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酒水畅饮,茶点随意取用。
通宵达旦,尽兴狂欢。
见不着姚黄的,也与好友喝得酣畅痛快。
更有觅得其他佳人的。
众人一股脑儿来灌郝景,郝景志得意满,来者不拒,喝得烂醉。
看他俊颜通红,眼神迷离,话都说不成溜,他随身小厮便为难:送回家罢,让家里知道喝成这样,自然不好;可总不能宿在百花楼。
白妈妈说无妨,不远处鸿宾驿馆已经提前包了场,各位官人喝醉了又不便留宿的,尽可由百花楼的小厮引着去此处歇息,和酒水茶点一样,也不要钱。
众人皆道好。真是考虑得面面俱到,周到到家了。
郝景歪在他家小厮的肩膀上,手里还抓着那牡丹花不放。
我跟着白妈妈送他们到门口,又目送着走进夜色里。
进楼,抬头往姚黄房间望去,她果然正站在栏杆边看着楼门这边出神。舞裙都还没换下。
发现我在看她,她深深地看我片刻,转身回房去了。
我扶着将仲的手上楼。不管别人怎么狂欢,我要睡了。
忙了一个月,累了一整天,我只想睡觉。
可是将仲却不过放过我。
而且动作异常粗鲁。
我二话没说,喊了白水。
白水将他打断了三根肋骨。虽然平日里两人并无冲突。
只需我一句话而已。
白妈妈听见动静赶过来,我便一五一十地说他如何欺负我。
做尽了委屈小女子情态。
白妈妈又是抱,又是拍,又是哄,才将我哄得破涕而笑。
郎中也已经给他包扎好了。
白妈妈问,可还让他宿在我房里。
我低着头,嗫嚅道:“是我下手重了,让他歇在我床上罢。”
白妈妈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走了。
将仲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我侧坐在床沿,看着他。
我知道他有情绪要发泄。虽然我不清楚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样的。
但我是人,不是他发泄情绪的工具。
他还不配。我更不会那么作践自己。
可他为什么不愿意说给我听呢。
如果他愿意做戏时在我耳边说给我听,我再困倦也不会推开他的。
我脱下鞋袜,轻轻爬上床,睡进里侧。
自始至终,将仲都没有呼过痛。
我甚至怀疑,他本就想让白水打他一顿的。
并肩这么躺着,我好几次想说点什么,发现最终还是徒劳。我根本开不了口。
只好胡乱睡过去。
半夜他迷迷糊糊中啜泣,喊疼,喊娘,还喊一个叫“猗猗”的人。
猗猗。
我前世的小名就叫猗猗。我一时有些怔忪。
后来才想起,那怎么可能是我。他又不曾知道我前世小名,他唤的是他的心上人。
我把手递进他掌心,希望能帮他缓解疼痛。他力气大得都快把我手指捏断。
我咬牙忍着,实在忍不住了,我说将仲,你放开。
他堂堂七尺男儿,睡梦中哭道:“猗猗,对不起,别离开我……”
我一夜没能合眼。
从月光冰冷,破晓前浓重的黑暗,再看到温柔的日光描摹他的侧脸。
他快黎明时才渐渐昏睡过去。
我将手指一根一根从他手里掰出来。
蹑手蹑脚下了床,将窗子推开一道小缝,坐在窗前想事情。
窗外雪意泼洒,湖面结冰如镜,风一吹,将冰面落雪卷起,像一缕香魂。
有时候做梦会梦见身体原主的事情,但都是支离破碎。
没头没尾的事情。
梦里的人也是支离破碎。有的看不见眼睛,有的看不见嘴巴,有的看不见脸。
不知道她逃婚是为了谁,如果知道逃了会被得半死卖进青楼,她还会不会逃。
她如烟消云散,而我现在要来收拾她的烂摊子,想方设法绞尽脑汁也要逃出去。
可是逃出去……能去哪儿呢?
