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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还好吗?简直不能再好了。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虽如此说,人活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固定的“道”,是“道”是“阻”全看个人。天塌下来,有人跪在地上长叹息以掩涕兮,有人喋喋不休怨天尤人,但就有人发现天塌的窟窿还能照好些光亮,比如王督统。

1922年到1923年,刚被调到苏浙地区的王督统可谓是头上硬顶了三个天塌的窟窿:山东饥荒、黄河决堤、还有洋鬼子们签的《九国条约》。未点三把火的新官老爷头就顶着三个天塌的窟窿,怕是会当场拿着惊堂木昏死过去,但王督统不是这种官老爷。他天生是闹腾的虎命,眼瞅着这三个大窟窿,居然发现老天这次把“天时、地利、人和”全给他凑齐了。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现在就来依次说说让王督统变成“势力主子”的三个大窟窿。

先是山东饥荒,此为是北洋政府长期的战乱和短期爆发的自然灾祸。除却饥荒,军阀引起的战乱不消说,蝗灾也是近百年来前所未闻。根据华洋义赈会统计,那年山东受灾的有五十六个县,灾民两千万,有两百至三百万人饿死。大量的山东难民开始闯关东下江南。一部分灾民沦为“乞丐”,蜂拥而至其他省市,希望可以在饥荒中寻求到一条活路;而另一部分灾民索性拿起了刀剑枪炮,摇身一变成了“土匪”,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响马”。蝗灾完了,难民逃了,老天依旧不给人活路。饥荒开始不久就是黄河决堤。鲁西南连降大雨,黄河猛涨,大水汪洋漫布淹了农田房屋。苦命的百姓希望北洋地方政府能够赶紧加固堤防,但政府却以该堤段属直隶省名管辖,难以统筹,物料霉烂等等为由坐视不管。危急关头,鲁西响马刘青海率民众代表向北洋政府血书请命,然而这些官僚**成性,他们互相推诿,一个个都只想护着自己的乌纱帽。万不得已之下,这些绝望无助的难民纷纷加入了刘青海的响马队伍,零零散散追随刘青海南下,最后居然达成了近十万人有余。

这是一支声势浩大的响马队伍。

王督统才来苏州一个多月,这十万响马就拿着刀逼到苏南了。按照之前湖北,安徽两地打响马的方针,下属幕僚向王督统也提出了在苏南地区打击响马的方案。但面对这一刀切的提议,王督统格外生疑。

这响马都是些什么来路,怎是越打越多,越汇越盛?

“报告王督统,刘青海带的十万响马已经过了扬州宝应,可否下令在道路关卡枪击——”

“且慢!先在宝应拦住这些响马,这次我要亲自前去,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名头!”

带着这份疑虑,王督统当天立即前往扬州地区观察情况。他原想着这响马和报纸舆论上宣传的一般,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匪徒,结果却不曾想到看到了眼前这些情况——

破破烂烂的瓜皮帽,露了伤疮的胳膊,黑黢黢的脸庞,被苦难折磨的眼神,这些灾民就站在这毒炽炽的烈日下炙烤着,沉默着。他们确实拿着刀枪,但都站在路卡前不动。他们的脖子上挂着木牌,上面写着“给条活路”;他们的衣服领子里插着稻草,表明自己的性命“可被售卖”;在这响马队伍里,居然还有七八岁的孩童。他们也拿着刀,拿着木棍,怯怯的,沉默地看着前来视察的官老爷。

那天太阳太毒了,警卫员给前来视察的官老爷们打着遮阳伞。看着王督统来了,扬州宝应县的县长也忙不迭把撑开的遮阳伞递了过去,结果却被王督统呵斥。

“一个个都哪来的脸乘凉,我看你们都应该去这大太阳底下烤几天!”

王督统甩掉遮阳伞,也顶着那大太阳走进这些响马的队伍。他找到了匪头刘青海,和他谈了几句,然后又和管粮仓,管救济的辖区官员谈了一番。大约也就是快一小时的功夫,王督统就领着部下走了。

“又是一个做台面的官老爷……我们又得去别的地方拼刀子拼命了……”

刘青海对着日光长叹,他看着身后这些背井离乡的老少爷们,心中的希望再度破灭。可没想到第二天,那报信的张小顺就来了。他带着一张收编令对刘青海和其他响马们宣告:

“山东的哥们弟兄好,旅途劳累,都辛苦了,我此次来代表王督统对刘青海所领十万山东响马下达收编令。王督统有令,意欲请刘青海为苏浙混编营营长,其所带十万山东响马,如有意愿,可通过正规流程依次被编入第二军,其参军等级与待遇如下。年轻力壮,无伤残,有刀剑枪炮适用经验者,分发月俸。除此之外,有伤残,无意入军者,依次汇入苏南各地救济所,量力而行承担农务,工厂职责——”

王督统对这十万响马下了收编令,还让刘青海当营长!

