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公孙仪叩击案几的手几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
梁太医小心地抬眼打量着他的面色,斟酌着说道:“陛下,贵妃娘娘体寒甚重,是那年落水的寒气未除,又添阴寒之药加重寒性的缘故。”
察觉公孙仪面色难看,梁太医战战兢兢,忍着胆怯将话说完:“虽臣还未给娘娘把脉,但臣看了今日方太医所写的脉案。娘娘腹痛,本就是旧疾。”
言下之意,就是和昨夜的房事无关。
梁太医又擦了擦快滑到下巴的汗珠。只盼着公孙仪能听懂他的未尽之言才好。
昨日的疯劲儿早就过了,他此时也不明白自己怎就那般胆大,说出那番保证之言来。
他现下,可怕死得很。
公孙仪瞥了他一眼,“你让朕如何再信你?”他冷声问。
梁太医“噗通”便跪在了地上。
作为一名太医,若得不到帝王信任,那他的性命也堪忧了,何况这是皇帝亲口所言。
“陛下,何出此言?”他颤抖着嗓音问道。
公孙仪盯着跪在地上的老头子,见他头发都是花白的,此时跪着,身子抖得像筛糠。
分明头疾已经被压下去了,但此时他却无端地有些烦躁。
“你说,赤阳果的药性可下行,但朕今日头疾发作时,剧烈程度可比往日更重。”
侍立在侧一直未说话的裴叙猛地朝他看过去。
陛下今日头疾发作了?怪不得今晨……他还以为是陛下过于担心贵妃娘娘身子的缘故。
可他竟没有看出来,他真不称职。裴叙想,心里内疚。
跪在地上的梁太医也是一怔,他略一思索,便冷静了下来,身子也不抖了。“陛下,可否让臣替您看一下脉象?”
他知道陛下不信任他的原因了,涉及医术,这倒好办。
梁太医稍稍松了口气。
这条命应当可以保住了。
“起来。”公孙仪将手放在案几上。
“是。”梁太医站了起来,上前替他细细把脉。
待他收回手时,内心已经笃定,“陛下,臣昨日所说绝无虚言。”事情根由在于他昨日信誓旦旦的一番保证,他便先继续肯定昨日所言。
“您体内的赤阳果药性,有些许已被引出体外。但今日头疾发作剧烈,乃是您过于担心贵妃娘娘之故。”
梁太医解释道:“陛下,臣提过,赤阳果药性上冲。您心绪起伏波动较大的时候,便会加剧它的上冲。”
话落,公孙仪抬眼逼视他,“梁太医,朕还能相信你么?”
梁太医这回没有再跪下去,而是退后一步、深深躬身:“陛下,您可再给臣一个机会。”他道,没有顺着公孙仪的话接下去。
公孙仪凝视着他,良久,应了。
“去看看贵妃可方便,”他让裴叙将人带出去,“让梁太医给她看看。”
二人走后,卫一不知从何处蹿出,落在公孙仪面前。 “陛下,昨夜抓到的人是个死士,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死士和暗卫不同,死士一旦被捕,便要自尽。
但昨夜被抓之人,没能自尽就被暗卫手更快地卸了下巴。纵然如此,他的嘴还是撬不开。
公孙仪站起来,“无用之人,便不用留了。”
卫一领命。
昨夜抓到人时,他也很快想通,为何安静了些许日子的皇宫,夜里还会来人了。
无非就是梁太医在非诊脉时间一脸兴奋地跑去清心殿,让有心人看到心有揣测而已。
昨夜夜探坤宁宫,却不想陛下在宫中布置了暗卫守护,只得无功而返。
“让暗卫们夜里都警醒些。”公孙仪迈步朝殿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坤宁宫附近,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莫惊吓到贵妃。”
卫一低头应是,他听得昨夜守卫的暗卫说过,他本要动手,但被陛下阻止了。
“陛下放心。”知道公孙仪对徐乐蓉的看重,他补了一句。
公孙仪“嗯”了一声。
卫一抬头再看,哪里还见他的人影。他出门时,便见公孙仪早已追上裴叙和梁太医二人,先他们一步进了坤宁宫内殿。
“唯唯,”公孙仪轻声唤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徐乐蓉,“我让梁太医来给你看看。”
徐乐蓉顺着他的力道慢慢起了身,依偎进他的怀中,闻言清醒了几分。
【那陛下好些了么?】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轻轻揉了揉,【头可还疼?】
公孙仪抓住她的手,在她指尖吻了吻,“无碍,唯唯莫担心。”
正说着,裴叙的声音在明间响起:“陛下,梁太医来了。”
“进来。”公孙仪淡声道。
梁太医进了内室,见贵妃娘娘被年轻的帝王搂着半躺在他怀中,也不敢多看,只行礼后上前,将三指搭在被盖了一方帕子的纤细手腕上。
片刻,他沉声道:“陛下,娘娘,贵妃娘娘的身子无碍,确是陈年旧疾引起的宫寒之症。”
“龚太医开的药丸子可以继续吃,臣再开几张食方,娘娘先吃三日。”
公孙仪摩挲着怀中人纤细的脊背,“可。”
梁太医定了定神,知晓自己当是确然无恙了,也不敢放松,只恭恭敬敬道:“接下来几日赤阳果药性无法下行,陛下又因过于忧心而激发了药性。”
