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日子宋医官深感疲累,白天黑夜,日复一日,没有一天休息。往年患疟疾的士卒,过了处暑以后,数量会很平稳,再慢慢减少,而今年却是越来越多,完全没有停止增加的迹象。
那个白青,他初时看不入眼,但他在军营里待了这些天,早出晚归整日在医护所忙碌,宋医官不得不承认,若没他的帮助,对那些症状严重的病患施以针灸,恐怕这些天得死好几个士卒。那时小将军对他的脸色估计更加难看,说不定施以军棍处罚。
如此这样想,宋医官看着华奕朗对小白脸的格外关照和与众不同,不似以往那般刺眼,毕竟客观上转移了华奕朗对他工作的大量关注。虽然一想到小白脸揽上了采买药材的事务仍然忿忿不平,但比起病亡人数太多会挨板子,宋医官觉得现状可以忍受。
听说马上会有新的医官从云城过来,宋医官甚至有些期待,那样他是否可以歇息一两天。当初他担心小白脸取代他的位置,现在极度疲累状态下,他甚至偶尔会希望如此。只是小白脸除了治病,就是教医卒们针灸,暂时还未暴露出争权的迹象,宋医官琢磨不透华奕朗和小白脸的心思。
若说他们关系亲密无间,小将军并未为小白脸在军营中谋个职位,仍然是宋医官的助手,若说他们关系平平,这小将军又整日和小白脸黏腻在一起,不是看他医治就是和他窃窃私语。诡异,宋医官想不明白,把各种猜想赶出了脑海。
在舒湘过往的医治经验中,疟疾并不传染。可这些天她在军营里所见,完全打破了她固有的认知,她和华奕朗不停讨论,猜想和排除着导致感染患病的各种可能性。
病患稍微少了那么一点点的当口,华奕朗向宋医官请教隔离病患的可行性。宋医官一听就心知肚明,必是小将军和小白脸商议的结果,他心如明镜,自己这样一个在小将军心中毫无存在感的平平无奇医官,最好的行为准则即是少说多做,拥护支持小将军的任何决定,故他未有一丝犹豫,头如捣蒜般回应:“隔离甚好,我全力支持”。
清理营房转移病患的工作持续了好几天,医护所的医官医卒各个累得腰酸腿疼。本来病患分散于各个营,现在集中到一处,医护所的工作量翻倍了不止,个别医卒已经累病,整个医护所的工作如已经绷紧到极致的皮筋,随时可能断裂。
好消息是镇南大将军即将带着新的医官和药方药材从云城来军营。
云城里疫情日渐严重,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得了疟疾的病患,镇南将军府邸的下人中也有人染疫,好在很快好转,华弘想到军营里的情形,趁着新医官上任的机会,到军营里亲自查看。
看着华奕朗的房间竟然被白青居住,华弘大感惊讶,等他赶到医护所时,看见的恰好是白青给士卒针灸,华奕朗低头观看的情形。
他弯着腰,专注而认真,浑然不觉华弘的靠近。一边的陈啸、宋医官看着这番情景尴尬得直冒汗,陈啸大声咳嗽以提醒华奕朗,可不知为何他似耳聋了般。
身边人来人往,华奕朗并非全无知觉,但现下医护所各个忙得飞起,他因而不以为意,就连不断的咳嗽声也误认是身边的病患不适难捱所至。病患现下虽然集中治疗,但新增的病患人数并未明显减少,他和舒湘猜想着是否还有其他因素导致病疾的快速蔓延。
华弘在二人身边站立了一会,华奕朗和舒湘如同沉浸在只有二人的小世界里,或专注病患治疗,或对视颔首,或喁喁私语,对周遭的变化毫无感知。
华弘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了一把华奕朗。
突被打扰的华奕朗侧首,一脸意外地看到华弘。他直起了身,行礼道:“父亲,你来营中怎的不通报一声?”
华弘抿了抿唇,压制住了心中的情绪,神色严肃,不容置疑道:“你且跟我来!”转身走出医护所。华奕朗向舒湘点头示意,跟了出去。
军中议事营房。
华弘紧绷着脸,端坐首座,听着华奕朗禀报营中疫情病患的变化,末了,他提到若无明显好转,计划修筑专门的水渠,改善和处理水质。
华弘道:“集中病患治病,尚可理解,修筑水渠是为哪般?劳兵伤财。我看你这次从京都回来后,大不一样!天天待在医护所,不去带兵训练,像什么样子!”
