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黑玉祭坛那三团粘稠的血焰最后一次暴烈的明灭,将整个锥形石穴映照得如同地狱血池。
随即,仿佛耗尽了某种支撑它运转的最后力量,血光猛地一敛,血焰连同那三道贯穿三人魂灵的血链一同凭空消失。
只剩下祭坛本身散发着死寂沉沉的暗红幽光。
不是平静,而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丝窒息般的死寂。
何求我、沈怀君、柳四愧三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祭坛基石上,唯有烙印最深处的悸动还在灼烧,证明着那锁魂定契的存在。
下一瞬——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空间破碎的感觉,甚至没有一丝失重感。
周遭的景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抹除一切的巨手硬生生擦去。坚固的黑玉祭坛、冰冷的石穴墙壁、零星的幽蓝苔藓…
所有感知范围内的一切,像是褪色的画卷瞬间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令人神经尖叫的“空白”。
不是黑暗,是比黑暗更虚无、更令人疯狂的无!
唯有心口、灵台、紫府那个灼痛的烙印,是意识能锚定的最后坐标。
这令人绝望的空白仅仅持续了令人窒息的一瞬。
“砰!砰!砰!”
还有紧随其后一声更沉闷的“噗!”
剧烈的撞击感和刺骨的冰冷将意识重新拉回现实,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砸进了某种粘稠、冰寒、散发着浓郁**腥气的泥泞之中,坚硬冰冷的触感直抵骨头。
“咳!”
何求我强行撑起半个身体,甩开脸上腥臭的腐泥,冰冷锐利的目光穿透骤然降临的、深得令人绝望的幽暗环境——
眼前不再是被祭坛统治的密室,脚下是散发着刺鼻朽烂草木气息的黑色泥沼。
头顶极高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天幕如同倒悬的墨海,没有任何星光,只有空气中偶然漂浮、明灭不定的、极其微弱的幽蓝光点,勾勒出无数扭曲盘踞、如同亘古巨蟒般相互绞缠的恐怖藤影轮廓。
葬灵古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甜腻、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吸入肺腑如同饮下冰冷的毒液。
更可怕的是,那几乎冻结灵魂的灵滞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离开了祭坛而变得更加霸道与沉重。
体内仅存的微弱力量如同被万吨玄冰层层封冻,每一次试图撬动一丝一毫,都引得烙印处爆发钻心的灼痛。
耳朵里充斥着亿万细微、嘈杂、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同亿万饥饿的毒蚁在黑暗中集体啃噬着白骨,无孔不入地侵蚀着神经。
这声音本身,就带着一种吞噬灵性与理智的恶念。
“噬…噬灵藤!真的是葬灵古森!!”
一个惊惶、嘶哑、带着无尽恐惧与劫后余生茫然的声音在不远处的泥沼中响起,伴随着剧烈呛咳的喘息。
林风!
