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竹没想到自己会趴在阮清聿怀里睡得昏天黑地，还为此漏听了敲门声错过与朋友爬山的机会。
罪魁祸首俨然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醒来的那刻听说外面下雨还沾沾自喜地说是自己挽救了他们。
滴雨不沾，这就是所谓的先见之明。
听得沈宴竹登时抛了个沙发垫过去，他头痛欲裂不想听阮清聿继续扯皮，更何况若不是阮清聿非要看恐怖片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
一想到昨晚的种种沈宴竹就没来由的脸热，也不知道趁他睡着时阮清聿有没有做些什么，但很快他就彻底打消这股妄念。
据说那晚登顶看日出的人都被大雨浇灌满身，无一人幸免。
或许阮清聿说得没错他真有预测的能力呢？话虽如此沈宴竹还是好几天没同他说话，差点给阮清聿憋出内伤。
沈宴竹见阮清聿这副惨兮兮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让他去看市面畅销榜前五的恐怖片，全程睁着眼睛看完且不能走神。
阮清聿一口答应下来兴冲冲去音像店买下五盘，不过这次他没去先前那家。
阮玉下班回家看见这一幕，不能理解自家孩子给自己找罪受的行为，莫不是学业太繁重了？阮清聿没推诿直愣愣把前因后果说出来了。
殊不知女人的表情更凝重了，心里陡然萌生出某个念头，她喉咙哽了一下选择不问出口。
六月末北高高一、高二学年期末考试落下帷幕，待再次回归学校沈宴竹就是高二生了，这个暑假许是他们高中生涯里最漫长的假日。
学校照例给学生下发拇指厚的暑假作业，除此之外还附赠理科综合试卷一套。
众人拿到厚如板砖的作业无一不哀声怨道，哭完想到册子后面的答案也不觉得有多艰难。
群体间更是互相预定好科目分工，沈宴竹他们几人也有类似做法。
他负责化学，阮清聿负责生物，兰小喵负责物理，明蔷只管最后把他们的作业传阅到自己这儿，整个假期玩得不亦乐乎，跟着父母一览华夏圣地。
沈宴竹用半个月的时间把作业解决完，剩下的时间准备泡图书馆预习新学期知识。
关门声响起，沈宴竹放下水笔应声转头，发现原是宋小满提前下了班，此刻正站在玄关换拖鞋。
由于手里握着未切断的电话她脚下的动作略显缓慢，沈宴竹抿抿唇随即将视线调回桌面。
隐约间听见“严重吗”的字眼，沈宴竹霎时思绪一飘，手上的力度没控制住，笔尖戳在轻薄的白纸上。
待他反应过来已然晕出一团深色圆印，沈宴竹抽开手下意识去涂抹，指腹不免刮蹭出痕迹。
宋小满挂断电话朝着他的方位走来：“珠珠，后天你同我回泊宁，你二叔说奶奶现在不大能认人了，让我们都回去一趟。”
卢玲香记忆力衰退这件事早在过年期间便有所征兆，只不过大人们没往严重方向想，等到症状显露却已为时过晚。
老伴早年间做生意得罪不少人，不成想一场大病要了他的命。
沈祁去世后的几十年卢玲香一直以和善待人，从未与那群人有过纠纷，他们见她一个人拉扯孩子不易也就没忍心找她麻烦。
儿子女儿成家立业她本可以安享晚年，却还是碰上这种病。
老人年龄越大对待疾病看得越开，卢玲香婉拒就医与药物治疗，临到这个时候她也累了，遗忘或许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只是卢玲香不能左右某些记忆逐渐在脑中消逝，她想记住某些人和患病并不冲突，而她最放心不下的是沈宴竹。
自沈宴竹出生起卢玲香就陪在他身旁，亲眼见证了他从活泼的小不点演变成内敛的小大人，这个过程让她心疼不已。
或许怕卢玲香瞧出端倪，沈宴竹每回在她身边都隐藏的很好，殊不知对方早就识破他脸上的面具。
“是珠珠来了吗？快到奶奶这里来，”
卢玲香浑浊的眼球在捕捉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瞬间驱散内里的阴霾，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奶奶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果丹皮，来尝尝看。”
沈宴竹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过去，视线范围内是一个竹条编织的篮子，内里铺着几沓旧报纸。
