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岛中的岛屿相距不远，可他们并未往玉昭大师所在的登极岛而去，而是深入平静无波的黎明海，乘着机关船起起伏伏。
“齐云派曾助我斩下恶敌之首，于我有恩。听闻你们这辈人才济济，因此我答应孟掌门给他座下五名弟子试炼的机会，通过了便由我夫妇二人亲自为其锻剑。”
玉昭大师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个人，“孟掌门大弟子祝嫣、二弟子罗天麒、三弟子林玉双已挣得三个名额，其后弟子再未找过我。如今还剩两个名额，正好是你们二人。”
二人？
沈秋的心震动起来，又匆忙压下纷飞的心绪躬身行礼，“大师，此行唯有我等小师弟祁思语来次求剑，晚辈还未悟得剑道，佩剑尚未换过，不白占这试炼机会。”
“悟道后换剑、锻剑的规矩是便于宗门培养弟子而设的，其实不必太过遵循。你若觉佩剑已有些不趁手，还当早些换掉为好，这对悟道亦有帮助。我们可以重新帮你打造。”玉昭大师的丈夫苍漓解释道。
他与十师兄云无界气质相似，是龙族中少见的温和性子。
这个机会属实突然，不亚于天上掉机缘砸在她怀里，沈秋脑中顿时变得空白。
“对，不好用了！”莫缘怕她拒绝，狂扯她衣袖。
蔺如风直接先替她谢过，“十六师妹对剑颇有见解，只尚未能更上一层。此次她随我们出行，双剑已难以支撑，两位大师愿意给她这个机会，我等感激不尽。”
云无界抬手按下沈秋的腰，沈秋盯着脚尖重重一拜，“晚辈谢过二位大师。”
玉昭大师食指朝前轻点。
那一瞬，阵痛的识海被冰封似的失去知觉，沈秋感到身体如坠冰窖般寒冷，寒意由内而外席卷全身，连灵力都回暖不了——这是属于玉昭的龙气。
龙气遮蔽神识，在她眼中，黎明海上迅速弥漫起白色的雾气，并逐渐分成四条看不见尽头的道。四条道对应四个剑修，除了她和祁思语，蔺如风与云无界也被拉进了试炼当中。
身边莫缘已不见踪影，玉昭大师清冷的声音回荡空中，“到达道路尽头即可，快者片刻能出，慢者一炷香时间。”
四条道相互能够看见。沈秋站上去，左侧是云无界，右侧是祁思语。
祁思语有些紧张，但目视前方的眸光满含坚定，“玉昭大师帮人锻剑只看心境，师姐师兄可以，我们定然也可以。”
沈秋深呼吸，边念诀回暖身体，边活动十指迈步前进。她一走动，雾气便开始流转变化，由横向流动变为竖向聚拢，像有人拨动玉白色的水令它凝成人形，并注入鲜艳生动的色彩。
有了色彩后，人的眉眼与服饰件显现，轻易便能辨明身份。站在最前面的是十五个师姐师兄和祁思语，后面则是齐云派其他峰的弟子。
沈秋脚步一顿。
“这是……我们？”左侧云无界疑惑，他看着沈秋道上的人，再对比另外三条安静空荡的道，惊讶挑高眉头。
而那边人影还在增加，前前后后排列整齐几乎把整条道填满。他们手持不同武器面对沈秋，手腕反转做出“请”的比武姿态。
沈秋的心怦怦跳动，她意识到玉昭大师的试炼或许和炼心洞有几分相似，虽不能映射心魔，却能照出试炼者内心的**。
她有些难安，不喜这种心思暴露的感觉，何况当事人就在自己身边，于是提起双剑想趁着师姐他们还未反应过来迅速通过。
“量力而行！”
莫缘脸色很不好，站在玉昭大师夫妇旁看着四个剑修不再左顾右盼，看着沈秋提气轻身变换步法，从人影之间掠过。
“师姐”他们当然不会让她轻易通过，转身抽剑与之酣战。
沈秋久战不过退回道口，她没往旁边看，却也知道师姐三人已经跨过半条道。
在莫缘眼里蔺如风三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全神贯注往前走，恍若陷入了无我境界，雾气随着他们的呼吸节奏柔软波动。
而沈秋仍在起点，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紧握双剑死死瞪视前方岿然不动的人影，心下隐隐焦灼。如果试炼需要她打败挡在前面的所有人，那么现在的她根本做不到。
哪怕再过五年，她也做不到！
或许真的应该依照门中规矩，先悟道提升修为方能通过……
不对！
沈秋渐渐松开的双手忽然捏紧。她在变强，师姐他们也在变强，若她不能够打败所有人，难道就永远过不了这试炼吗？
“这是试炼，不是真人。”她喃喃自语。