他半边身子陷入冰冷的黑泥,满脸的腐叶与污泥,狼狈不堪,枯荣丹的反噬与剧增的灵滞让他痛苦不堪,但问道盟弟子的见识让他瞬间辨认出了眼前的地狱。
“归…归墟一层…最邪门的险地!吞噬灵力…藤心结怨婴果…啼哭引心魔…问道盟任务卷宗…记载进去过的队伍…十…十不存一…”
他的语气充满了绝望,挣扎着想向何求我的方向靠近,却发现双腿如同灌满了玄铁,根本无法动弹,眼中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沈怀君脸色苍白如纸,颤抖着支撑起身体,素来整洁的冰蓝云裳此刻沾满污黑泥浆。
她冰冷的指尖死死按着心口位置,感受着冰裂锁神坠那微弱却顽固的刺骨寒意,以及那道凌驾魂契之上的冰冷视线残留的窥探感。
目光扫过四周那些在幽暗中无声蠕动、如同活物般呼吸明灭着贪婪幽蓝荧光的噬灵藤,即便是她的冰封心境,也感受到一股寒意从神魂深处升起。
多情锁在袖内沉寂得如同死去,仅剩下冰冷金属的触感。
在这里,曾经引以为傲的冰魄元灵,已被镇压至几乎冻结,如同封在万载玄冰中的琉璃美人。
柳四愧整个人几乎被埋进腥臭冰冷的黑泥里,碎裂内脏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拉动的破风箱,痛苦而破碎。
玄铁面具半埋在泥泞中,边缘流淌着混血的污泥水渍。
天问剑就躺在手边冰冷的腐叶堆里,那狰狞的血槽不再翻涌红光,污秽的反噬之力如凝结的毒沥青淤塞其中,与他体内因魂契烙印而失控混乱的残余煞气剧烈冲突,互相撕咬吞噬。
胸膛下,那块紧贴的铁片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传来尖锐的幻痛。他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有面具下微弱艰难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
心口铁片带来的悸动,如同毒蛇的噬咬与幼年废墟中那声绝望呼喊的叠加回响,在这死寂的森狱中啃噬着残存的意志。
“不动就是等死。”
何求我沉冷如铁的声音撕裂了绝望的死寂,带着伤痛的沙哑,却如淬火重锤敲响战鼓。
她清晰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的“沙沙”声频率在微妙变化——
那些巨大的藤影蠕动加剧了,贪婪的“目光”锁定了他们这一团新鲜的灵体之气,巨大的危机感如冰水浇头。
她猛地从泥沼中抽身而出,带着一身腥臭的黑泥,求索鞭在沉重到极致的手中化为一杆破荆斩棘的黑色战旗,“想出去就杀!跟紧我!”
没有丝毫犹豫,她的身影如一道撕裂黑暗的决绝乌光,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惨烈气势,悍然冲向藤蔓盘踞最密集、气息也最凶厉的前方,要以自己的生命和手中的凶兵,为身后几人撕开一道血路。
嗡!
求索鞭沉重如山,灵滞如铅汞灌顶。
但这一刻,鞭身凝聚的只有何求我纯粹的、撕开一切的意志!
呜!
鞭影狠厉抽中一条横挡在前、粗若碗口的坚韧藤蔓。
“啪——噗嗤!”
腥臭粘稠的墨绿汁液如同喷泉爆射,藤蔓应声断裂。但断口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吸扯力,如同无数张贪婪的嘴同时啃咬在鞭身上,疯狂吞噬这一击蕴含的力量。
何求我感到一股力量从筋骨中被强行抽走的虚弱感,心口烙印灼痛陡然升腾,身体控制不住地一晃。
而更致命的,三根细长如蛇信、前端张开细密吸盘的尖细藤蔓,已从死角无声卷向她膝盖与持鞭的手腕,幽蓝的光芒在藤蔓表皮急速流转,如同嗜血的信号。
就在这三条毒蛇即将缠绕实体的瞬间。
“叮…铃铃……”
一声微弱的、仿佛来自冰河深处碎裂的铃音骤然响起。
是沈怀君!
她无法催动元灵,却在这一刻,凭借着对危机的本能和对那锁神坠最后一丝共鸣的强撑,指尖艰难地弹击在袖内冰冷的多情锁本体上。
碎裂的锁链发出濒死哀鸣般的微弱震荡,那声音中蕴含的、源自锁神坠本源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极其纯粹的“清心守正”余韵被强行激发。
嗞——!
扑向何求我的三条藤蔓如同被滚烫的银针扎了一下,覆盖表皮的幽蓝光华猛地一暗,一种源自古老铭刻的对这股清正气机的天然忌惮让它们本能地抽搐着向后急缩了数尺。
这短暂的空隙!
沈怀君苍白脸上寒光一闪,魂契烙印的痛苦被强行压下,她捕捉到了!
在何求我劈开的那片藤蔓缝隙之后,一处盘踞如虬龙根瘤的巨大藤结深处,一点被浓稠黑水包裹、形如骷髅婴孩、正散发出阵阵令人神魂动摇的心悸哭嚎的搏动之物——
怨婴果核心!