“陛下接下来几日头疾可能会发作得比往日更厉害。”
顾忌着徐乐蓉在场,梁太医说得隐晦,但也足够二人听懂了。
徐乐蓉担心地握住公孙仪的手。
公孙仪反握住她:“没事。”他温声道。
梁太医听得一向冷声的帝王乍然发出如此温和的声音,一颗心颤了颤,眼角余光悄悄地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
无他,他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可比不得年轻温柔貌美的贵妃娘娘,他才悄悄看了一眼,便被敏锐的帝王察觉,冷冷地扫过来警告的目光。
吓得他立马端正自己的态度。
“十月冬狩,你也随行。”公孙仪道,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亦可带家眷同往。”
梁太医高兴地应了一声。
不只是听到冬狩开心,还有为“可带家眷同往”这个恩典。
多年前的四季田猎,太祖皇帝也有带太医们同行的,毕竟狩猎、军演嘛,总有人磕磕碰碰的。
不止如此,有些贵人或家眷体弱,也总有要看大夫的时候。
但可从未有过太医可带家眷同往的先例。
毕竟,太医在百工之一,便是名头再好听,再是为宫中贵人医治疾病,地位也总是低下的。他虽是太医院院首,也不过是五品官。
梁太医暗忖,莫非陛下觉得我这老太医也实在可怜,便给了个恩典?
“梁太医,”见他有些神游,公孙仪叫了他一声,“还有件事。”
待他愧疚又绷紧了心弦,公孙仪才继续说下去:“冬狩之时,朕会宣布你已找到医治好贵妃耳疾的办法。”
这……
梁太医抬起头来,触及公孙仪冷淡的目光,才应了声是。
罢了,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何要让他抢了龚太医的功劳,但他照做便是。
“龚太医那里你不必管,也不用特意去徐国公府找他,朕自有安排。”
“陛下,臣记住了。”
“下去罢!”
“诺。”
待得人离开,再听不见梁太医的脚步声,徐乐蓉才担心地坐直了身子。【陛下,您的头疾……】
她的话,消失在温柔却灼热的吻中。
公孙仪抵着她的额头,亲昵地用鼻尖去蹭她,“唯唯,你可好些了?”他不答反问。
徐乐蓉点点头,【龚太医的药丸子很有用,我已经不疼了。】只是难免腰酸腹胀,身子无力,但总归她也习惯了。
“原来做女子竟会这样不易。”公孙仪怜惜地亲亲她的脸,“这月事也真不是个好东西。”
徐乐蓉:“……”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只笑得身子都在颤抖,最后倒在他怀中。
月事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尤其她每回来总要折腾掉她半条命。
但这话从陛下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好笑呢?
公孙仪不懂她为何发笑,但只纵容地揽紧了她。
他也心疼的,见她笑成这样,全无半点仪态,喉间却没有一点笑声发出来,哪怕只是微微的一点声息。
他爱怜地在她面上落下轻吻。
直到徐乐蓉唇边的笑意一僵,他才紧张地问她:“怎么了唯唯?可是又疼了?”
徐乐蓉摇摇头,有些窘迫。笑得过于厉害忘记自己正来着月事,导致漏得有点厉害,这样的事也太尴尬了些。
【陛下,您可否先出去?】她尽量让自己神色自然些,【我要去更衣。】是真的更衣,她得换月事带了。
公孙仪不解,他又不是没给她换过衣裳。“你身子不适,我给你换。”他自然道。
没等徐乐蓉回答,他便继续道:“唯唯,你早时拒绝过我一回了。”他声音有些“委屈”。
徐乐蓉:“……”陛下是小孩子么?
“莫非唯唯觉得我有些变态①?”公孙仪抱着她不放,“唯唯,我只是担心你。”
公孙仪本非如此黏人之人,只他的唯唯体弱、是早逝之相,她一进宫他就知道了。但他能怎么办呢?他还是无法抑制地喜欢上了她。
他不过是,想再了解她多一些,哪怕是他才从梁太医那里得知的月事。
这么一想,他确实挺变态的。
徐乐蓉无法,只好答应了他。
察觉到公孙仪见到她月事带上那刺眼的血迹时,神情有些低落,她握住他的手,用了些力道,才松开。
重新回到内室,“唯唯,每个月你都会这样么?”公孙仪轻声。
精血为身体根本,她却每个月都要这样流血,还要像今晨那样痛苦,她身子这样弱,怎么受得了?
①变态:古代“变态”一词跟今意不同,本文里就当它意思一样好了。
啊啊啊,这情节!我在写什么?![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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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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