华奕朗愕然,他以为即便父亲不肯定他疫病的处置,也不至于招来指摘,可父亲分明生气的模样,他是没见过前世的惨状,想到此,他继续坚持他的主张:“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对症下药,也抵不过大量的伤患。父亲现在能带几个新医官来营里,可后面病患仍继续增加,哪里有源源不断的医官可以支持我们?即便不修筑水渠,也得找其他的方法应对传播,不能坐以待毙”。
华弘满脸怀疑地盯着华奕朗:“这些都是白青的主意?”
华弘的眼里充满着不信任,华奕朗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了然,他摇摇头:“不是,和他有什么关系,都是孩儿的主意”。
“你别急着否认!”华弘的气愤终于压制不住,喷了出来:“你到底和他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并没有什么关系,华奕朗倒是希望有些关系。他的脸色有些不悦:“父亲大人都在说些什么?我倒是希望和她有些关系”。
一旁的陈啸心猛地揪起,哇,小将军真是桀骜不驯,敢为敢认啊!他预感下一刻暴风雨就会倾盆而下。
“你说什么?!你知不知你在说些什么?!”华弘声如洪钟,脸色已经气得通红。
“父亲,你听到什么了?”华奕朗平静地问。
“听到什么,还需要听吗?我的眼睛又不瞎!”华弘气得声息不稳:“你身为华家军的小将军,可知什么是表率?回来后,不练兵不巡防,天天和这个白青待一起混日子,成何体统,你到底想和他干嘛?”
回来后都做了些什么?华奕朗仔细回想回军营后的事情,他心无旁鹭,一心阻止病疫,怎么军营里的男人还嚼舌根?他抬眉扫了一圈室内的诸多面孔,猜测着谁这么暗黑。陈啸看他眼珠暗沉,似有黑冰,不由垂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不知,因他对舒湘的情愫,其言其行迥异平常,周围人人看出二人关系特殊,他却身在庐山,又无人点拨,他不知其奥。
“云城里,疟疾已然肆虐,我在营中防疫,和白青日日商讨对策,这就是我想做的事”,他理直气壮,目光沉稳地望着华弘,毫无怯意。
“你!你还要我说得多明白!这白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一个小白脸!你还把自己的营房让他单独住,和他相邻而居,你是有断袖之癖吗?”华弘的脸色十分难看,最后一句话他甚至羞耻得说不出口。
华奕朗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五颜六色难以描述。营房内的其他人等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像父亲大人想的那样”,华奕朗声色暗沉,却是笃定:“他从京都来此,确实源于我的邀约,确实为防疫而来。白青本人,我敢保证,并无甚不堪想法。今日在这儿的诸位,勿以小人心度君子腹”。
听闻华奕朗如此说辞,华弘的脸色好转了不少,他道:“即便我们都信你,军中士卒,谁不揣测,谁不腹诽,瓜田李下各避嫌疑,这些道理,你自然懂得。新的医官来了不少,防疫之事亦不缺他一人,依我之见,你们还是各自回避为宜”。
“未经我允许,谁都不能动他!谁动他,我要他命!父亲,你亦不能!”华奕朗声色俱厉:“他的营房,任何人不得入内,违者严惩不贷!”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华弘的怒气又冲上脑门。
“我很清楚自己所说所做!待疫情平稳,他自会离去!”
“应对营中疫情,就是现在军中最大的事!任何事都必须以治病阻疫为第一要务!”
华奕朗摔门而去。
“你给我站住!”华弘大吼,可华奕朗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心内阵阵绞痛。他第一次和儿子发生如此剧烈冲突,为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小白脸。他担心他们之间奇怪的关系,但华奕朗提到小白脸会离开,他糊涂他不明白,既然会离开,早点晚点区别并不太大,儿子如此激动个什么呢?
印象中,华奕朗长这么大,并无特别忤逆他的时光,即使前几年督促他习武时对他要求特别严苛,也没见他今日这个态度。华弘十分肯定,华奕朗的所有变化,和这个白青脱不了关系,他第一次急切的感受到,必须找个理由尽快赶走白青。
什么理由合适还不会刺激华奕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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