击败同门夺得齐云派第一出战宗门大比，是她获取寻道机会的第一步，这一步，绝不止于此。
她不会在幻境中战败。
黎明海上，玉昭冷漠的眉眼微动。
苍漓敏锐察觉，“夫人？”
话音刚落，那个还停留在道口的年轻女修双剑嗡鸣，带着凛然剑气弹射起步，无视人影动作悍然劈下。
人影灵巧躲过双剑追上来，她浑不在意，径直劈剑往前顶，剑气在周身划出密不透风的弧光。
原先战无不胜的人影攻击力急剧衰弱，招式落在沈秋身上时突然失了劲道，被弧光绞杀得一干二净。
沈秋连过数人，即便有举剑与她相迎的人影她亦不闪不避直直撞上——
人影如烟消散。
云无界一路无阻最先到达终点，他立刻回头，只见师妹势如破竹穿过层层人影，衣袂翻飞带起凌厉剑招，落于她身后的数百人影身形停顿，化作水汽隐没空中。
他放下心，转而看四师姐和小师弟。
这一看不得了，分明已近道路尽头，两人道上却凭空出现了与沈秋那儿一样的影子。
与蔺如风手中佩剑一模一样的剑横于蔺如风面前，剑尖左摇右摆憨态可掬，时而上窜时而绕着她撒欢。
蔺如风不由微笑，停下身用空着的左手点了点它。可再迈步时，她只握紧了右手佩剑，没有回应剑影的撒娇与乞求稳稳走到终点。
自她走过，水雾聚拢出她的模样，握上剑影渐行渐远。
蔺如风偏头瞧云无界，两人默契十足地勾起唇角。
没有一个剑修未曾幻想过自己的剑生出灵智与他们相伴，但剑始终是剑，会认主，却终究生命，哪怕是修习机关傀儡的修士也不能令器物开智。
而蔺如风知道，日日夜夜陪伴她的伙伴到底是谁。
另一边的祁思语碰到的是“祝嫣”。“祝嫣”背对他疾走，祁思语起初跟在她身后，后面快跑几步与之并肩，顺利抵达终点。
仅剩沈秋了，她仍有一半的距离。齐云派弟子的人影消失，看不清面容的修士们摩肩接踵堵于路中，依稀能从服饰上辨出是各个名门派系的弟子。
剑修们大概有了猜测。
“宗门大比！”莫缘脱口而出。
他没想到她对宗门大比竟如此重视，重视到心境试炼里都能成为阻碍。
这次怕是不能了……
狂涨的灵力变得微弱，她到了力竭之时，用双剑撑着沉重的身体往前挪，任由人影的攻击拂过她身体引起阵阵寒意，脸上伪装一点点剥落。
“一炷香时间快到了。”蔺如风道。
沈秋站在离尽头两丈之处。那儿站着个小孩，耳鼻淌血面颊高肿，被无数人影围在中心。她实在太矮，因此那个角度只有沈秋自己能看到。
沈秋抬起手臂擦脸，小孩照镜子似的同时动作，将脸上血污全部擦净，跟着她步步向前。
玉昭取出燃烧的香，在香即将燃尽的前一瞬沈秋站上终点。
云雾四散，剑修们落回机关船，刺骨寒意从体内抽离，前头还没缓和的疼痛霎时涌出四肢百脉，咬得四个不怕苦不怕痛的剑修眉头狠狠纠结在一起。
莫缘跳到沈秋身边，刚要释出灵力疏解她识海的痛感，玉昭大师五指骤然幻成龙爪按住沈秋脑袋拢向自己，黑眸与她相贴，金色竖瞳覆盖亮起。
沈秋本就昏暗的视线彻底黑下，识海被入侵者无情打开。比之方才更甚的难受与命门暴露的不适令她呼吸稍窒，逼得泪水不由自主挤出。
“大师轻些！”
这样的做法其实非常唐突，但玉昭实力强大，沈秋完全没有反抗之力，蔺如风他们也帮不了她。
玉昭看了一眼便放开了，龙瞳尚为收起显得更加冰冷，“识海开裂，杂念纷繁，到这地步你还要争吗？”
沈秋没回答。
“入我试炼者数不胜数，如你这般心有杂念的，往后百年我都未闻其名号。”玉昭冷脸吐出毫不留情的字眼，“你和他们唯一的不同，便是杂念归根结底都一样，倒勉强算得伤心性坚定。可你这伤……”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冷嗤，“你这伤我曾见过，那人寻了三百年寻到了破解之法，可惜能救他的东西太重太珍贵，终归没等到。”
玉昭大师话说得难听，但亲自允诺要为祁思语打一把绝世好剑。
机关船摇晃着将他们载到登极岛。
黎明海天色常阴，海水深沉，登极岛却美如仙岛，独得天光照射。岛上龙族遍地，周身晕着柔和的白光卧于草木中吸收天地灵气。
沈秋等人蹭了祁思语的便利在此住下，日日比剑斗法。莫缘没和他们待一起，早出晚归不知跑哪儿去修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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