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珩摸着黑去到后花园，走到了那对聘雁的窝附近。
看着人家一对雁耳鬓厮磨，翅膀互相搭在对方身上熟睡，恩爱非常。
岑珩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公雁本来美美地搂着媳妇睡觉，半梦半醒中腾空而起，落到一个温热但硬实且没毛的怀抱。
岑珩强硬地抱着死命挣扎的公雁，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安抚着：“你也是有家室的雁，现在也只有你能懂我的心情了吧？我成婚你也是要参与进来的，我先给你讲讲大婚的流程你也听一下，万一到时候你和你媳妇出错就不好了。”
怀中的大雁挣扎地更厉害了，发出了十分凄厉地叫声，吵醒了母雁。母雁是个脾气暴躁，眼都没睁开，扑着翅膀，上来就给了公雁两个大耳刮子，才缩回窝里睡觉。
公雁挨了打，委屈地缩在岑珩怀里，挣又挣不脱，叫又不敢叫，硬生生地听耳边人用着它听不懂的语言念叨半宿。
直到东边露出鱼肚白，岑珩才大发慈悲的把它放回去。
第二日，秦兰亭早上照例亲自来喂食，这对雁她养了不少日子，感情深厚了不少。
今日公雁的精神萎靡不振的，眼中都没了光彩，周围还落了一地羽毛，秀眉微皱，“昨夜是出了什么事吗？”
负责照顾大雁的侍女吞吞吐吐：“昨夜，昨夜奴婢听到了叫声，出来发现公子正抱着其中一只在念些什么。”
“真是作孽！”
秦兰亭叹气。
“夫人莫愁。”岑修墨拍拍秦兰亭的手，出馊主意，“婚后让他们住到公主府便是，眼不见心不烦。”
*
其实最近萧霜辰也在愁。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日江尔尔的惨状在萧霜辰脑海中挥散不去。
她嘴上同碧水说世道艰辛，但还是想做点什么。
萧霜辰这么多年也救过不少女子，其中也不乏，但她悲哀地发现，这些女子已经屈服于现实。
只能给她们一笔银钱，但终归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就有些女子的想法，她恨不得都想敲开她们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还能为什么？没读过书，没出过门，在家中每日耳濡目染，看着上一辈的样子，觉得女子一辈子就是应该那样过。”
江尔尔埋头在纸上画着复杂的线条，头都没抬地道。
她若不是从小跟着邻居一个孤僻老头，识字看书学东西，大概也会按照家中父母安排的那样。
当时她被打得半死，关进昏暗又潮湿的屋子，三日不进水米。
她不甘心，又不想屈服，循着老鼠“吱吱”的声音，端了老鼠的老窝，靠着里面已经硬了的半个馒头补充体力，找机会逃了出去，再后来就是街上发生的事情。
“有道理。”萧霜辰把江尔尔的话听了进去，“你在画什么？看起来像是…桥。”
“没错，是桥梁的建造图纸。”
“你还懂这个呢？”
“从前家旁边住个脾气古怪老头，他之前是个匠人，这些都是他教我的。”
萧霜辰坐到桌子上，翻着那一摞纸张，“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第一条路是回你父母那去，第二条路…”
还没等萧霜辰把话说完，江尔尔就赶紧截断，“二二二，我选第二条路。”
回去？回去再被卖一次吗？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还真对我胃口。我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萧霜辰神秘一笑。
没想到对胃口的结果就是被萧霜辰送去工部，美其名曰：“不能浪费了她的才能。”
摆脱豺狼父母没多久的江尔尔，又过上了每日点卯的生活，那可是卯时啊。
第二日好不容易起来，又看到和身旁内侍一样的衣物时，江尔尔的怨气达到顶峰。
质问：“我连一套女装都不配吗？”
萧霜辰痛心疾首，眼眶瞬间湿润：“你可太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工部那些糟老头子可能藏私了，还迂腐。要不是扮成内侍的模样你都近不了他们的身，怎么偷师？”
“好像说的没错。”江尔尔鲜少和同龄人打交道，更别说见这种说演就演起来的人，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
萧霜辰还想再说什么，立正殿的宫女过来通传，皇后急召，让她赶紧过去。
