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李焱的一众人等不动神色静默站立一旁，心中却皆是惊涛骇浪。他们寻找世子妃半月有余，身强体壮的兄弟们都有累得病倒不能下床的，心中早就认定世子妃已变为阴曹地府的鬼魂，无奈李焱不愿面对现实，他们只能天天无用功地辛苦奔波。
这会儿岳州城外的湘水边，世子妃生龙活虎，在岳州城百年不遇的洪水中毫发不伤，已是让人大感惊讶。更让人迷惑不解的是，她身边多了个龙章凤姿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模样和气质半点不差于李焱，甚至比李焱还多些勇武之气，让人不敢直视和近身。
年轻男子和世子妃的手搭在一起，状态实在亲昵，世子妃也未有半分不悦之色。
众人目不斜视，直直盯着李焱，但耳朵实在没法遮挡，李焱的声音一个字不落清楚落入心田，似两军交战前的战鼓，擂得心神晃荡。
“小将军形似镇南大将军，却无大将军心魄的一丝一毫”，李焱冷眼扫过华奕朗，目光最终还是落在舒湘身上。
“大将军若知你诱骗有夫之妇，他会是何等心情？”
“世子妃，过来！”李焱眼似鹰隼厉声命令，看着二人牵着的手，刺眼得恨不得立刻上前在华奕朗手上戳几个大窟窿。
“殿下，我非故意逃避于你”，眼见李焱压不住怒气，气氛剑拔弩张，舒湘开口解释：“府署进水那夜，我被洪水冲走，若不是他救我，殿下能看到的只是一具浮尸”。
“他于我救命之恩，请殿下允我结草衔环，跟随他报恩。殿下大发慈悲，就当舒湘已不在人世”。
舒湘平静中带着坚毅，眼神没有一丝妥协的意思。
“过来！我最后给你机会！”李焱咬牙道，他竭力掩住面上愤怒，不想身后众人看出他的狼狈，但憋得微微变形的五官让他的内心一览无余。
没有任何人动弹。湘水上吹来的江风呼呼作响，舒湘在猎猎风声中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李焱退后二步，站立于身后众人中。
“殿下，求你放过！”舒湘看着他后退，启声恳求。
变形的表情恢复如初，李焱微斜着头看着舒湘，举起手无力地挥了一下，轻轻一句：“除了世子妃，都干掉”。
身后众人提剑冲向华奕朗等人。陈啸撇撇嘴，握紧了刀柄。
“勿忧，站到后面去！”华奕朗把舒湘往后推了一把，拔出银刀大步向前。
瞬时，刀光剑影砰砰作响，呼叫叱骂，两队人马缠斗在一起。舒湘站立一边，眼前只有晃动的人形，根本看不清动作，身边飘飞着刀剑击打时扬起的树叶和尘土。
唯二能看清李焱和积余，李焱抱臂站立一边，胸有成竹地冷眼观看，积余躺在马匹边浑身僵直，没人搭理和看他一眼，马匹似乎随时都会踩踏到他。
李焱颇有拿下华奕朗一群人的信心。衙役带着客栈掌柜父女向他报信时，他立即明了是华奕朗带走舒湘，除了自己的人马选了府署身手最佳的衙役多人，人数上是华奕朗众人两倍不止，没有任何理由和可能会失手。
本想若舒湘识相乖乖跟随他回，他便留几分薄面，不在她面前赶尽杀绝，事后背地里再继续收拾，万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倔强。
华奕朗的人倒也经打，到底是声名远扬华家军的精锐，人数虽是劣势，打斗中并未见丝毫颓势，势均力敌分毫不让。李焱神色变了几分。
站立一边的舒湘突然跑向积余，抓着他的肩膀拉着他远离马匹，李焱本看向打斗的目光转向她，一秒都不放过。
她可真关注些无关紧要之事，李焱皱了皱眉。
舒湘向李焱跑来，李焱一时惊讶，迅速调整表情，却不知挂甚神色合适，脸上肌肉紧绷，板着脸对着舒湘。
“帮他求情？”李焱冷声先启了口。
“殿下”，舒湘扫了一眼激烈缠斗的众多好手，目光看向李焱。
李焱人数众多，虽华奕朗擅战，现下胜负难分，但保不定岳州知府张惟均带着更多人马随后赶到，事情将更加难解。舒湘亦不想洪水刚退饿殍遍地之时，自己成为他人受伤甚至丧失性命的漩涡中心，她实在不想再增厄名。
“殿下放过他们，我可以答应殿下除了留下来的任何事”，舒湘认真地恳求李焱。
她扬头看向自己，如此之近，近到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看清她微微颤动的羽睫，白皙面容上极其细小的绒毛。
可她的话如此可笑。
“你可为我做何事？”李焱垂眸看着舒湘，冷笑道。
“殿下，若有人伤亡，我的厄名再增罪恶，殿下希望我落入如此境地？”舒湘凝睇着李焱，眼里满是难色。
