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妤竹坐起身看了看面前的参汤,一把接过咕咚咕咚喝个精光。
庄嬷嬷终于落下心头大石:“这就对了。身体是最重要的,不管什么事都先放一边,把身体养好再说。”她端起床头早已备好的鱼羹,一勺一勺的喂给小姐。
床上的温妤竹顺从的吃着鱼羹,身体仍然虚弱,但空洞无神的眼眸已经变得坚毅而明亮。
丁香和银杏在一旁看着,眼眶不由得湿润了。小姐这段时间的消沉和绝望,她们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们从小跟着小姐一块长大,眼睁睁看着小姐从那个明媚活泼、无忧无虑的少女,到如今被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模样,心就像被刀割一般疼痛。
这苏府,实在欺人太甚!
温妤竹恢复了些精神,幽幽开口:“你们放心,我已经想通了。不管我要做什么,都得把身体先养好。从今以后,有什么滋补的通通给我拿来。我要先尽快恢复健康。”
“好,我这就去吩咐厨房给小姐炖补汤!”银杏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丁香仍有些不放心:“小姐,你真的想通了?”
温妤竹看着她们,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在这伤心有什么用?只是让你们陪着我一起伤心罢了。亲者痛,仇者快,谁害了我,我要尽快找出真相。”
丁香一跺脚:“还能有谁,一定是老夫人。从小姐第一天进府她就百般刁难,现在连小姐怀了身孕也不放过,跑到小姐房中闹事,害小姐流产。她怎么能这样?连自己的孙子都不顾了?”
温妤竹眸色一沉:“那天的事只是一个引子。我早些就已经身体不适了,只不过一直用药调理才勉强保住胎。除了老夫人,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难不成是表小姐?”银杏眼中浮现起愤恨,“她早就对小姐不安好心了。”
温妤竹攥紧被子:“可能是她,也可能还有别人。总之,在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之前,这苏府任何人都有嫌疑。你们先别声张,我自有主意。”
孩子,我不会让你走的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查出这苏府,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正说话间,银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庄嬷嬷迎上去,“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厨房没食材了?小姐身子还没养好,厨房就不知道多备些吗?怎能如此怠慢。”
银杏一脸气愤:“哪有,这些是我从玉壶楼买的。你们不知道,我刚去厨房让他们做些补汤,可下人们却不停推诿,最后竟端出些剩菜残羹让我带走。我与他们理论,他们却说,老夫人下令,以后不必再关照妤心居了,所有的饭食都得按时来做。”
“什么?”丁香差点一蹦三尺,“这老夫人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她害小姐滑胎,却如此苛待小产的夫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她若怕报应,就不会做那些事了。”温妤竹轻笑,“我不缺他苏府一口吃的,咱们妤心居的用度,我还供得起。”
自从小产后,苏老夫人就再没露过面,没来看她一眼,也没差人问候过一句。她大约能猜到,苏老夫人应该是恼怒她冲撞自己,又没了大孙子,心中颇为不快,便把一切责任全算在她的头上。
银杏依然愤愤不平:“小姐供的起是一回事,他们苏府欺负人是另一回事。”
“不用理会。”温妤竹瞧着面前的菜肴,细细品尝了起来。银杏这丫头果然贴心,去的是城中有名的玉壶楼,买的都是自己平日爱吃的菜式,她们一心一意盼着自己好起来,自己怎么能辜负这一番心意。反正,在这苏府的日子也不多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她不会耗费精力在这些小事上。
温妤竹调养了几日,有了些精神。她开始好好思索整个过程。
最开始,是自己身体出现异常,而朱大夫却坚称自己脉象无异,若不是自己懂得医理,也很容易相信那些不适只是孕期自然现象。后来,自己用药调理保胎,可效果也是时断时续。再后来,便是苏老夫人来问责,自己惊怒之下导致了滑胎。
自从有了身孕,厨房日日都送补品过来,膳食点心也是她亲自验过,都没有任何问题。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胎象不稳?