没有时间犹豫!
多情锁的银链形态无法凝聚,但那冰冷的锁链本体却在这一刻从沈怀君袖中激射而出,不再有光华加持,仅凭着最后的器物本源与锁拿阴邪的意志,如一道绝望的流星,直刺那粘稠胎衣下的核心。
噗!
锁链尖端深深刺入怨婴果胎衣,冰冷坚硬的锁身蛮横地缠绕上那如同化石般坚硬邪异的果核!
“哇————————!!!”
一股凝聚了万古妖冢滔天怨恨、直击神魂最脆弱点的尖利婴泣,如同亿万怨灵的齐声诅咒,猛然从那被强行攻击的怨婴果核心爆发出来。
这泣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
轰!!!
沉寂的葬灵古森瞬间被点燃!
“嘶吼吼吼——!!”
整个藤蔓世界变成了狂怒的海洋,幽蓝的光点汇聚成毁灭的洪流,所有的藤蔓如魔龙狂舞,掀起腥臭刺鼻的腥风血浪。
也就在这怨婴果受创狂暴、沈怀君心神牵引锁链、自身防御降到谷底的瞬间——
一道无声无息的、细长如幽灵般的紫黑色藤蔓,尖端凝结着一点几乎看不清但绝对致命的幽紫毒芒,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蝎,从上方垂落藤蔓的阴影中骤然射出。
直刺沈怀君因专注而暴露的太阳穴!时机毒辣刁钻至极。
致命的寒意激得她后颈寒毛倒竖。
抽链回防?则前功尽弃!
硬抗?太阳穴要害,非死即废!
一道灰影带着破釜沉舟的死气撞入毒藤的袭杀路径。
锵!
灰暗的天问剑以截断之力狠劈在紫黑藤蔓靠近沈怀君脖颈的连接处。
是柳四愧!
不知是魂契烙印的灼痛刺激,还是杀戮本能的自救,他那具濒临破碎的躯体竟在绝境中爆发出一丝残力,剑锋切入藤茎,爆开的却是混杂着剧毒藤汁和天问剑反噬污血的、更加腥臭恶毒的泥黄色汁液。
强烈的反噬顺剑倒灌,他闷哼一声,口鼻再次溢出黑红血沫,身体摇晃欲倒。
嗤——!
飞溅的恶臭污血,如同精准投弹,有几滴正甩在沈怀君那光洁冰冷、此刻因专注而微微侧转的耳廓和鬓角之上。
温热!腥恶剧毒!被肮脏污秽之物精准触及肌肤的亵渎感直冲天灵!
沈怀君完美冰封的面容瞬间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因极致厌恶与受辱而生的阴戾杀机!
被那超越存在窥破秘密的屈辱与被这污秽玷污的愤怒叠加,让她体内冰封的力量都一阵剧烈翻腾!缠绕怨婴果的多情锁链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哈!”
一声短促、锋利、饱含嘲弄与鄙夷的冷笑自身边刺耳响起。
何求我的身影带着一股同仇敌忾般的黑色风暴,乌金鞭影裹挟着撕裂空气的爆鸣,几乎是擦着沈怀君的鬓角狠抽而过,带起的罡风将那几滴污血猛地甩开。
“好个镇狱司!走狗嘴里吐出的怕是比这污血还脏!救人也甩得一手好彩头!你这身骨头真是配得其所!”
刻薄如冰锥的话语,每一个字都精准凿向柳四愧那根名为“屈辱”的脆弱神经,“鹰犬”二字更是点燃引信的火星。
“骨”
“脏”
“走狗”
“鹰犬”
……
这些词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入柳四愧已然绷紧如钢丝的心弦。
玄铁面具下传来骨头摩擦的“格格”轻响,心口铁片瞬间滚烫如烧红的炭,童年废墟中粗砺铁片嵌入皮肉的窒息剧痛、镇狱司烙印灼烧皮肉的焦臭与耻辱、面具下刻字刑具冰冷的触感……
所有被他强行镇压的记忆被这极致羞辱瞬间引爆,混合着天问剑柄毒血倒灌的灼痛、脏腑破碎的反噬,如同火山冲破最后防线。
“呃……嗬!!!”
