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直闹到了深夜,笑得前仰后合。
凌风笑的间隙看了一眼时间,吓得差点栽地上,赶紧收拾收拾带着小少爷先走了——再不走要被风家家主找上门了。
送走那俩人,热闹一下安静下来。屋内没点灯,有个小东西在黑暗中散发着小小的光圈,仔细一看,是那个小花灯。月晟拿起来看了看,没想到这东西还做成荧光的,带着它在夜里走不就成了行走的路灯,还是快坏了的那种……
窗外的雪愈下愈大,时候不早,他准备歇息了。月晟抬手准备卸发带,摸到头上才想起已经解过了,愣愣地放下手来,黑暗中,他的眼神逐渐从清纯温柔变得阴郁。人前他是月家唯一的子嗣,灵力薄弱不善言辞,但懂事慢热,熟络起来会很喜欢他;人后他是被囚禁在山上的困兽,诋毁声他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日复一日的装聋作哑只会压得他心思更阴郁,想抛弃狗屁无用的月家少主身份,不顾一切地将讥讽戏弄都砍绝殆尽。
他本来应该在这两种状态里切换自如,但后者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本来就因为雪瑾的事隐忍了一晚上,又好巧不巧在花晢面前被逮了个正着,现在一个人呆在黑夜里俞发阴沉,笑得吓人,实在有点装不太下去了。
“哗啦——”
月晟抬手把桌边的东西全打到了地上。打了一下,心中烦闷还是未散,于是又挨个捡起来,朝着墙面一个一个砸去。闹了一会儿,总算是累了闷也解了,一手摸到腰间束带准备拉开睡觉。低头一看,他的好弟弟给他选了个无比繁复的衣裳,系的时候都是风誉笙给他弄的,现在他想解,把自己弄得冒汗都没解开。月晟额头青筋直起,刚刚下去的鬼火又冒起来了。
“草……”没忍住骂了一句。解不开干脆不解了,月晟拉开胸前缎线,把外袍扔到一边,带着越解越死的扣侧躺在了床上,拉过被褥拉到脸上,光露出两个带着怨念的眼睛。窗外灌进来的冷风吹散了燥热,顺着朝窗外看,雪还在下,什么都看不清,不久便昏沉了。
第二日的清晨。
“哥哥,哥,哥——!”风誉笙一边摇一边喊,力度随着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大。
月晟被喊了起来,缓慢地起身坐在床边,沉默地低着头。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做梦,可醒来那些片段却如薄雾一般,什么也抓不到了,只有脑袋还昏昏沉沉。刚刚被这声音狠狠震了一下,起来的一瞬间有一种被剥离的扭曲感,一股恶心迎面而来。现在他怒火中烧,但这人是他很喜欢的弟弟,总不能冲着孩子发火,于是没有给任何回应,从外人看来就像是还没睡醒昏昏迷迷可可爱爱的小少主坐在床边皱眉醒困。
风誉笙性子直但毕竟不是二楞子,立刻就知道他不舒服,瞬间感到抱歉。可嘴边要说的事又急得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蹲下来,抓住月晟的手捏捏,压低声音说:“哥哥,你快点醒一醒,再不醒雪姐姐就要走了!”
“……嗯?”月晟尝试睁开眼睛,头还是疼得要死。
“雪姐姐就要入朝了,”风誉笙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心中大骇赶紧来找他哥了,“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月晟摇了摇头,头更疼了。
“而且澈哥哥也不见了,”风誉笙接着说,“雪姐姐都要走了,他跑哪去了!”
“……”月晟缓了缓,“绪月呢?”
“啊?”风誉笙想了一下,“不知道,我没看到他。”
“嗯,那应该没事。他俩应该在一起。”月晟握了握小少爷的手,热乎乎的,“比起那些,这个怎么解开?”
风誉笙的视线顺着他哥指的地方看,只见缎带被打上了好几个死扣,连着身上挂饰的系绳一块缠了进去。
“……哥。”风誉笙无语了半天,他哥这么多年活下来是真不容易,叹了口气开始解决这一团乱麻。解着解着,他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人,转头朝门外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再一转头,窗子外面站了个人,他和满身落雪的花晢的视线撞了个准,人整个僵了下。
月晟顺着风誉笙的视线看过去,沉默地盯着花少主,眼神询问:您在那干什么呢?