消息一出,苏南各辖区都炸了锅。那几天王督统的办公室几乎被信件埋没,拙政园也是客来客往,这可苦了老朱管家。九时一个县长前脚刚走,十时一个市长就又登门拜访。老朱管家拿着登记来客信息的小本子满园子跑,厨子一锅一锅地烧饭。香雪也是,端茶都端不及,跑到这个堂送完茶,接着就又跑到那个厅迎客。

“哎呀,我的王督统!您想过没有,您把那十万山东响马收编了,他们就会拖家带口把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有各路亲戚从山东都带过来,山东现在又是饥荒又是洪灾,难民有多少,一百万啊!我问问您,他们要是全来了,您怎么安置?这些难民和瘟疫似的,我们躲都躲不及!”

灯火通明,半夜两点,王督统居然还在厅堂会客。张小顺靠着假山发愣,香雪也扶着门打盹。大约过了一阵,老朱管家可把这个急吼吼的客送走了。张小顺和香雪也彻底撑不住了,两人就趴在茶几上睡,结果还没睡几个钟头,凌晨五点的时候老朱管家又提着灯笼来了。

“恭迎日本驻上海经济局代表青木先生!恭迎田中先生!恭迎松井先生!恭迎石川先生!”

听到老朱管家的吆喝,香雪像上了发条似的跳起来就往茶水间跑,张小顺也连带着跑。香雪忙着烧水,张小顺睡眼朦胧地找茶。两人泡好了茶,跑到后厨,发现厨子也在琢磨着做日本菜,什么炸天妇罗,什么刺身,什么味噌汤。

“怎么人脉这么广?他认识好多人。”

“我听说这次来的四个人都是耀哥儿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好像都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黑灯瞎火的,这群日本人都不睡觉?把他们叫过来做什么?”

送了茶,送了餐点,张小顺打着哈欠对香雪抱怨,但香雪哪能知道?两人听着厅堂里叽里咕噜的日语,尽是“嗨嗨”,“哟西哟西”,等着四个人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张小顺和香雪走进厅堂,看见王督统顶着黑眼圈瘫坐在黄木雕花椅上神情恍惚地笑。

“耀哥儿!你该不是吃了那日本菜中毒了吧?”

张小顺急得赶紧晃王督统,王督统拿着一沓日文文件,乐呵地对黄杨木桌拍了一把: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通宵了快一周,这事情可算成了!”

至于这王督统通宵一周,就和这第二个窟窿《九国公约》有关联了。

《九国公约》,全称《九国关于中国事件应适用各原则及政策之条约》,1922年二月由美、英、日、法、意、荷、比、葡、中九国签订,其核心是肯定美国提出的在华实行“门户开放,机会均等”的原则,限制日本在华势力,确保美国在华优势。日方现在是迫不及待想要在中国东南沿海大规模开设工厂确立经济主权。大批大批的日本商人被政府流调到中国进行考察,就希望能抢在美国之前占稳自己的红利。

各国的鬼子们争先恐后瓜分中国东南沿海经济大盘,这本来是另一件棘手的事,但王督统却发现这可以成为一次逆风翻盘的跳板——当下他手里有两个破产的厂,一个是吴中缫丝厂,一个是江南兵工厂。收编了十万山东响马后,有一个叫“季忠”的经济幕僚提议王督统趁着《九国公约》的风头把这两个厂都租给外国人,同时对各国租商进行竞标,谁出的价钱高就拍给谁。很显然,日本人在这方面最着急,所以消息一放出去,日本驻上海经济局就率先出了最高价租了吴中缫丝厂和江南兵工厂。然而自打王督统和日方签订协议后,吴中缫丝厂和江南兵工厂的工人就出现了抗议暴动——大家纷纷指责王督统就是卖国的曹锟。

“卖国贼!卖国贼!”

“外国走狗滚出去!”