她思索了一番,却无任何头绪。
罢了,先放一放。不论如何,现在还有件要紧的事要做。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温妤竹便起了身。
她让丫鬟替她好好梳洗一番,然后挑了一件素服,郑重的穿在身上,绾好发髻,却不戴任何配饰。
“备好马车,待会我们去一趟万华寺。”温妤竹吩咐道。
她打量了屋子一周,那些小小的玩具绣球,衣服鞋帽,现在看着心里依然会被深深刺痛。
她扭过头不敢再看,让丁香将那些物件全都打包好,放进一个锦袋。
她站在铜镜前打量着自己,未施粉黛,却是面若桃花,身着素服,倒更显清新脱俗。这样干干净净的去寺庙,佛祖一定会接纳。
丁香和银杏今日也未打扮,收拾妥当便跟着妤竹出了门。
温妤竹来到万华寺,望着寺门上亮闪闪的三个字,眼神满是敬意。
在寺门外,她便松开丫鬟的手,开始三步一跪,九步一拜,向大厅前进。她的手中,紧紧抱着那个锦袋。丁香银杏跟在她后面,也是一路叩拜。
终于来到佛前。温妤竹将锦袋双手奉于案上,又精心挑选了一束香烛。她恭敬地跪拜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凝神,口中虔诚的默念着心中的祈愿。
孩子,你若在天有灵,就去投胎到一个好人家。我对不住你,未能保护你平安降生。请佛祖庇佑,一定要保你下一世平安顺遂。
随后,她小心翼翼地点燃香烛。轻烟袅袅升起,缭绕在大殿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让她的心神终得片刻宁静。
完成祈福,温妤竹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她正欲起身,却发现一旁的地上躺着一只香囊,另一侧的蒲团上,一位身量纤纤的夫人正在颌首跪拜。
温妤竹拾起香囊退到一旁,待那位夫人站起身,她便走过去将香囊递上:“夫人,你的东西掉了。”
“多谢。”那夫人转过头,两人都愣住了。
原来是江子烨的新婚夫人,崔氏。
崔氏正欲施礼,一眼看到温妤竹扁平的小腹,仿佛意识到什么,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夫人,你这是——”
“没关系。”温妤竹平静的说,“我今天来,就是为我的孩子求一个上好的轮回之路。”
崔氏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同为女子,她深知这种事对于女人的打击。此时,任何宽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在她的眼底,也聚着一汪泪水。
温妤竹率先打破了僵局,向她问道:“江夫人,你也来上香吗?”
崔氏轻轻拭了拭眼角,挤出一抹微笑:“相公近日又有差事要办,我来为他求一个平安。”
天色尚早,温妤竹不愿那么早回苏府,便邀崔氏一块在庙中品茶,崔氏欣然答应。
二人坐定,温妤竹道:“江夫人真乃贤良之人,特意到佛前为夫君求平安,你们夫妻二人一定是琴瑟和鸣。”
“他是我的恩人,我愿用一生报答他。”说起夫君,崔氏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眼中也泛起了光。
“恩人?”温妤竹一脸疑惑。
崔氏笑笑:“少夫人有所不知,我自小便被许婚给父亲的至交之子。我原本一心一意学习妇德,想遵从父母之命,日后做一名贤妻良母。谁知待我及笄时,未婚夫却到我家来,扬言遇到心上人,执意要与我退婚。虽然两家长辈极力劝合,可最后不知未婚夫用了什么方法,竟让父母同意了。两家的关系也就此决裂。”
“当日我被退亲,父亲大怒,认为我让家族蒙羞,扬言要将我逐出家门。那时的我,是走投无路,整日以泪洗面。我常常想,不如一条白绫了此余生。可就在此时,表哥突然主动找上我家,向我父母提亲求娶。父母一时喜出望外,欣然答应。由于表哥的家世更好,父母甚至还感激我攀上了高枝,自此再没为难过我。若无表哥,我想我早已不容于世。”
温妤竹听完,心里一阵感慨。这世道,女子被退婚,多半会被世人看轻。人言可畏,甚至家族也会被连累。很多被退亲的女子不堪受辱,宁愿自寻死路,或是绞了头发遁入佛门。崔氏这般柔弱的女子,若是被退婚,又遭家族责难,大概会生无可恋。
