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刚进宫时陛下折腾她一两回她都受不住,但近来二人比新婚时还要荒唐,她也都受住了。
但这话却是不能说的,她绷着一张脸,努力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梁太医虽是医者,但年纪和她祖父差不多。
她对着梁太医,有如面对家中长辈,这种房中事实在难以启齿。
公孙仪握住徐乐蓉另一只手,怕她更不自在,也没说什么,只道:“继续。”
梁太医收回目光,继续往下讲:“但娘娘身子还是弱,尤其这段时日千万不要受凉。”
“臣今日会换个药方,娘娘继续喝着。”
“膳食方子可不必换,但若是娘娘想换点新鲜吃食,臣也可以另开一张。”
公孙仪直接道:“换一个方子。”他捏了捏徐乐蓉的手,替她回答。
徐乐蓉点了点头。
药膳一般都不怎么好吃,且尤其寡淡,吃上个几日便腻味得慌、再难下咽。便是公孙仪不替她作答,她也会让梁太医换一道膳食方子的。
梁太医应下。
片刻后。
见梁太医开完药方和膳方,收拾好医箱正要走,徐乐蓉摇了摇公孙仪的袖子。【陛下,你也让梁太医看看。】
“我?”公孙仪出声,带了一分诧异,“我昨日才让他看过的。”
闻言,梁太医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他悄悄朝一旁的年轻帝王和贵妃娘娘看过去。
一行人此时正在内殿的花厅,裴叙不在,旁边只有徐乐蓉贴身的梅兰竹菊四大宫女守着。
她们比梁太医还怵威严深重的公孙仪,视线没敢乱飘,故而梁太医的小动作没人发现。
不,还是有人发现了的。
但公孙仪懒得理他。
他和自己的贵妃对视了一会儿,在她眸中的坚持下败下阵来。
“梁太医,”他开口,终于舍得分给他方才不愿搭理的人一个眼神,“过来给朕看看。”
梁太医闻言,便将肩上的医箱重新放下,上前替公孙仪把脉。
如公孙仪所言,昨日梁太医给徐乐蓉诊完脉后,便到清心殿给他看过,道是他的脉象好了些许。
只是,梁太医三指才搭到他的脉搏上,神情霎时就变了。才过一日,陛下的脉象怎么……
见他脸色不对,徐乐蓉心里惴惴,不安的目光在公孙仪和梁太医之间游移着。
公孙仪递给她一个安抚的柔和眼神。
徐乐蓉微微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样近的距离,梁太医却没发现两人的眉眼官司,只一心想着他手下的脉象。
他不说话,便无人开口,花厅一时十分安静。
将近一刻钟后,梁太医终于收回了手——今日他把脉的时间尤其的长,长到让人几乎无法忍受。
久到花厅中几乎落针可闻,是以众人微乱的呼吸声十分清晰。
梁太医在这样的安静和呼吸声中,用尽所有克制力,艰难地让自己保持冷静思索着。
“陛下,”他小心地开口,“今日您的头疾是不是发作过了?”他问。
陛下的头疾竟已发作过了么?她竟没看出来!
徐乐蓉担心地看着公孙仪。
公孙仪握住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滑腻的手背上慢慢摩挲过,安抚着她。同时,他朝梁太医点了点头。
【怎会如此?】明知梁太医不会手语,徐乐蓉依旧忍不住“问”道。
怎么办?他可半点手语都不会!
梁太医求助地看向四大宫女。
秀竹接收到他的疑问讯号,刚要开口替自家娘娘解释她手语里的意思,公孙仪已经开口。
“娘娘问你,朕怎会如此。”他的语气微凉。
梁太医听出帝王话中的不满,心里一凛,下了决定:从这里出去他就去找人学手语。
但现下,这不是重点。
“陛下。”梁太医大着胆子和公孙仪对视,目光朝一旁的梅兰竹菊游移着。
那意思是:陛下,当着宫女们的面,他能说么?
公孙仪看懂了他的顾忌,微微颔首:“说罢!”
梅兰竹菊是唯唯带进宫中的人,她觉得可信,他便也相信她们不会泄密。
梁太医点了点头,低垂着视线,不敢去看贵妃的脸。“陛下,臣之前说过,您在北疆中的毒,性烈;但经过赤阳果的压制,已经蛰伏起来。”
“而赤阳果霸道,一部分压制了余毒,一部分过强的药性上冲至头部,从而引发剧烈的头疾。”
公孙仪点点头,这他知道。
给他用赤阳果压制北疆烈毒的毒医邹进,也是这么说的。
梁太医方才说那些公孙仪和徐乐蓉都已经听过的话,当然不是为了替宫女们解惑,方便她们理解用的。
而是,作为他接下来所说之话的铺垫。
他道:“臣进太医院之前,曾为求到药王谷的一个病人医治过。”
“那病人所患之病为‘肝阳上亢’,须得好生服药,否则极易反复。”
“但那病人不听话,往往喝了一个疗程的药,第二个疗程就不愿意再喝了。臣替他把脉时,便会发现,他的病症会比喝药前还要更重些。”①
公孙仪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朕如今就和那病人的情况类似?”