一声混杂着内脏碎块与腥臭血沫的、濒死野兽般的低沉咆哮终于炸开。
他握剑的手臂因巨大屈辱和暴怒而剧烈颤抖,青筋如虬龙扭曲盘踞,灰暗剑身发出哀鸣,原本濒临熄灭的气势竟因这纯粹的杀意与羞愤而诡异地回光返照。
一股混乱而狂躁、要将自身与敌人一同拖入毁灭的狂暴气息猛地升腾,他如同失控的煞兽,猛地一剑,不管不顾地斩向身旁那蠕动得最狂暴的藤丛。
更像是在发泄无处安放的暴怒!
“嗡——!”
链结三人心魂的共生血链在这极致羞辱、暴怒、厌恶的情绪对冲洪流中,陡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血色强光。
心窍!灵台!紫府!
烙印如被投入滚沸的熔岩池,一种超越□□、直抵神魂的、被强行同步感同身受的痛苦席卷共享。
何求我、沈怀君同时如遭无形重锤轰击。
何求我持鞭的手臂一沉,气血翻腾;
沈怀君强行稳定锁链的指关节用力到扭曲变形,死死锁住那命悬一线的怨婴果。
也正是在这魂契波动因彼此激烈情绪强行推向顶点、三人心神出现剧烈瑕疵的刹那——
“哇哇哇哇哇——————————!!!”
被多情锁链死死勒缠、清光与怨毒激烈搏杀到极限的怨婴果,仿佛感应到了这席卷而来的、足以引爆万妖冢无量沉怨的灵魂风暴,猛地发出一声撕裂虚空、凝结了归墟古怨的终极哭嚎!
这不是声音!
这是整个葬灵古森万古沉积的邪怨诅咒,在这一刻,精准抓住了三人情绪剧烈冲撞而产生的巨大裂缝,如同找到了泄洪闸口。
轰!!!
核心的多情锁链被这股内外交迫的狂暴邪力猛冲,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濒临寸断的刺耳哀鸣!
被锁链缠绕的怨婴果再也无法承受这压力,向内猛地坍缩、爆炸!
没有血肉横飞。
爆开的是一团无声膨胀、粘稠欲滴如污秽血琥珀的猩红光雾!
这光雾如有生命,无视所有实质阻碍,瞬间如浓血海啸般吞噬了魂契核心共鸣处的三人!
猩红光雾及体的瞬间——
深入骨髓的魂契烙印,猛然变成了彼此心魔记忆碎片的共振放大器。
那光雾仿佛裹挟着无形的精神利爪,瞬间撕开各自魂灵的壁障,粗暴地抓取出对方记忆中最刺痛、最屈辱、最不愿示人的碎片。
何求我面前,猩红血雾中瞬间凝结成林风因担忧而略显苍白的脸。
但画面瞬间扭曲重组。
一只包裹着肮脏、带着铁锈与泥土腥气的污秽布片的小手虚影,携带着一股混有浓烈腥臭的诡异力量,模仿着柳四愧持剑时那诡异的“腕抖偏斜”感,狠狠“拍”向林风的胸口。
而林风的胸口位置,正与何求我记忆中黑煞爆发的肩胛爪痕重叠!
布片腥臊!拍击的轨迹!胸口的爪痕!
三者强行捏合,瞬间形成“林风被裹挟铁片污秽的毒手以怪力击中旧伤”的致命幻象!
猩红血雾遮蔽视线,但那铁片的冰冷触感、污血的腥臭、爪痕的剧痛瞬间引爆何求我的暴怒与无法言说的痛,鞭梢煞气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沈怀君这边,血雾凝固成一张流转着冰寒死气的契约纸。
一只稚嫩小手紧握的骨笔,其笔尖凝聚的血珠散发出与泼在她脸上污血如出一辙的腥臭。
契约条款闪烁着冷酷的符文枷锁。
“终为器奴”
笔尖正颤抖着落向签名处。
就在笔尖触及契约核心的瞬间——
“你这身骨头真是配得其所!”