吴中缫丝厂和江南兵工厂的工人团体集结在工厂前,他们拿着白色的横幅,挥着拳头,神情激动地抗议。季忠站在台子上,奋力对台下大喊:

“大家不要冲动,都冷静!我们现在把厂子和土地租给外国人,只是暂时的,并不是给他们当走狗!实业救国,实业救国!”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工人根本不听季忠的话。他们把他从台上撕扯了下来,然后按在地上一顿猛揍。在暴力与骚乱中,王督统到了工厂。他不管警卫员的劝阻,冲上台,然后拿出手枪朝天开了好几枪。这枪声让工人们瞬间安静了,而满脸是血的季忠费劲地在地上找眼镜。他爬起来想说些什么,却被王督统示意退下。王督统站在台上,接替了季忠的扩音话筒: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都恨毒了我,巴不得现在就把我押到乐桥菜市口枪毙,是吧?行啊,这当然没问题,这枪给你们,朝着我的脑门使劲打!”

王督统把枪扔了下去,工人们都愣住了,谁都不敢上前捡。

“父老乡亲们,我理解你们的愤恨,我太理解了。我也痛恨那些践踏我们土地的人,我也想把他们赶出去,但是我现在得先生存。现在两个工厂都破产,你们拿不到工钱,家里根本揭不开锅。而且因为之前军阀战乱,工厂也没办法继续运作。不要被愤怒和口号冲昏头脑,先富强,再振兴。空喊无用,实业救国,这国,我们是一定要救的,但我们要先吃饱穿暖,先活着,然后才能站起来救国!”

然而,王督统的话还是引起了工人的窃窃私语。他没有理会,下了台,又让刘青海站了上去。刘青海站上去的时候,所有工人都彻底静默了。他们可以不相信季忠,可以不相信王督统,但不能不相信刘青海。他们知道为民请愿的刘青海是出了名的仁义之士,知道刘青海代表的就是他们。

沉默的刘青海看着那些沉默的工人,半晌没有开口一言,最后他抬起头说:

“谁都不把我当人看,但王先生把我当人看。我相信王先生和我是一样的人。”

都是一样的人。

刘青海的演说让工人们暂时停止了骚乱,并投入了复工复产,虽然中间多有磕绊,但不到一个月,吴中缫丝厂和江南兵工厂就分门别类入驻外资照常运行,两个工厂相继开始创红利。因为有吴中缫丝厂和江南兵工厂的带头作用,王督统和季忠开始主持向苏南其他地区广泛引入各国外资。自此后,水厂,电厂,纺织厂,铁路交通基建林立而起,苏南经济飞速发展,成为东南沿海电灯照明普及率最高的地区。

于是,王督统成为了一个“有钱主子”。

苏南经济腾飞,王督统就趁机加强军备武装力量,而后宣布从奉系与直系中独立。各个原属奉系、直系的县市陆续宣布脱离其军阀政府管控,纷纷加入了王督统率领的苏南军政府。再加上自刘青海入苏浙起,又有陆陆续续五万响马,十五万民众响应号召加入苏浙军,一时间汇聚三十万兵力。

于是,王督统成为了一个“有权主子”。

人,财,物都聚齐了,打仗自然变得顺当。一边赚钱,一边打仗,几乎没过多少时日,苏浙军便压线浙江攻占杭州,接着南下占领浙江全境并于驻扎福建各地的闽系军阀进行炮火交战,又一路攻破福州,厦门,泉州,最终陆续攻占安徽,江西两省,直至打到直军交界线。秦王扫**,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这世上本没“虎视的秦王”,然而攻城略地多了,地位自然也就来了。民心有了,权势有了,现在谁都想要巴结王督统了。

王督统得势,简直像老天故意降的彩,好的有些过头,好的有些不对劲,然而当时谁都没人想这个。年末,日本驻上海经济局官员再度登拙政园拜访,他们祝贺王督统,并带了一部当时技术最先进的电话机相赠。彼时所有人都在打官腔,只有一个年轻的美国人在拙政园流连忘返。

“这是权力搭建的珍宝啊!”

那美国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似乎对中国文化颇为熟悉,甚至能依次辨认出这园子里建筑设计的来路和巧思。他本想继续再看几番,但随同的一个日本官员催促了——他是那美国人结交的朋友,偷偷把那美国人带来参观拙政园的。

“琼先生,我们还有要事,快走吧!”

“琼先生,谁?”