梁太医点点头,心底微松。这不好解释,但幸好陛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陛下,正是如此。”
“这和上回娘娘身子不适时,……陛下头疾发作是一样的情况。”瞥了一眼云英未嫁的四大宫女,梁太医含糊将其中的话带过。
“只上回陛下因着担心娘娘,忧心过度,故而臣没敢做下定论。”
“这段时日,娘娘替陛下引出了赤阳果部分药性,但昨夜……” 顾忌着贵妃的面子,他点到为止,“故而今日陛下头疾会再次发作。”
且程度比昨日之前还要再重些。
有些事梁太医说得含糊,但作为当事人,徐乐蓉很轻易就听明白了。
昨日她身子不适,陛下便没有动她,只抱着她规规矩矩地睡了一夜。
联想到方才梁太医的一席话……
怪不得,今日她发现陛下身上的清苦气息越发重了,明明昨日她闻着还淡了些的。
梁太医走后,徐乐蓉将头靠在公孙仪身上,双眸湿润。【陛下头疾发作,为何不和我说?】她“问”他。
公孙仪低头看她,见她眸中水润,心底情绪难辨。他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温声安慰她:“无事,你别担心。”
顿了顿,见她眸中无声的控诉,他很快妥协:“下回再发作,我和你说,嗯?”
【陛下不是在哄我罢?】徐乐蓉压下心中的酸涩和微疼,唇角扬起一抹笑。
公孙仪低头吻她:“不是。”
“唯唯,这种事我不会哄你。”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二人的唇齿间。
早膳过后,公孙仪被兵部尚书何为安请了过去。
来请人的是裴叙。
他站在门边,没看相拥的二人,只低着头道:“陛下,何尚书有要事要禀。”
公孙仪“嗯”了一声,对徐乐蓉道:“想必是行宫布防或冬狩三军大比之事,我先过去。”
徐乐蓉眉宇间还留着方才温存过后的柔媚,整个人懒懒地挂在他身上。闻言,她将环在他脖间的双手抽了回来。【陛下去罢!】她“道”。
公孙仪摸了摸她的脸,倾身吻了吻她的唇。
“你若是累了,便回内殿歇息。”
“若是想在行宫里走走,就带上嬷嬷宫女们。别怕,我将卫一留给你了,他会护好你的。”
徐乐蓉对他微微笑了。
公孙仪走前,再次亲了亲徐乐蓉的脸,温声道:“今次冬狩祖父、兄长他们没来,但大伯四叔他们都来了。”
“你若是想见他们了,便不必顾忌太多,直接将他们请来便是。”
徐乐蓉点点头,主动抱了抱他。【我知道了。】她松了手,面色柔和。
公孙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起身走了。
徐乐蓉看着他走远,拉响了花厅里的铃铛。
行宫内,依着她的身高,处处挂了这种小铃铛,为的是方便她随时唤人。
铃铛连接着外面的风铃,此时“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十分悦耳。
常嬷嬷、徐嬷嬷和方才公孙仪徐乐蓉要独处而被遣退的梅兰竹菊四大宫女皆走了进来。
“娘娘。”六人齐齐行礼。
徐乐蓉微微颔首,示意她们起身。
【大伯母、婶婶们和嫂嫂们可都到了?】她“问”秀梅。
秀梅笑着答道:“回娘娘,几位夫人和诸位少夫人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
昨日。
帝王车架上的动静,瞒不过任何人,徐家自然也知道了。
严允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她担忧地问和自己同车的罗巧薇:“大嫂,可是唯唯她……”
罗巧薇朝她扫去严厉的一眼,严允娴便讪讪地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什么话也别说。”罗巧薇轻声道,“在行宫里,我们见唯唯会比在平时容易些,明日再看看。”
明日若是不能见到小侄女……
罗巧薇垂眸,掩去了眸中的担忧。但顾虑着不靠谱的三弟妹、和周遭的人,她什么也没说出来。
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浩浩荡荡的车队驶进了落渠山。
帝王车驾径直驶入皇家行宫,而随行的军队一部分跟着进了行宫守护,一部分则在行宫外围安营扎寨、将行宫守得密不透风。
至于随行的皇亲国戚、公侯伯爵和朝臣们及他们身后的家眷们,则是住进了行宫外围的院子里。
落渠山极大,他们所在之地地势平坦,又在高地,甚少有野兽来袭。
故而太祖皇帝当初同意了在这里建造行宫。
而除了行宫位于中央地势外,周遭一圈也都建了宅邸,俱都是当初和行宫一道建起来的,为给同行的朝臣及其家眷们居住。
①肝阳上亢:梁太医举的这个例子,作者单指的是现代的高血压。因为古代没有高血压这个病名,所以以肝阳上亢替代。
梁太医说的话,原理就和高血压病人用药一样,服用降压药之后,不能轻易停药,否则极易反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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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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