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侍郎率领杨绪青、耿肃、王晋等一众杨家军,一路浩浩荡荡赶至边关,已两个月有余,转眼便是冬季。只见,寒风凌冽、大雪肆虐,千里疆场、满目疮痍。
因此,那安定的遥远中原,自就成了征战边关的将士们,日夜相望的方向。于是,也每当更深,便会打军中的帐篷内,传来思乡的哽咽之声。
却不知,那陕西经略安抚副使齐福,早已收到刘太师的书信,百般刁难杨侍郎,不但粮草不足,更无后援,以致大小三次战役下来,已折损一半,更令杨家军,人心不稳、愤恨不已。
而这一晚,当王晋独在于军帐外,望着夜空那一弯寒月,也同样思念起自己的爹娘。打从进京武考,就再未回去,只一封家书,将所经之事大体道过。
且本来还打算,在杨绪青大婚后,便抽闲带李巧盼回家一趟,以拜见父母,把婚事定下,偏怎想军情告急,就连同意中人作别,都未来得及。
为此,再当看着辕门内日渐减少的军帐,便心生悲凉,而待又掏出了,李巧盼托杨绪青捎来的香囊,就一时怔怔出神,更深深陷入了思念之中。
“怎么,想李姑娘了?”
这时,被人一拍肩膀,而王晋回头一看,正是杨绪青,便笑道:“为何还没睡,可也是在想念弟妹?”
“哪里睡得着,”杨绪青叹道,“再说,想不想念又能如何。”
“是呀,念不念的又能怎样,”王晋也是一叹,“想不到仅仅两月,已损兵一半,真不知何时才能重返中原。”
“总会回去的,二哥也别气馁,”杨绪青安慰道,“等到那时,就该喝你与李姑娘的喜酒了。”
“但愿吧。”王晋一笑。
“对了,我爹欲托人向家中报个平安,你可要给李姑娘捎封书信?”杨绪青又问道。
“算了,征战在外,生死不知,何必给她太多希望,还是等活着回去再说吧。”王晋神情带有几分落寞。
“二哥,咱们应该往好处想,”杨绪青也不禁心中难受,当前怎般处境又岂会不知,却仍宽怀着,“只要咱们三兄弟在一起,何等险关闯不过去。”
“对,看我尽说丧气话,实是不该。”王晋有些惭愧。
“可不是吗,别忘了,咱们还要等着结儿女亲家呢,怎能轻言生死。”杨绪青笑道。
“那是自然,”王晋方才心情舒展开来,而后又问他道,“那你呢,要给弟妹捎封书信吗?”
“不知如何去写,也算了吧,反正有我爹爹的家信就行了。”杨绪青无奈道。
“也是,大婚未完便被迫分开,确实令人遗憾,”王晋叹了声,随而又打趣他道,“敢情你尽劝我来着,轮到自己心就乱了。”
“早知如此,小弟实不该误她清白。”杨绪青不由得心中苦涩。
虽口中宽慰着王晋,但岂能不明生死难料,倘战死沙场,那对谭瑶儿来言,又算什么。说已成婚,却未拜完天地,可若称其为遗孀,偏还没入得洞房,这不是毁了一生吗。
“你也是有所担忧吧?”而王晋当然听出了话中之意,以致刚刚舒展的心情,又低落不少。
“那倒不是。”杨绪青一顿,自是不会承认。
若连主帅之子,都无必胜之心,又让手下将士如何。况且,王晋还是因自己才进的军中,至少要让他看到希望,绝不能害得失去斗志,从而招来不测。
于是便笑着说道:“小弟只是因不知何时能回,怕委屈了瑶儿,倘再闹得??????”
“呔,你们两个不睡觉,又在思念自己的小娘子,倒想过俺大老粗没有?”却还未等其说完,就被耿肃走出来打断了。
这般,杨绪青便冲王晋点了下头,以示安心,又笑着问耿肃道:“大哥,你怎也未歇息?”
“憋的一肚子火,哪里睡得着,”耿肃就嚷道,“那个什么鸟安抚使,分明是在针对咱们,老子真想砍了他离去,如此朝廷,倒保他作甚,也省得受这闲气。”
“大哥,小弟知道委屈了两位兄长,”杨绪青一听,又顿感愧疚,“可咱们保的是大宋疆土,护的是黎民百姓,而不是某一人的江山,我想信,公道自在人心。”
“是哈,好像有点道理,”耿肃寻思着点头道,而沉默片刻,又显得释怀了,“管他娘的呢,若果真难活下去,让俺临死前痛快地杀上一番,也算值了。”
却是闻过两人之言,王晋倒一阵羞惭,不明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没志气,难道真是心中有所牵挂了吗,可如此岂不是违背了,那打小苦练本领、报效国家的初衷。
因此,遂将愁肠一抛,便豪迈说道:“对,咱兄弟三人,纵不能留名青史,却也没白活一场。”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杨绪青又顿然动容道,“好,大哥、二哥,我等哪怕魂断疆场,也要轰轰烈烈的杀他一回。”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何须再管那么多,生死有命,只要无愧于国家、民族,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那就行了。随而,兄弟三人的手,就紧紧握在了一处。
也再当耿肃、王晋一时默然不语,他又望着远处白茫茫中,处处泛着萧瑟、凄凉的荒野,便沉声吟道:
入夜漫天风雪,塞关第几年月?梦里思妇絮寒衣,针抽泪线落。
征人十万初捷,一半埋骨荒野。迢迢千里归乡魄,皆不过奈何。”
却是这般,岂不是词由心生,而其在外如此,可哪里知道,打从杨家父子西征后,那偌大的府邸,也冷清了许多,特别是深夜,更空荡荡的,显得可怕。
而这晚,残桐萧萧、缺月冷挂,当谭瑶儿独自来到新房,看着满床的凤枕鸾被,如何不满怀酸楚。杨绪青已去百余日,其间的相思之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虽说,已得公公口信,父子俩皆平安无事,但怎能不挂念于心。偏还要在婆婆面前,故作轻松,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思夫、思儿,偏千山隔阻、难卜生死,那种压力实是难以想象。
也当一时伤感后,就走去打开窗户,任由寒气逼人,如同那满心的苦涩,便泪涌琼目,随而口中喃道:
人人尽道相思苦,偏爱相思。偏爱相思,无穷相思无尽时。
如今识得相思苦,更害相思。更害相思,情到深处终成痴。
说完,就于那里怔怔出神,而也在这时,就听有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待回头一看,见是杨夫人,就慌忙别过头擦了擦眼泪,才问道:“娘,您怎还未歇息?”
