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入了辽源境内,但距离辽源王都,仍有几天的路途。
自接亲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辽源王,只和身边几个扮做侍女的女兵相互依靠,想法子接近辽源王。
在出发的第三天夜里,身边的一位女兵收到了秘密传信。
护送我前来辽源的楚皓派人寻到了陆应华的踪迹,他已成功从辽源逃脱,正埋伏在辽源王回王都的必经之路上,就等我动手。
且自从听闻辽源王要亲自求娶我,陆应华便明白,圣上一定会把我派来与他里应外合。
这是我最好的时机。
今日白天我便派人去引导了一下辽源士兵,让他们以“郡主身体有恙还闷闷不乐”的理由,把辽源王给引了过来。
夜里安营扎寨完毕后,我倒了两杯羊奶酒,靠在篝火旁独自小酌。
女兵要保持清醒,不能醉酒,只站在我身后警戒四周。
我虽看着灌酒很猛,但每杯酒都只浅浅过了一下唇,剩下的全被我悄悄吐了。
于是当辽源王不耐烦地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一个人瑟缩在火堆前的我。
这时他倒颇有兴致地坐在我身旁审视我:“呵,看来大景的华阳郡主,也是个俗女罢了。”
我耸耸肩,望着天上的月亮,“我自大景背井离乡而来,背着的是两国安定,如今竟还不允我喝上一杯酒消消愁吗?”
“倒是尖牙利嘴。”辽源王嗤笑着摇摇头,“他们说你身体有恙,看过医官没?本王可不想大景的郡主一到王都便一命呜呼了。”
“不过思乡而已,总是会出点毛病的。”我又侧身拿过一杯羊奶酒,借着嫁衣袖子的遮挡,将软骨散倒入了酒杯里,然后递给了辽源王,“来,辽源王总不会拒绝未来王妃的一杯酒吧?”
“呵呵,倒是无妨。”
辽源王从我手里接过杯子,我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他,立马握住了另一只袖子里的五毒粉。
他只喝下一口后便瞪大了眼丢掉杯子,捂住了自己的喉咙,“你……!”
我迅速把五毒粉洒在了他的脸上,看着他的脸已经开始发绿溃烂。
得手了!
不出一息,辽源王便能毒发!
看我进展顺利,身后的女兵全都上前一步,围在我的身边护着我,不要命地往回跑。
要快……
我不敢往回看,只能听见女兵们拿着小刀袖箭和追杀上来的辽源士兵交手的声音,希望自己能快点,再跑快点,一定要快点离开这里才行!
但辽源王是常年习武之人,就算已经中毒,也仍有最后的力气拿上侍卫的弓箭,尽了全力向我射了一箭,“该死的……大景人!!”
射完那一箭后,辽源王便倒在了地上,急促地呼吸着,没了反抗的余力。
“郡主小心!”
“郡主!”
我猛地回头,眼见那利箭破空而来,快要贯穿我的脑袋!
跑——
快跑——
可偏偏这个时候我的手脚像是被束缚住,根本无法动弹,连挪一步都做不到。
有一个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
携着熟悉、和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音。
“小铃儿!”
紧接着,一阵阴影笼罩了我,有人站在我的身前,挥剑替我挡下了那支差点要了我命的箭。
“陆……应华……”
他瘦了,身上还受了很多很多伤,衣衫也破破烂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小将军像是被打碎了傲骨,用尽全力,才回到了我的身边。
“陆应华……陆应华!真的是你!”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的害怕、委屈、不甘,所有的情绪在见到陆应华的那一刻消弭得干干净净,唯有再见到他时的庆幸和喜悦。
“是我,小铃儿!”
陆应华咧嘴一笑,把缰绳递到了我的手上,“你先往回跑,我来解决辽源王!”
说罢他便冲了出去,长剑拖曳出一阵流光,看得人眼花缭乱。
陆应华带来的人虽不多,却也能延缓辽源人前进的脚步。
而我翻身上马,隐隐有些担忧,时不时就在往回看。
陆应华长驱直入,目标明确,在身边人的掩护下来到正在挣扎的辽源王面前,直接提剑贯穿了辽源王的心口!
辽源王……死了。
“呜——”
远方原来了号角声。
我的脸色一变,是辽源大军来了!
