏幕那侧，虽歌舞声依旧，可占据屏幕的那张脸却隐在了昏暗的火光之外，眼底泛起了丝缕读不懂的情绪，如水晶般点闪在夜色之中。
良久，他缓缓开口。
“……我想知道，你到底住在哪里，家里有多少人，最好的朋友是谁，爱吃什么零食，最喜欢去的公园是什么，最爱什么天气，最喜欢猫还是狗，打字惯用九宫格还是26键，小时候有没有秘密基地，有没有想要实现的宇航员愿望……”
“还有……你有没有忘记什么事情，忘掉什么人，忘记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忘记自己每一处胎记的来历，忘记，忘记不该忘记的经历……忘记一座山，一座庙。”
迟鲤紧紧捏着手机，心跳如失控一般，连带着自己的整个身躯震颤抖动。
她确实不记得了，她一时无法辨明白煜是真的在问自己要一串答案，还是说在隔着屏幕向她油嘴滑舌地表白心迹。
“我，我曾经加过你的好友吧……我们见过？”
迟鲤说出这段话时，嘴唇都在颤抖。
屏幕那头，歌舞声渐歇，白煜远离了人群，背后皆是星斗。
“这么多年，你去了不少地方……大同的华严寺，你还记得那个在树下拿着心愿牌，问你借笔的人吗？”
“你猜我许的是什么心愿。”
迟鲤看着他扑闪的双睫，不知为何，心中好似被一支箭狠狠刺中一般，话在心口，终究难出。
“我许愿，你会记起我，然后，结束这场旅途，带我回家。”
今晚看歌手没来得及更……睡前赶上了！
期末一周考三门……还有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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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雪山的塔罗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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