当然,男子若要迎娶被退亲的女子,也是要承受巨大的压力。这样的女子坏了名声,多半不会有好人家心甘情愿的接受,所以只能屈就些贩夫走卒,市井小民。即便如此,婆家也不一定会待见。像江子烨这种贵家公子主动登门求娶的,的确是少之又少。
看来,放浪不羁的江子烨还有副侠义心肠。温妤竹不由得在心中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江夫人有幸嫁得良人,实是有福之人。你们夫妻二人,也算是天作之合。”
崔氏似有些心事重重:“不瞒少夫人,我心里始终觉得对不住相公。他本可有更好的选择,他能力出众,身世显赫,却偏偏为了救我委屈了自己。我明白,为此事他定承受了不少压力,所以,自我嫁她的那日起,便处处小心服侍,他却待我如珍如宝,从未有半分轻视。公婆偶有刁难,他也挡在我前面为我摆平。我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温妤竹感慨道:“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若是那公子不与你退婚,你也未必会遇到这么好的夫君。像你这般的姻缘,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
崔氏眼底含着一丝落寞:“可我始终害怕,万一哪天他后悔了,我是不是又会被打入地狱。眼前的幸福似乎都是做梦一般,哪天梦醒了,一切就都恢复原样了。”
温妤竹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像她这样的境遇,一下子从平地跌落谷底,又从谷底升到云端,多半会有不切实际之感:
“你不用这么提心吊胆。如今你们二人已成夫妻,既然他珍视你,你感激他,你就与他好好过,不要想其他。夫妻琴瑟和鸣的生活,哪怕能多过一天,也是好的。咱们谁也无法预料未来的事,就不要杞人忧天。更多的,是要着眼于当下。”
“多谢少夫人开解。”崔氏神色松弛了些,吸了吸鼻子:“我与少夫人见面不过两回,便觉亲切。我平日性格木讷,也没什么知交好友。少夫人既与我夫君是故交,不知能否唤声姐姐?”
温妤竹拉了拉她的手:“妹妹言重了,我也觉得与妹妹颇为投缘,既如此,往后我们二人便姐妹相称。”
虽然陆沁瑶也唤她姐姐,可这两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崔氏的这声姐姐,是真心实意的想与她交好。而陆沁瑶的那声姐姐,却是满满算计的味道。
崔氏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姐姐,相公性子直,有时说话容易得罪人,但其实是有口无心,姐姐莫要与他计较。”
温妤竹笑道:“你真的挺了解他。”
崔氏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红晕:“我与他,也算日久生情。当初是走投无路,想着一生一世服侍他,也算报答他的恩情。可慢慢发现,他的确是一个好夫君,我从心底爱慕于他。我能嫁于他,真乃三生有幸。”
温妤竹心里暗暗感慨,真是姻缘天注定。
崔氏是位传统的贤妻良母,以夫为天,也幸好她遇到了江子烨。否则,以她这样柔弱的性子,要是遇上一个难缠的婆家,真是会被磋磨致死。看来,良善之人自有天佑。
锦福堂内。
杜嬷嬷替苏老夫人打着扇子:“老夫人,听说大少爷快回来了,就这两天的事。”
“回来就好,省得我日夜挂心。”想到马上就能见着儿子了,苏老夫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条。
“这——”杜嬷嬷提醒道:“老夫人,你忘了少夫人小产的事了?”
苏老夫人漫不经心的笑道:“这有什么?你不也说,是她自己不懂事,才导致小产。等文霖回来,自然会替我教训她。”
杜嬷嬷有些担心:“话虽这么说,可那日那么多人在场,老夫人只怕无法置身事外。”
苏老夫人轻轻呡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放心,文霖这孩子我了解。他一向孝顺,怪不着我。只要我提点他两句,他就知道该找谁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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