王督统询问,琼先生落落大方前来介绍,他汉语讲得很好,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他说自己叫“阿尔弗雷德·F·琼斯”,于美国哈佛大学取得历史学博士学位,目前在做讲师。说罢,琼先生从公文包里掏出自己一本专著——那是一本研究明朝权力体系的书。什么哈哈大学呵呵大学,一个学堂里的小老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王督统对琼先生看都懒得看,别说翻阅他的言语与人生了。随同的日本人也是,对琼先生全然看不进眼,甚至连名字都不叫全,直接单音称为“琼先生”。

当然,他们脑子里想的可能是“穷先生”。

“王老板,您要是感兴趣,自可以看看。”

“你倒是开窍,称我为老板。”

年轻的“穷先生”对谁都毕恭毕敬,他与王督统作别了,王督统把那书扔到桌边——他现在心思压根不在什么“权力”。在找技术专员检查确认该电话机没有泄密的问题后,王督统就立即找了人开通了越洋电话服务。

“赶紧收拾好行李去中国投奔熟人去吧。我给你个好心的建议,小子,你可以去苏州城东北隅拙政园找王先生——”

“是你这家伙!”

那时候王督统早就因为这纷涌而来的事务精疲力竭,整个人都憔悴到不行,但听到画匠的声音他还是来了开玩笑话的精神。当听到画匠要来苏州后,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现在已经巴不得赶紧放一个长长的假,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我去找你?”

“好,一定来找我啊!”

挂完电话,也恰好开饭了。坐在圆桌上,王督统给老朱管家,香雪,厨子,还有其他仆役下人挨个碰了一圈杯。半年过去,香雪现在也不扭捏了,她先率先给王督统敬了一杯,老朱管家和其他老下人现在也不推脱了。贺完礼后,王督统发现张小顺在门口晃悠。

“顺子?咋了,刚好赶上饭点,蹭饭来了?”

王督统朝张小顺招手,张小顺进了门,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补丁棉服的工人——王督统一眼认出这人就是当时在工厂带头抗议的。这个工人跟着张小顺进来,见到王督统,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然后“咣咣咣”给王督统磕了三个响头。

“哎我的老天爷,使不得使不得……”

王督统被吓了一跳,他赶紧把这个工人拉起来,又让香雪帮他拿了双碗筷。工人起身坐在饭桌边,生硬地对王督统道:

“我叫吴浩新,是吴中缫丝厂的工人,也是之前带头闹事的。这半年,您干了什么,我们都看见了。谢谢您让我们吃饱饭,这三个响头,算欠您的。”

吴浩新说话直愣愣的,王督统只能客套着回应,但未等他说完,吴浩新就打断了他:

“在工厂里,我们工人弟兄都不叫什么大人,老爷。我是工人阶级的一分子,所以恕我冒犯,我不能叫您王督统。我想称您为老王,您也可以称我为老吴。”

“可以啊,你叫我‘老王’完全没问题。我也不喜欢别人叫我大人,老爷。老吴,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和我说吗?要不先吃饭?”

“不必了,老王。我今天来就两件事,一是道谢,二是道别。作为一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信仰者,我无法与您为伍,因为您是与我对立的压迫阶级。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想对您所做的一切表达感谢。今晚我就要离开苏州,去和我的同志们汇合。愿这中国改天换新朝时,我们还能再度重逢。老王,后会有期!”

说罢,吴浩新对王督统抱拳鞠了个躬,然后踏出大门离去。

“大哥,不是我把他带进来的,是他硬缠着我,这人贼怪!”张小顺皱着眉头看着离去的吴浩新,满心疑惑,“说起来,啥叫马克思主义啊?”

“苏俄信的那一套罢了……唉,烦心事都够多了,我哪有空想这个?不管了,吃饭吃饭!”

王督统长叹了一口气,他摇摇头,把吴浩新口中的“马克思主义”抛到一边,重新拿起自己的碗筷。好不容易爬到一处安稳的地方,他现在只想把剩下的琐事处理安顿好,然后休个长假和画匠听戏泛舟,根本不想顾及未来。

未来。未到来的,要以怎样的形式到来呢?

1921年八月黄昏,浙江嘉兴南湖一艘画舫接生了革命的浪潮,还有中国的未来。

“马克思主义万岁!”

“中国**万岁!”

“中国**万岁!世界劳工万岁!中国万岁!”

在“中国**万岁”的低声呼喊中,中国**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闭幕,而那个叫“吴浩新”的人义无反顾,奔赴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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