只一下沈宴竹就红了眼圈，卢玲香浑然不觉的将它拿出，在手里叠成书本大小：“记得你就喜欢这么吃，试试这味道筯不筋道？”
沈宴竹强压下心底的起伏，双手接过那张“果丹皮”挨到嘴边佯装咬了一口：“真好吃，奶奶做的就是比小卖部还要正宗。”
见他这般欢喜的模样卢玲香终是放了心，但很快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她按住沈宴竹的手腕语气有些急迫：
“元元那孩子回禾旸了吗，你们小孩子不要闹别扭，有什么误会解开就没事了。况且你们关系这般要好，我们珠珠也是大度的孩子对不对？”
沈宴竹神色恍惚了一瞬，他没想到卢玲香会提及阮清聿的名字，更没想到少时与阮清聿“绝交”的事会让奶奶惦念这么久。
就算遭遇着疾病的苦楚，她还是想让自己和阮清聿解开心结、重归旧好。
膛内像是硬生生塞进一颗坏掉的柠檬，酸痛和窒闷占据整座心房，抬眸间只余下绞痛，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疼。
沉默已久，沈宴竹甫一张口就感觉喉间干涩肿胀，他握住卢玲香苍老的手背：“回来了，而且我们...也和好了。”
不仅和好了还萌生出某些不该有的念头。
卢玲香紧着眉头反应了有些时间才勉强梳理清他的话，顿时有了笑颜，脸部的皱纹重重叠叠好似树木纵横交错的裂纹：“好啊好，珠珠真是个好孩子。改天和元元一起来，奶奶还给你们做果丹皮，也不知他长高了没有......”
-
沈宴竹心不在焉地将钥匙插进锁孔，丝毫没注意隔壁窜出个黑影，门还没来得及开肩头就被一道结实的胸膛抵住了：
“珠珠你去哪了，我敲了那么久的门都没人开，差点以为你被人绑架了。”
还绑架，这人脑回路真庞大，怎么不说他离家出走了呢。
鼻腔骤然涌进一股清冽的气息，沈宴竹开门的手一抖。
面不改色地拂开他愈发靠近的身躯，嗔怪道：
“不盼着我好？”
“我可是打心底里关心你的，不信你摸摸。”
阮清聿作势就要拉起他的手，后者心弦一颤差点没把金属制品丢掉。
“摸、摸什么摸，让开一点别堵着我门口。”
沈宴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这么一挥就把阮清聿推出几米远，很难不相信这其中有他的刻意为之。
门板留有一道不窄的缝隙，就像是对方猜出他会做什么似的，阮清聿轻而易举就能钻进去，他嘴上应着“好”身体很诚实跟了进去。
沈宴竹把桌上的化学作业递给身后的人：“拿走吧，写完记得给明蔷他们。”
“你觉得我来找你是为了拿卷子？”
沈宴竹投来一个“难道不是吗”的眼神，垂眸看向阮清聿攥紧试卷的手指，他倒真希望会有些其他原因——
“当然不是！”
阮清聿把掌心的物品卷成圆筒，眼尾含笑，“这几天看不见你人可把我思念坏了，就怕你跟别人跑了。”
言语间还是这般浮夸。
虽是这样想，但沈宴竹的唇角却坦诚地扬起一道弧度：“是啊我跟别人跑了。”
不出一秒阮清聿胸膛里的火苗就有扩大之势，沈宴竹见他这副模样面上的笑意更盛：“跟你宋阿姨回了趟泊宁。”
火星子唰的一下覆灭，阮清聿捏着他袖口的布料：“是回去看奶奶了吗？”
沈宴竹靠在椅背上很轻的“嗯”了声，把在泊宁发生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周遭的气氛像是凝结，在无人发声的那刻寡淡的窗帘是位很好的聆听者，有蚊虫在外围横冲直撞，拍在雾蓝色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原来奶奶还记得我....也是，毕竟我经常去你家玩说不定你家的那只老母鸡都眼熟我了。”
“......”
阮清聿凭借一己之力把滞住的氛围带到正轨，还满嘴跑火车的认错小动物，也不知那只不存在的母鸡怎么想。
“好了不开玩笑了，”阮清聿拍了拍已经让他弄出褶皱的袖管，光明正大的把凳子挪到沈宴竹身侧，歪着脑袋凑过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家长？”
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沈宴竹面容微变，他抬手摸了摸鼻梁：“乱说什么呢....”
阮清聿深深凝视着他的举动，自作主张地把挡住大半张脸的手拿下，“哦？难道奶奶不算你的家长吗，我也没说错啊！”
温热的气息正灼着沈宴竹的耳廓，他吞咽了一下继而听见他柔声补充道：“还是说你想的是别的什么.....”