一道冰冷、讥诮、如同何求我鞭风般锋锐刺耳的声音混合着柳四愧面具下闷闷的、骨头摩擦的声响,如无形的刀锋,狠狠劈向那握笔的幼小手腕。
幻象中手腕剧震,一滴腥臭的血珠被震得高高弹起,如同恶毒的诅咒,直直落向那幼童的眉心。
瞬间,一个如同柳四愧面具下印记般幽暗、带着冰冷禁锢感的“囚”字在那稚嫩光滑的额头上烙下!
幼童的惨嚎、契约另一端冰冷天眼的注视、烙印的绝望,多重冲击让沈怀君冰晶般的道心剧烈龟裂。
维持锁链的力量瞬间不稳,多情锁的哀鸣更加尖锐。
柳四愧心渊血雾翻滚,浮现出那片刻骨铭心的废墟。
墨砚被压在大石下,小脸上布满尘土与血痕,那双清澈的黑眸盈满泪水与唯一的信赖,小手努力伸向他。
“哥哥…抱…抱…” 声音微弱而绝望。
就在柳四愧心魂欲裂、本能要冲过去的瞬间——
“你这身骨头真是配得其所!”
一道冷酷如金铁交击、淬满何求我讥讽意味的尖锐斥骂声,如同无形的鞭梢,裹挟着沈怀君契约上那冰冷的禁锢气息,狠狠“抽”打在墨砚伸出的手臂之上。
幻象中断裂的不是手臂!是维系!是信赖!
那鞭风与寒气仿佛冻结了时间!
而就在墨砚眼中光芒由信赖瞬间转为恐惧和绝望冰封的刹那——
一道源自沈怀君多情锁爆裂时飞溅出的、带着死寂寒光的幽蓝碎片虚影,如同审判之光,深深刺入墨砚幼小的胸腔心口位置!
没有鲜血喷涌,只有冰蓝色的寒霜瞬间蔓延至小女孩全身。
墨砚最后向他伸出的手,定格在了半空,连同眼中那份纯粹的信赖之光,一同被冰封、粉碎。
冰冷的寒气!“骨头”被斥为配得其所的屈辱!墨砚眼中光芒熄灭!
“噗——”
柳四愧全身剧震,一口夹杂着脏器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
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冷酷外壳被彻底粉碎。
心口铁片滚烫如熔岩,却再也无法驱动这具残躯分毫,那极致的绝望与失去的痛苦甚至压倒了狂怒,如同黑洞吞噬了他残存的最后光点。
他双膝一软,如同被彻底抽走了骨架和魂髓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仰倒,重重砸入冰冷腥臭的泥沼中。
溅起的黑泥污血盖了他半身。
天问剑脱手,直直插入泥地。面具遮盖下的脸庞已无任何表情,唯有一片血红的空洞,连呼吸都微弱如风中残烛。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冰冷的死亡泥沼一点点浸没身体,等待最终的心魔或藤蔓将他吞噬。
那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怨毒心魔之力的惨白藤蔓尖针,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之牙,就在柳四愧仰倒、心神彻底崩溃、毫无防御的瞬间,悄无声息地从他耳侧的泥浆中电射而出。
速度之快,角度之毒,直取其被污泥沾染、微张的口中!
这针若刺入,引动的将是直噬识海的无尽心魔怨毒。
然而——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口唇的千钧一发!
一道极其微弱、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血色光纹,突兀地从柳四愧心口那个“共”字烙印上一闪而过!
同时,距离他最近的何求我心口烙印处也同步传来一瞬极其尖锐的灼痛!
几乎是本能!没有任何思考!
“哼!” 何求我痛哼一声,身体因烙印的剧痛猛地一歪!