“躲雪。”花晢好似看懂了,垂下眼帘,抬手掸了掸雪。
风誉笙表面沉默内心惊恐。昨天晚上,他和凌风就在这里骂的这个生辰宴上抢他哥风头的家伙,现在站在本人面前回想起来十分尴尬。花少主倒是没什么表情,这个千年前万民心中的神正靠在窗户外面,让外推上去的窗户为他挡雪。小少爷这些年,还从未见过哪个仙家人能让自己落得满身雪——哦,灵力薄弱又懒得打伞的他哥除外。
月晟转身拿起床边靠着的油纸伞,起身走到窗前递给花晢。
花晢的视线在伞上腊梅停驻,顺着伞形一路游走到伞柄,最后落在月晟白皙的手上。当时宴会上离得太远,在楼上只向下瞥了一眼,除了两个人形什么也没看到,此时倒是能想象出了——指骨分明,握剑定是好看。
“不必,这伞赠与你了。”
“我平日不撑伞,于我无用。”
“我也不撑。”
“……”
月晟拿着伞僵持了一会儿,又放回了床边。风誉笙在屋内站着,不太敢动,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警惕地盯着花晢。这花家虽然空有其名了几千年,但这世家之首的位子到现在人间也只承认花家。坊间的姑娘常常将花徽纹在身上,说书人的话本千年来花家都占了首位。只要有野绽的花徽在,众人便能感受到花家千百年来积淀下来的力量,因为民心所在,皇家又敬又惧。
正在此时,绪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下山了。”
月晟和风誉笙同时转头,绪月换上了墨黑镜片,身上不带一片雪地款步走来。这人明明打着伞还要用灵力,在这就能感受得到他灵力不加掩饰的蛮横。看清楚那小窗户底下居然还站了一个人后,一大早就被靓丽的雪景差点晃瞎的绪月,此时脚下一个不稳,险些绊了一跤。
“……花少主。”绪月拱手行了个礼,不知道这尊佛怎么跑这来了。
“下山?”月晟站在门槛上,狐疑地看着他。
一般下山都与他无关,但绪月专门跑来定是得到父亲准许了。这是他十五岁显仙纹后,五年来的第二次下山(第一次是和风誉笙看船)。顿时心中思绪万千,不知道和雪瑾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嗯,出任务。”绪月走近几步,晃了晃签筒,接着抽出了一签。签子慢慢染上了红色,绪月递给风誉笙,上面画着风家的家徽,下面竖着写着誉笙,是风家家主的笔迹。
“嗯?”小少爷颤抖着手接了过,前后反复翻着看了好几遍,“这?给我的?”
“风家主还是怕你在外面得意忘形,这个灵器你拿着,关键时刻能保命用。”绪月将灵器递给风誉笙,随后指了指签子的颜色,“你的队友是凌风,现在估计已经到山腰了,你得快点追。”
“我和风誉笙都要去?”月晟心中疑虑更甚,“雪瑾呢?”
“……”绪月没回话,拍了拍风誉笙,“快走吧。”
风誉笙捏着红色的签子抿着嘴深呼吸了好几次,眼睛逐渐睁大,欣喜若狂。和月晟不同,他可以随时下山,但因为还没有仙纹,所以不能跟着出任务的。每年他都会跟着大家交上没有题字的无色签,每次等来的都是原封不动空白的签子。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应许跟着哥哥们出任务。风誉笙心跳加速,抿着嘴也没能阻止嘴角上扬,很想拉着他哥在这里彻夜狂欢三天三夜,但任务刻不能缓,自己的搭档已经走出老远了。风誉笙飞速伸手摸了摸确认他爹给他的灵器都在,匆匆和两位哥哥道别又向花少主行了礼,眼神用力给他哥传达了一下喜悦之情,然后揣起红签拔腿就跑。这小家伙跑着跑着忽然觉得冷,才发现忘了用灵力挡雪。
“那人呢?”绪月向屋内扫了一眼,指的是雪澈。
“没和你在一块?”月晟见他不答,也不再追问,像是没有任何准备被迫提前出发的迹象。
绪月被噎了一下:“我为什么会和他在一块?。”
“你们俩关系不是变好了么?”月晟莫名其妙。
“?”绪月感觉自己突然哑了,僵持片刻还是一甩袖子算作回答,晃了晃签筒,准备抽剩下几个签。
四大世家联合出任务时,所有得到题字的透明签都会被装进用灵力灌满的抽签筒里。从筒中拿出的签子会随机显现不同颜色,相同颜色为一组,不过很多时候会多出一个人,只能自认倒霉孤独下山了。四大世家与其他世家接取的任务等级不同,因此会单独拎出来抽签。遥想当年,整个四大世家里只有绪月一人能够下山,当时每天跑七八趟杂七杂八的任务,回来都犹如山间野鬼,脾气心情差到爆。
月晟从筒中抽了一签,签子渐渐变成了绿色,他摸了摸上面的纹路。
绪月接着一抽,签子变成了蓝色。