我连忙高声呼喊道:“陆应华!快回来!”
陆应华急急向后撤,使了轻功全力追赶,终于在辽源大军杀到面前时翻身上马,坐到了我的身后,拉住缰绳,驾马又快了几分,“小铃儿,坐稳了!”
“我们要快点回家了!”
他一边试图再快些,一边气息不稳道:“我就知道,我的小铃儿是最厉害的。”
“但是我不好,我没想到辽源王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把你牵扯了进来。”
“伯父伯母定要杀了我。”
陆应华的语气了隐有懊悔,但我却摇了摇头,又往他的怀里靠了几分,“你传出那等风言风语,我定是担心,就算不随之前来,我也是会想办法跑到北境边上来的。”
“陆应华,你可莫要小看了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他无奈地笑了笑,“等我们顺利回去,你想怎么收拾我,都随你。”
我刚欲再说些什么,敏锐地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踏马声音。
“他们怎么这么快……”
“辽源人,啧……”陆应华向后看了一眼,咬咬牙,又加快了些速度。
可身下的马早已到了极限,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于是陆应华沉声道:“小铃儿,待会儿若是辽源人追上来了,你先走,回边境。”
“不行!陆应华你休想再撇下我!”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护送我来边境的楚皓将军正在等我们回去汇合,我们要一起回去!”
“无论生死,我一定要和你在一处!”
这是我早就想好的情况之一。
若是我们之中一定有一个人活下来,我希望是陆应华。
他是陆小将军,是大景栋梁之材。
——军中将帅,不容有失。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辽源人越来越近,正举起弓箭,就要向我们射来。
“……对不住了马儿。”
我拔出了随身的小刀,咬咬牙,直接刺向了马匹的大腿。
马匹因疼痛长嘶一声,又加快了速度,就快要到北境城下了!
城墙就在眼前,我在仓促之中抬头,甚至能看见北境城的城墙上站着大量士兵,正拿着烧了火的箭矢,正对着我们身后的辽源大军。
至城墙下,陆应华高呼一声:“陆应华和沈闻铃已到,楚将军!”
“放箭!!”
配合着楚皓一声令下,漫天燃火的箭矢向辽源大军射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辽源士兵距离我们太近,无法打开城门,于是我和陆应华来到城墙下,通过城墙上放下的绳索,准备爬上城墙。
陆应华一面托着我,一面抵挡辽源余下的箭矢,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我心叫不好。
他本就有伤,还带孤身一人斩杀辽源王,与我一起狂奔十几里,饶是铁打的人也要支撑不住了。
我加快攀爬的速度,终于上了城墙,在伸手试图把陆应华拉上来时,看见了一支箭正冲陆应华而来!
“陆应华!”
我双眼猩红,发了狠劲,一把将他拉上了城墙,同时一个转身护在他的身前,下一刻感受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那箭,就这样没入了我的心口。
疼……
好疼……
我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就这样看着陆应华,直直地倒了下去。
“小铃儿!!”
我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陆应华接住了我撤到了城墙后方,他自己也因数伤齐发,吐出了一口血。
我费尽力气抬起手,想碰一碰陆应华。
“楚皓,快叫医官过来,快!!小铃儿她中箭了!快点!!”
他正厉声呼喊着所有能救我命的人,在见我伸出手时,又连忙握住了我的手,“小铃儿,我在,你别说话,我正在叫医官来,你别睡小铃儿——”
我确实好困啊……
汩汩的血正从我的身体里流失,带走我的命,陆应华甚至已经没有力气为我拔箭,只苦苦哀求我不要闭上眼睛。
“陆应华……”
“小铃儿!”
“你看……我还穿着嫁衣呢……”
幸好,我还穿着嫁衣。
也让他看见了我穿嫁衣的样子。
“我也算……是嫁给……你了吧……”
“小铃儿,你不许睡!我们还没成婚,你不能睡过去!”说罢,他又转头高喊道,“医官呢!怎么还没来!!”
“陆应华……”
我好困啊,真的好困。
我渐渐看不清他的样子,眼前一片模糊,连他握着我的手也没有知觉了。
“我要睡啦……”
“陆应华……记得到了我的院子……摇摇铃铛……”
“告诉我一声……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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