而原本她手中正准备劈开侧面卷来藤蔓的求索鞭,鞭梢带着一小股煞气,下意识地朝剧痛反馈的方向猛地一甩。
啪!
鞭梢尖端如同蜻蜓点水,没有抽打,更像是一次被剧痛引发的失控应激!
但就是这极其巧合的一下,鞭梢擦过那根恐怖的惨白心魔藤针!
那细针轻若牛毛,蕴含的却是极其诡异的怨念之力。
被鞭梢蕴含的微弱煞气一撞,针身猛地一颤,方向骤变!
嗤!
细针最终狠狠扎进了柳四愧已经半浸在泥浆中的右肩!
离他垂落的脸颊仅差寸许!
“唔!”柳四愧身体猛地一弹,随即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
一股冰冷的怨毒气息顺着伤口蔓延,但他口鼻却暂时逃过一劫。
何求我盯着那根兀自微微颤动的白色细针,又低头看看自己同样传来灼痛感的烙印,眉头紧锁。
这共生诅咒…竟还能如此反馈?是福是祸?
沈怀君也微微蹙眉,看着倒地的柳四愧和那根毒针。
共生之链,似乎远比单纯的枷锁复杂。
“呼…呼…”
林风终于挣扎着爬到了近前,半跪在地,惊恐地看着柳四愧肩上的毒针,又担忧地看向何求我肩胛下那道依旧渗着黑煞的剑伤。
“别碰!” 何求我冷冷喝止了林风下意识伸出的手。
她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向猩红光雾渐散后,怨婴果爆裂处那一片短暂的真空区。多情锁链已然断裂成数截,无声地躺在污秽的泥土中。唯有断裂的核心处,留下一小片如同凝结污血般的诡异结晶,散发着微弱但令人心悸的怨念波动。
何求我毫不犹豫,手中鞭梢一挑,将那块指尖大小的血痂般的怨核碎片挑起,看也不看收入怀中一个粗糙的布囊。
“师姐…你…”
林风被何求我这大胆的举动惊呆了。
“怨婴已破,邪藤暂退。”
何求我声音沙哑却有力,环顾四周。
那些刚刚还狂暴如海的藤蔓,此刻如同失去源头的死蛇,幽蓝光芒黯淡下去,只在本能地缓缓蠕动,发出更加细碎、疲惫的沙沙声,威胁暂时大减。
“它身上的东西…或许有用。” 她简单解释了一句,目光越过暂时平静的藤丛,望向更深邃的黑暗。
那里,隐隐传来不同于藤蔓摩擦的、微弱而断续的嘈杂人声与法器光华闪烁的痕迹,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急促的惨叫。
那是…进入葬灵古森后,距离他们不算太远的其他修士!
前路依然是死境。
血痂怨核在怀中散发着邪异微热。她握紧了冰冷的鞭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想出去,就穿过这片死地!跟着声音走!”
何求我身形一动,率先迈开步伐,无视周身的伤痛与沉重。
目标,正是远方那混乱光芒与声源的方向。
林风连忙咬牙跟上。
沈怀君看了一眼倒在泥泞中不知死活的柳四愧,又看了一眼何求我决绝的背影,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指间冰蓝微光极其艰难地一闪,一截断裂的、缠绕着细微怨气的多情锁链碎片被无形的力量拾起,悄然卷入袖中。
随即,她迈着依旧艰难但已稳定下来的步伐,跟上了前方两人。
冰裂的锁神坠在掌心冰冷依旧,前方黑暗中的嘈杂人声所代表的生存可能,远比一个敌友难辨且被魂契锁死的囚徒更重要。
猩红的光晕在藤叶深处渐渐褪去。
断锁与染血的祭核沉默地躺在各自怀中,如同一枚开启地狱或者生机的……无形钥匙。
葬灵古森恢复了它永恒的饥饿与低语,寂静幽影里,只有远处传来的、属于归墟第一层“后来者”们的混乱求存声,预示着新的险局与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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