李焱没有应答，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视线沉沉盯着打斗中的华奕朗。他身手矫捷，银白色弯刀寒光闪闪，似银蛇般和他融为一体，在众多围斗的衙役中所向披靡，似乎毫发未损。
江风寒凉，李焱却有些燥热，喉结上下滚动，艰难说了句：“我给过你机会，这是你自找的”。
“当初我在王府治愈殿下，在云城时我亦救回镇南大将军，只要殿下今日放过他们，日后若再遇恶疾，我必肝脑涂地为殿下所用”，舒湘不理会李焱的回应，继续恳求。
“你这是咒我？”李焱目光复又凝在舒湘脸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质问道：“肝脑涂地为我所用，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你？”
“我只要你——”
一股寒凉劲风在李焱面前倏起，李焱侧首，就见华奕朗飞身靠近，银白色刀锋劲力扫向自己的脖颈。
他何时挑开众人围斗，飞跃过来？
浑身汗毛竖起，大脑一片空白，李焱躲闪不及，闭口呆看着华奕朗近身，等待自己脖颈鲜血迸出。
“不要啊！”舒湘大喊。
她双手迎向刀锋，似乎要用力把它从李焱脖颈上推开。
电光朝露间，寒凉银刀抵在李焱脖梗停了下来。银刀凉得刺人，李焱感到颈上一瞬间的刺痛，垂首看刀，舒湘的手握在刀锋上，双手鲜血淋漓，带血的银刀泛出幽暗之色。
华奕朗收了力道，对舒湘喊道：“把手拿开！”
“你别杀人！”舒湘语气激动，手仍然握住刀锋，她一眼看出她的爱人眼里吞星噬月，杀气腾腾，她复又柔声重复：“耀之，你答应我，别杀人，好么？”
她眼神中紧张又柔婉，虽为李焱开口，却似乎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华奕朗看着舒湘淌血的手，眼中杀气渐渐消失，他心中败下阵来，手上却纹丝未动，银刀仍抵着李焱，对着他眉头一挑：“有夫之妇又如何，杀了你便是！”
正在打斗的诸人见此突变，都停了手观望。
三人紧挨着站在一起，华奕朗的银刀抵着李焱脖梗，鲜血从他脖颈出渗出。舒湘双手握住刀刃，红艳艳的血顺着手淌流向白皙的手臂，看着比李焱的脖梗更可怖。
这是要结果了世子么？李焱的随众和府署的衙役，一眼不眨地盯着华奕朗的银刀，身如抖糠。
“把手拿开”，华奕朗对着舒湘柔声中又带着不容置疑：“拿给我看”。
“你答应我别杀他”，舒湘再次柔声道。
二人在李焱面前情意绵绵地说着杀人的话题，李焱空白一片的大脑逐渐回过神来，他脸上毫无血色，似乎舒湘手上的血都源自于他。
他有些气虚，嘴上却丝毫不软：“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让你生不如死”。
又看向舒湘，眼神复杂：“世子妃，拿开你的手！”
舒湘看着华奕朗，双手仍未退缩。华奕朗忽地伸手在她手腕上连敲两下，双手顿时失力垂了下来，华奕朗一把拉住舒湘到他身后。
“陈啸，帮着包扎”，华奕朗命令道，又轻轻动了动李焱脖上的刀，脖梗上的鲜血涌得更多了。他啪啪连着拍了李焱身上的几个穴道，李焱顿时软了下来躺倒在地。
带血的银刀在李焱的华服上蹭了蹭，恢复其寒凉纯净色彩，仿佛刚刚的血腥从未发生。华奕朗将刀插入刀鞘，轻笑道：“青青让我不杀你，我便不动手”。
躺在地上的李焱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等会直接丢进这河里，世子殿下为岳州水患劳心劳力，日夜操持，竟失足大意被水冲走，若天子爱惜，殿下说不定身享国葬。不必谢我”。
李焱脸色复又苍白，强忍住爆粗口的想法，看向舒湘。她正举着双手，华奕朗的麾下为她包扎，她专注地望着华奕朗，湿润的眼里情意流转，竟是一个眼神也未给李焱。
胸中一阵闷痛，李焱控制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口中有些腥味，他吐了出来，草地上星星点点染了血色，他看着血迹愣住了。
一张手帕拂过他的唇角，李焱抬眸，舒湘蹲在身边为他擦拭唇边血迹，胸闷似乎缓解了不少。
“殿下，你若放过此事，我还是答应殿下除了留下来的任何事”，舒湘仍是先前恳求的语气，又用手帕按了按他的脖颈，李焱顿觉刺痛加剧。
“殿下，只是皮外伤，无碍的”，舒湘安慰道。
“现在是他为鱼肉，青青，你在说些什么？”华奕朗在她身后不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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