“天儿冷着呢,小心着凉,”杨夫人一笑,去关上了窗户,而后又怜爱的看着她道,“我刚想睡呢,见这屋的灯亮着,便知道是你,怎的,又想你青哥哥了?”
“吆,这还是咱家的闺女吗,”见谭瑶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搓弄着衣角,杨夫人便笑着打趣道,“倒是害起羞来了,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辣椒,如今哪里去了?”
“娘,您就会笑话瑶儿。”谭瑶儿扯着她的胳臂,娇声道。
“想是正常,有何可臊的,”杨夫人好笑着,随之,又心疼的抚了抚她的脸,说道,“以前你和青儿还小,你公公常出征在外,那时,娘也和你一样,左牵右挂,夜夜睡不踏实。
可是瑶儿,咱现在能做的,也惟有等,再别无它法了,更要操持好一切,让他们无后顾之忧,而待凯旋时,除了还其家中安稳,还有一个绝无二样的女人,明白吗?”
“娘,瑶儿知道了。”谭瑶儿郑重答应。
“那就好,”杨夫人欣慰笑了笑,随后又柔声嘱咐道,“傻孩子,早点歇着吧,这屋子冷,别待的太晚。”
“嗯,”谭瑶儿点点头,“娘,您也早些歇着。”
如此,待她将杨夫人送走,关上房门后,可再端量着,这自己还未入过的新房,便来至床前,捧起杨绪青大婚时,所穿过的红色袄袍,温柔地抚摸着,而后竟又抱在怀里,含羞说了声,“青哥哥,咱们歇着吧”,遂熄灯和衣睡下。
也难得一夜有了个安稳觉,当次日,谭瑶儿心情好上不少的,和李巧盼在一起做针线时,而王晋与杨绪青一样征战在外,相同的思念,怎能不又聊了起来。
只听其笑着问道:“王二哥走了这长时间,你夜里梦到过吗?”
“哪有,小姐尽问这话。”李巧盼一羞。
“这有什么,你也只差去见公婆了,有何不好意思的。”谭瑶儿调侃道。
“我出身卑微,还不知道他家里看不看得上呢,”李巧盼微微一叹,“若再挣得了一份功名,那就更难说了。”
“瞧你,总是这般,有我娘保媒,你怕什么,”谭瑶儿宽慰道,“再说了,便通着王二哥的为人,他家里也绝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
“谁知道呢,”李巧盼摇头道,“打小受苦,实在不敢想象,我会有那般的好命。”
“这就叫做苦尽甘来,你便等着享福是了。”谭瑶儿笑道。
“那也是拖了您们的福,”李巧盼眉头一展,心里不禁甜丝丝的,随之又问道,“小姐也别总说我,您呢,可曾梦见过杨公子?”
“也没有,”谭瑶儿无奈道,“真是奇了怪,青哥哥在跟前的时候,老是梦到他,如今离开了,偏连梦都不见一个。”
“您总睡不踏实,又哪来的梦。”李巧盼好笑道。
而谭瑶儿“噗嗤”一乐,遂又佯装气道,“哼,反正都怪青哥哥,看回来我怎么收拾他。”
“算了吧小姐,只怕等杨公子回来了,您稀罕还来不及呢。”李巧盼便也打趣道。
“打小就在一处,谁稀罕他,”谭瑶儿口是心非道,“巴不得远远的,别烦着我才好,省得尽受欺负。”
“怕是小姐在说反话吧,依着杨公子的脾性,您不给他气受就不错了。”李巧盼又一阵好笑。
“巧盼姐,你到底哪头的,尽为他说话。”谭瑶儿嘴巴一嘟。
但李巧盼笑了笑,却没有搭话,而是稍是沉默又道:“对了少夫人,今个问个不该问的,您大婚未完,杨公子便出征了,心里就从来没有怨过吗?”
“唉,”谭瑶儿叹了口气,“说不难过是假的,作为女人,一辈子只那么一回,偏还只成礼一半,可出身臣子之家,打小便知,为国尽忠、为民尽责的道理,能有什么办法,青哥哥也只是在做他该做的。”
“待杨公子回来,一定会补偿您的,想必,较之前当更为热闹的,”李巧盼就宽解着,“再说,杨老爷不是捎有口信吗,只要知道人平安无事便好,您呀,只等着再做一次新娘吧。”
“那就连带你和王二哥,咱们一起??????”却谭瑶儿话未说完,便“哎呀”一声,竟是手指被针给刺破了,一滴鲜血也随之而出。
“小姐没事吧?”李巧盼忙问道。
“没事。”谭瑶儿将手指放于嘴边吸吮着鲜血,同时也不知怎的,心里莫名一慌。
而再打眼瞧见手臂上,被杨绪青咬的那一处似蝴蝶折翼,又如半开之花的烙印,及其所说的,今生、他世都能找到之言,就更是心烦意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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