有微弱的电流感顺着皮肤一路递送到心口，原本停留在耳尖的热源瞬息间蔓延整座躯体，沈宴竹只觉身处熔岩之中，迈出一步都会被滚烫的热汽伤到。
沈宴竹慢吞吞调整着坐姿，目光飞速移到窗外：“我什么都没想，还不是你说话有歧义。”
阮清聿却不应，眼里浮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人洞察不出内里呈现的真正含义。
男生撞了撞沈宴竹的臂膀：“所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
“看你表现，”沈宴竹轻咳了一声，“等我开心了就带你去。”
阮清聿快速认准某道字眼，眉峰一挑：“那太好了，我今天就让你开心一下。”
“ ？？？”
-
新生迎接晚会上阮清聿自告奋勇报了两场节目，其中一场多人舞蹈据说能引发全场欢呼，顺便还能收获同他一样喜欢郭富城的粉丝。
沈宴竹只知道舞蹈是《对你爱不完》，而对第二个表演项目一概不知，他曾旁敲侧击过却得到阮清聿神神秘秘地说“惊喜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正式迎新当晚学校临时在操场搭建好平台，高一新生搬着椅子整整齐齐坐在台下。
随着炫彩灯光乍然亮起，主持人那富有感染力的嗓音高昂响起，紧跟着自幕后依次走出身着白衣的少年。
沈宴竹被兰小喵拉着赶到现场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五名少年背对着众人摆好姿势，他们拥簇着站在中央那位身穿白衬衫黑马甲的男生。
玄色西装裤完美勾勒出他修长的双腿轮廓，裤管笔直垂落下来在做出动作时并不显松垮，反而像丝绸般顺滑。
任凭沈宴竹早就在休息室见过这一身装扮，却依然没能抵抗住舞台上绽放光彩与活力的阮清聿。
今夜的阮清聿比平常更加张扬热烈，就好似他要借助歌曲表达别的什么意思一样。
在即将播放到“对你爱爱爱不完，我可以天天月月年年到永远”这句歌词时，沈宴竹不经意间将视线移到某个人身上，却不想恰好接住来自那人直率又炽热的眼神。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紧紧相连，只这一瞬沈宴竹便再也跳不开视线。
周遭的人与景被迫拉得长远而模糊，唯有包裹在氛围灯里的阮清聿在他心里烙下清晰的印记。
压轴节目是阮清聿翻唱的一曲《为爱痴狂》
这首歌对沈宴竹来说并不陌生，作为宋小满时常挂在嘴边的调子，遇见**部分他还能跟着一并哼唱几句。
可在如今千余人的现场沈宴竹却难以启声，甚至在大部分学生选择合唱时，熟悉的音节就哽在喉间不得弹出。
身侧的兰小喵像是识破沈宴竹内心的纠结，兀自在他手里塞进一把荧光棒，沈宴竹捏着细长的小棒愕然转过头，只见她歪头示意“来一起唱啊”
沈宴竹摊开掌心垂眸看向散发着绚丽光芒的荧光棒，混在一起却是那样刺眼。
他尝试着把荧光棒举过头顶像兰小喵她们那样在空中晃了几下，一套流程下来正碰上歌曲里的副歌部分：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腕部的动作仍在继续，隔着熙攘的长排沈宴竹看见阮清聿一手虚握着麦克风，学着电视里歌手那般高调又充满个性地翘起尾端。
余下那只手猛地向上举起，五指舒张的同时调转过方向，在几米远的距离外逐渐与沈宴竹挥舞荧光棒的手重合。
处于同一平面的两只手在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隔空实现了盛大且绵延的十指交握。
沈宴竹并不觉得疲累，定定地望着草台之上的少年，主动跟随他的腔调真挚地接过下一句：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到底你会怎么想....”
在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他们随着高一新生轻狂了一次。
不能宣出于口的心绪在借用歌词大意后表现的淋漓尽致，就像词里说的那样“你会怎么想”。
你会怎么想。
沈宴竹目视着阮清聿潇洒地转身递交过话筒，踩过两级台阶蹦了下来，不出半秒就认定他所在的方向，边跑边挥手呐喊。
许是过于匆促，使得大半音节和在晚风里，但沈宴竹还是靠着他的嘴型认出：我今天是不是特别有歌星的风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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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苹果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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