“就看谁是单崩一个了。”绪月晃了晃签子,“我去找雪——”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从筒里抽走了一签。
“?”绪月猛地转头,花晢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手里拿着的签子慢慢呈现了绿色。绪月嘴里刚想说什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搭档只能是雪澈了,瞬间脸色发黑,闭着嘴礼都没行转身走了。
月晟同情地看了绪月一眼。虽然不知道怎么搞的,但这俩果然还是不对付,昨晚可能磕坏脑袋了吧。
正想着,他感到有人靠近,转头一看,花晢走去了树前。
人离近的那刹就闻到了浓郁的槐香,确是与他门口这颗槐树如出一辙,有点奇怪刚刚绪月怎么没反应。他对各种稍微强一点感觉都会出现不适,气味也包含其中,因此他萧梦山的花树都被灵力裹了起来,只有凑到鼻子跟前才能嗅到花香。雪姨之前说这是应激,但他并未遇到过相关的事情。
月晟抬手朝签内注入灵力,任务渐渐显现出来。本以为是与雪瑾有关的事,但看了半天实在无法理解,这一下给他派到哪去了这是?甚至要顺着鬼界走一遭,这是给他的任务吗?他爹真能放心他走这一遭。读完后,月晟就收回了灵力,虽心里惊疑不定,但不敢多用一刻。
回屋刚把窗户关上,转头就看到花晢已经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
表面毫无反应,心里已经炸毛了,脸上小白兔的面具险些挂不住,像被外人踏入领地。
“感兴趣?”见他四处游走观望但迟迟不开口,月晟站不住了。
“月少主如此质朴,连灯具花卉都用的真材实料。”花晢垂眸,神色冷淡地摘了一朵瓶内插着的花。
月晟靠在墙上,身后手指暗暗用力,指甲抠在墙上。第一次遇到专门跑到他脸上无礼的人,用了好久才忍住怒火。
“嗯。”月晟垂下眼帘轻轻回答,调整了下语气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可怜,“我的灵力太弱了,无法给予它们需要的那么多。”
“是么。”花晢侧头片刻,抬手将灵力注入花瓶,原本有点蔫了的花朵立刻绽放开来,周遭被灵力的光晕笼罩着。只在一刹,槐花的味道顺着灵力向整个屋子扩散开来,月晟眼角一跳。这人是不是闲的?任务当头不赶紧走,大摇大摆进他寝室、擅自朝他的物品注入灵力,弄得满屋全是他身上那股槐花味。正在他想着怎么客气地把这人踹出去的时候,对面突然转了身,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月晟收好表情,脸上完美地贴好了疑惑。
花晢走到他面前,将刚刚摘下来的花别在了他耳后:“怪不得要种大红花。”
月晟的脸已经有点扭曲了,但多年素质仍在,扯起嘴角一抹浅笑,誓把天真单纯白莲花的人设贯彻到底:“好看吗?”
花晢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看了许久才点头:“还不错。”
哐当——
一声巨响,月晟转头望去。绪月的头撞上了门口的大灯,雪澈站在他后面,看到快贴在一起的花晢和月晟表情如遭雷劈。
绪月找到雪澈后,俩人朝山门那边走,中途路过乌江亭发现月晟的寝室周遭有灵力包围。绪月心中奇怪就跑过来看看,结果正好撞见花晢为月晟头戴红花的冥场面,脚下一滑头撞灯上了。
“……”几人相对无言,只有绪月扶着门框捂着头,痛得直吸气,顾不得形象咬牙切齿CUE流程,“走……走了,快走!”
月晟笑着应下,往前走了几步,拇指摩挲了下被磨平了的指甲,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花晢对自己关注过分得多。昨日被那刺眼的光弄得七荤八素他突然出现暂且不提,醒来第一日就出现在自己院内,给自己送伞,今日一早就跑他屋檐底下待着,刚刚又莫名其妙地靠近,感觉再来几波自己面具就彻底挂不住了。
他悄然抬眸看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面的花晢。
不过,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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