“我走了，你去了工部一定好好偷师。”萧霜辰着急走，临走前还画了张饼，“取代那群糟老头子指日可待。”
一到陶嘉月宫中，就见到她的一生之敌，玉华寺的住持，也就是她嘴里一直说的老秃驴。
住持弯腰行礼，“许久未见，殿下近来可好。”
在陶嘉月的眼神震慑下，萧霜辰小声嘟囔一句“老秃驴”，然后不情不愿地回礼：“托大师的福，我好得很。”
最后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小九，不得无礼，快要九月初九了，大师是我和你父皇特意请进宫祈福的。”
“阿弥陀佛。许久不见，殿下还是性格率真，不染世俗。不过，看殿下面相，恐有大劫。”
什么意思？骂她呢？
萧霜辰一直坚信玉华寺的住持是个乌鸦嘴，自己每次倒霉都是他的诅咒。
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暗自腹诽：“秃驴，乌鸦嘴！又咒我！”
陶嘉月着急：“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端看殿下如何选择。贫僧言尽于此，先行告辞。”
萧霜辰不屑：“切，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送走人后，陶嘉月忧心忡忡。
萧霜辰倚在椅背上，大爷一样地吃着碧桐剥好的葡萄，含糊不清道：“母后，儿臣建议还是把大师毒哑吧。要不然按照秃驴平均三五年诅咒一次的频率，我很难长寿啊！”
“胡说什么？”陶嘉月气得拍在她的背上，语，“你最近给我小心行事，千万不要莽撞！”
萧霜辰见她母后实在担心，安慰道：“去年中元，老秃驴还说我会碰见血光之灾呢，现在不也好好的。”
“是，的确只是‘碰见’，你是好好的，然后成世子被你揍断了肋骨，吐了血。”陶嘉月没好气，把萧霜辰安排的明明白白，“你就老老实实在宫中，哪里也不许去，给我安心待嫁，绣娘每日会教你女红。”
“啊？”
半月下来，萧霜辰度日如年，学得痛苦不已，就连做梦都是图样绣法。
她提得动大刀的手，却捏不住一根细细的绣花针。
绣娘教得也快要吐血，把这半月的成品呈到陶嘉月面前并请辞，“婢子能力不足，无法胜任教授殿下，还请娘娘另择人选。”。
陶嘉月气得七窍生烟，怒气冲冲地冲到长乐宫，把绣品摔到萧霜辰面前。
“你说你绣得这是什么玩意？”
萧霜辰理所当然：“鸳鸯啊！”
“你说这两个圈两条线拼成的玩意叫鸳鸯？起开，老娘亲自教你看看鸳鸯是怎么绣的。好好给我看好了。”
陶嘉月就着萧霜辰的绣品改了起来，渐渐有了禽类的雏形。
萧霜辰凑近：“母后，鸳鸯不能是尖嘴吧。”
“不是吗？”
她其实女红也不咋地，现在架到这儿了，总不能轻易低头。
陶嘉月看着萧霜辰逐渐怀疑的眼神，坚定道：“当然不是，还没改完呢。”
您到底行不行啊？”
“闭嘴。”
陶嘉月又是一阵修修补补，满意地欣赏一番。
还行，超常发挥。
随后扔给萧霜辰：“拿去，好好学着点。”
恰逢陶休休进宫，看到萧霜辰手上的绣品，衷心地夸赞：“小九的女红突飞猛进啊，这鸭子绣得真不错。”
“阿姐，这是鸳鸯。”
“你别说，仔细一看…仔细一看…”陶休休不想打击她学习女红的自信心，尴尬找补，最后投降，“还是看不出来，不过进步很大，早晚能绣出真正的鸳鸯。”
萧霜辰好心提醒：“是母后绣的。”
“姑…姑姑？”陶休休眼神飘忽，疯狂想对策，“是雁，大雁。忠贞之鸟，想必姑姑绣的一定是大雁了。”
陶嘉月顺着台阶下：“没错，还是休休懂我。”
萧霜辰实在熬不住：“母后，您什么时候也有了女子须得做女红这等古板念头了？”
“女儿家出嫁亲手绣的嫁衣寓意好。”
“是不是玉华寺的老秃驴又给您说些有的没的？以前的那，那都是凑巧了。”
“不是那个，你是不是送给岑珩那孩子一个荷包？”
“您怎么知道？”
“那日他进宫赴宴，一个世家公子，要什么荷包没有？偏偏带着个不堪入目的荷包到处跑。绣工如此差劲，针脚如此粗糙，满京城除了你找不出第二个，也是难为他厚着脸皮日日带着，我看着都嫌丢人。你且好好练一练，至少也别让他在外那么丢人。”
萧霜辰扁着嘴：“真用不上我。这方面他比我强多了，最近已经学到双面绣了。”
说完拎起腰间的荷包晃了晃。
陶嘉月看到那个不知道比她绣的精致了多少的荷包，总归平日衣物有绣娘，夫妻之间的情趣就靠岑珩吧。
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你们高兴就好。”
陶嘉月摆摆手，心累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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