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出去施粥的姑娘们回来都说,觉得粥摊被人盯上了。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破坏,但总感觉有阴恻恻的眼光落在她们身上,令她们毛骨悚然。
我见她们实在不安,便说我亲自去看看。
萧世祯的军队向南推进顺利,青州作为大后方,局势日渐平稳,百业复兴,流民或是回乡,或是在本地觅得生计,总之需要领粥的人比从前少了许多。
今日来领粥的人群,面貌与以往没有不同。我一面舀粥,一面四处打量,从早上直到中午,都未发现异常。
到了黄昏时分,日头西斜,夕阳的暖黄洒落我面颊衣襟,我心里想起一些温暖的过往,又想起我的虎儿,心里暖洋洋的。
忽然,我感到有一道目光在看我。
抬头左右瞥几眼,却寻不见。四周走来走去的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而奔忙。
可我低下头继续舀粥,却又感觉那道目光还在。
虽然并未如姑娘们所说那般“阴恻恻的”,但到底被人盯着看是有些不自在。
这时有人接粥碗时手指轻轻擦过了我手背,我受惊猛然抬头,只见面前的人低着头,宽大的草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我只看见了他下巴泛青的胡茬和喉结上的疤痕。
那疤痕……
是将仲?
我心中猛然一动,待要看清他,他却匆匆走了。
那人离开之后,我再没有被人注视的感觉。天黑收摊,回到小院,我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向谢妈妈问起,她是否听说过百花楼的小倌将仲。
谢妈妈神色一凛:“你见到他了?”
我摇头:“只是有个人有一处与他一模一样的疤痕。”便将今天的事说出来。
谢妈妈敛眸思索片刻,说道:“若真是将仲,你作何打算?”
我苦笑:“我在妈妈手上,由得我自己打算么?”
谢妈妈问我:“你与他,究竟是……”
我说已无瓜葛。只是当年许多事,我想弄明白。而且他突然出现,是否意味着有事要发生,我有些担心。
谢妈妈又问:“当年哪些事?”
我说:“今天我不能告诉您百花楼里的事,以后也定不会告诉别人关于您和燕春楼的任何事。还请妈妈放心。”
谢妈妈笑叹道:“相处许久,你怎么还是这样的防备?我不是向你刺探什么……白氏都已经死了,我还打听什么?再说,你知道的,恐怕还不如我多……”
白妈妈?死了?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谢妈妈叹道:“她……她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今天不与你说这些了。改日再说。你歇息罢。”
我说声“是”,便起身送她。
走到她近前,听见她低声问:“如果将仲来寻你,你判断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我明白地向她流露出困惑来。然而她却不解释,笑笑便走了,留我一人在门口出神。
如果真是将仲,他会不会对我不利?
我不知道。
将仲永远是个谜团。
他平时温柔细致地照顾我,却又冷淡寡言。
他为我挡了姚黄的匕首。
姚黄死了,他说他不恨我。
他睡梦里喃喃唤“猗猗”。
他说他栽在我手上两次。
他临走前疯了似地吻我又抱我。
他明知我与他双双中了合欢蛊,却抛下我自己一个人跑了。
……
其实我连将仲的真名到底是不是“萧阮”都不知道。
今天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虽然看不到脸,但熟悉的身形、轮廓、疤痕还是击中了我。我有一瞬间的泪意,仿佛在那个瞬间被他拉回了置身百花楼的岁月,所有的苦楚和苦楚中与他相关的微弱的丝丝甜意将我包裹,我想问他,把所有问题问清楚。我想要答案。我已经不想和他继续有任何牵绊,但我想知道那段时间我的所有情感到底落在了哪里。
第二日,我又去施粥。
来领粥的人忽然少了许多,来的人也都惶惶不安的模样。
我忙打听到底发生何事,听闻燕侯麾下一名将军在兖州反戈。
青州与兖州相邻,战火或许很快就要蔓烧到这里。
我大惊,心里不由得又盘算如何避难。
我每次出来施粥,虎儿都在谢妈妈手里。谢妈妈治家谨严,我们母子要想从谢家逃出来,难于登天。要想逃,只有跟着谢妈妈一起逃。若谢妈妈不想逃,便只有帮着她出主意,如何在乱军中存活。
燕春楼这样的地方,极容易被兵匪蹂/躏。
我心里盘算着,隐隐又盼望着将仲出现,但他没有。
从清晨,到黄昏,连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都没有。
没有人盯着,安全了,可我却莫名感到失落。
罢了,既然是往事,就让往事埋葬了罢。踏进小院门槛时,我想。
往正房去,却见谢妈妈正等我。
“萧阮——就是将仲,在兖州反了。下一步,极有可能进攻青州。”
我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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