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插曲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店里一切如常。
可爱上一个很好的人而不得,放下的过程就会变得很艰难。
她一直跟他保持着微妙而友好的关系,可有时藏不住事,下意识对他好。她会比别人更快注意到他今天穿的衣服比平时单薄,顺手把外套披在他椅背上;会在他专注工作时,顺便给他带杯咖啡,语气不经意地叮嘱一句:“待会的图要很久。”
他谈不上动容,或许只是把她当朋友那样处着,偶尔也会为了不欠她而回请。
毫不靠近,毫不疏远,毫不暧昧,以至于所有人都习惯了。
直到他再次见到顾晚。
那已经是年关了。
她进来,例行公事般告诉黎阶公司有个年会,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眉间,总感觉她比之前平添了些忧愁。
那一刻,他心底筑起的堤坝又被冲溃。
她不自在地看他:“怎么了?一直盯着我。”
他哑着嗓子,淡淡道:“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了。”顾晚斟酌着用词,似乎开始小心翼翼起来,“所以在这之前,要不要跟我叙叙旧?”
林璇推门出来:“店长,待会我们去......”看到来人的时候,她愣在了原地,“梁总……好。”
或许就连黎阶都没有察觉到她亲昵的语气有什么不对,但顾晚的心却像被什么锐物刺了一下——
正是因为太久不见了,所以店里的氛围变化在她眼里才格外明显。
——也刺眼。
“去哪?”他语气温和,甚至是先回应了林璇。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他不敢回应她,他怕她又是重见到他时本能发作,怕自己答应后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又决堤。
可在顾晚眼里,这就是他和别人的亲近,是在他的世界里,她已经慢慢淡去的证明。
“啊,去把新图样本制一下。”她慌乱地应道,“您有事的话我先开始了。”
她不安地攥紧双手,一头钻进工作间里。
这样的关系,已经给了她最舒服的状态,她怕再待在外面,就会产生变化。
黎阶目送了她一眼,不长也不短的一眼。
顾晚注视着他,声音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失落:“现在你和他们关系都这么好吗?”
“大家总得适应我,我也得适应。”他没什么表情,心却在狂跳。
“进步很大。”她语气听似轻松,随即又像是意有所指般问道,“今年过年预备怎么过,和店员吗?”
“别人都会回家的。”他淡淡道,“怎么可能陪我过年。”
“说不定你问问,会有人愿意陪你。”她坐下来,酸言酸语道,“刚刚那个小姑娘或许就可以。”
闻言,他愣在原地,心脏突然一阵抽痛。
他不想再多心,可是——
她刚刚是在不高兴?
可明明是她自己说的,儿时的滤镜打碎以后,他于她不过是一个旧时老友。
他怕自己又被她本意普通的话撩拨,怕自己表错了情,会错了意,再让彼此尴尬。
他生硬道:“只是同事罢了。”随后又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难道你觉得我现在比以前要讨小姑娘喜欢一些了吗?”
“为什么对她就没有防备?”她转着他手边的咖啡,冷不丁问,它浓香四溢,却只让她觉得郁闷,“点单人:Ms林?”
他答不上来,他不是没有猜过林璇的心意,只是他比谁都清楚他们不可能。
首先他根本再也无法爱上别人,其次他知道林璇最勇敢的一次已经过去,或许也不敢再进攻,更何况小姑娘不过是一时冲动,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他苦笑:“说这些干什么?”
“为什么不肯正面回答我?”她目光灼灼,“是觉得我没资格问吗?”
“你在想什么?”他神情惆怅而失意,“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如果这一刻我说了我的真实想法,你又会怎么样。”
……
“我接受不了那样。”他声音低低的,像下一秒就要消散开。
她再也忍不住,似乎今天她把这件事憋住了,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我想你们最好永远是同事。”她自持着,可语气中有一种自我解嘲的意味,似乎生怕自己越过了那条早已模糊的界限,“但或许我根本没有资格管这些,从前没有,现在没有,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可她怎么能甘心,若是甘心了,只以缘分浅薄来安慰自己,又怎么会在这么久之后又跑来这里找他?
她还是不想失去他,是就算她不愿意承认也避不开的事实——
“对不起。”他的喉咙像是堵住了,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刺穿了那里,以至于他的心已经在嘶鸣,声音却依然那样脆弱,“从前……从前,或许是我太作了,以至于我们都不好受。”
“后悔了?”她怔愣了一瞬。
“我……你知道,我爱你,一直都这样。”他抬眸,眼里有抹不开的苦涩,“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那种爱,就算我不配,就算在你眼里是个笑话我也认了。可是……你不能再这样折磨我了,每次你出现,就说这些让我冷静不了的话,无论是占有欲还是别的,我都卑劣地欣喜,却不敢全盘接受!是我要的太多了,我想要理由,想要这些事背后的逻辑是我所期待的……”
“给我一个放下你的机会吧,好吗?”他无力地垂下手,眼里是深深的绝望。
她望着他,喉间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外面风声很大,两人之间却极静。
默了良久,她哑声道:“你走的那天,我以为你不会喜欢我了,我一个人坐在阳台喝到通宵。”
她宿醉后深刻反思,或许正是自己的自私酿下了错,以至于和他说话时流露出的在意情绪再也不名正言顺,再也不能轻而易举地开口。
黎阶猛然抬眸看她,他那双郁气迷蒙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点亮色,可很快又被一种心疼和内疚取代。
“我……”
“我不想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因为那样至少还有一种没有失去你的错觉,可或许,也没有拥有过。”她的语气慢慢恢复了平静,似乎在强行调控自己的情绪。
他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似乎在他心里早已死去的爱情,并非真正堙灭,而是一直为她封存。
随时准备好,承受她要求的一切。
“我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但他好像说不出口那句要求她的话,从他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身边有无数更好的选择,而他只是一个可怜的残废,甚至就连活得更好都要靠她施舍。
从前似乎觉得爱和真心最要紧,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难过时的她也那么理智,不过是因为在她的世界里,这两样东西轻贱得不值一提。
既然放不下,就更不应该在她不理智的时候占便宜了,他那副身体,连被她碰一下都害怕,又要怎么说出口让她绑在他身边的话呢——
更何况,她这也只是一种占有欲,她没说任何更过分的话,一切似乎都停留在半年前她对他的那份执着的感情——来自童年时不知道哪个荒谬的时刻。
“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是我对不起你,你的要求,我都会尽量做到。”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想爱她——推开她让他心痛得快要碎掉,只能用尽最后的理智咬清这些字。
随后,再也没有抬头和她对视的勇气。
可她漂亮的眼睛温和地望向他,那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不忍还是怜惜,抑或是别的什么难以言表的东西,他不敢想也不敢看。
她没有再推脱他的道歉,只是带着一些期待,声音低低地问:“那你愿意和我一起过年吗?我也不需要回家。”
——声音不大,却足以击碎黎阶所有理智。
眼中偶然间露出的小女儿情态更是让他的心猛地震颤。
好像它一生只鲜活了这一刹那。
林璇出来了,沉默地递给黎阶一份文件,顾晚忍不住扫了她一眼——
女孩情绪低落,对同性想法的敏感让顾晚从一开始就隐隐明白她的心思。
她早过了嫉妒和雌竞的年纪,把这份暗暗的不爽压在了心底。
“快过年了,你们都加油。”她用老板的口吻极为冷静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黎阶望着她的背影,沉思了很久很久。
久到林璇的心几乎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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