在风口坐久了,被寒风撩得有些冷,我支起身子关窗。
关窗时有些犹豫,总觉得哪里似乎不一样了。
起身去倒水喝,提起茶壶时才想起:是力气回来了。
三个月已过,药效散尽。
恢复力气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逃跑,而是喂将仲吃饭。
左边一根肋骨,右边两根,他现在胳膊动弹不得。
这些事本来不需要我动手做。
可既然要演戏,那就演全套吧,我想。
再者,害他陪我演那些生理上心理上都很不舒服的戏,我心里其实一直过意不去。
不得不说,我很不会伺候人。比他还不会伺候人。
喂他喝粥,不是还没到他嘴边就滴在衣服上,就是塞不进他嘴里,沿着嘴角流下来。
如果不洒不溢,汤匙里一定没什么东西,他根本喝不着。
半碗粥,累得我大汗淋漓。
毕竟药力刚解,肌肉骨骼一时还不适应。我胳膊酸痛得怎么抬都抬不动,硬抬起来也哆嗦。
气得我把银汤匙往青花小瓷碗里重重一搁。
将仲看着我气鼓鼓的模样,竟忽然笑了一下。
见我吃惊地看着他,那笑意又渐渐消失不见了。
早知道我就忍住别盯着他瞧了。
郝景烂醉,今天定然不能早起,因此我也不必早出去,有时间跟那碗粥作斗争。
后来实在觉得这事对他对我都是一种折磨,只好把胭脂叫进来。
胭脂做事心细。
我在一旁看胭脂如何喂粥,心里默记要领——虽然我觉得实际动手操作肯定又是另外一码事。
差不多喂完时,白水敲门进来回禀说,郝公子到了。
不止郝景到了,我当时给姚黄圈定的那三个人,一齐到了。
吴桐阶,萧世祯,郝景。那三人是我从将仲给的名单里精选的。
把百花楼常来的公子哥儿的朋友圈画个图,交集最多的人中,他们三人最为合适。
他们本人初来乍到定州城,但他们的朋友都是这儿的熟客。
朋友是风月场上的人物,他们必然也不排斥青楼。平常聊天,难免聊起姚黄,再听说百花楼有如此盛事,少不了来凑热闹。
这三人恰好也关系不错。这不,搞定一个郝景,另两个也来了。
不过郝景头一天见美人,这俩人就找上门来当电灯泡?也不知道这三个人脑回路是什么样的……
以这三个人的身份名气,都来对百花楼而言,自然没有坏处。多多益善。
事情超出预料,但我相信姚黄能应对自如。
虽然萧世祯那本要薄一点,但三个人的资料都说得上是详尽。身体状况、性格、爱好、家庭状况、履历、与何人交好交恶……吴桐阶的那一本,连他在家宠哪个小厮都写着。
真不知道将仲和白妈妈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有这些资料打底,姚黄说的每一句话,自然妥妥帖帖熨在他们心窝子上。
解语花的最高境界是心有灵犀,姚黄一时单凭自己做不到,就只好借助资料了。
没想到美人这般解语,还有人放过那一刻千金,出来透气。
我本是在门附近站着,想听一会儿就走,没想到有男子无声无息地出门拐弯,差点跟我撞个满怀。
我向后趔趄一步,那人眼疾手快将我腰肢揽住。眼睛警觉,迅速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我穿着秋香色褙子,衣袖上绣一枝红梅,雨过天青抹胸,腰上系一条湖水绿湘裙,颜色清冷,不像是百花楼的人。当然,更不像外头的“良家妇女”。
对方一身宝蓝袍子,剑眉飞挑,鼻梁挺直,蔷薇花瓣一样风流红润的嘴。一双形容不出的黑白分明的俊目,说清可见底,却又深沉黝黑,说光彩夺人,光华好像又都被他收敛着……
我当然一眼认出他。萧世祯,我见过他的画像。他的全部资料现在正躺在我抽屉里呢。
他上下打量完,笑道:“今儿个好运气,百花楼轻易藏着不给人见的魏紫姑娘被我撞上了。”
他称呼我为“魏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叫我。不过我从他眼神里读出,他是看穿我身份了。
我从他手里挣脱,也不否认,欠身福了一福:“见过萧二爷。”
萧世祯笑道:“姑娘认出我了?”
我摇头,笑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过云无留意,春闺梦里人。”这就是笑男子留连风月处处留情的意思了。
他折扇一合,哈哈大笑:“不知有没有幸,入姑娘的梦一探呢?”
我微微一笑:“或许吧。”又福一福身,转身便走。
萧世祯本以为我会继续跟他明枪暗箭你来我往,没想到我这么快鸣金收兵。
走到转角楼梯口,我余光往姚黄门前一带,他还站在原地往这边看过来。我只装不察,径自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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