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粗犷的男声：“……一个小丫头片子，救下来也不顶事，活不了的，还不如便宜我们！”
一个尖锐的女声：“我说——不！”
姬宴和还未彻底清醒，半梦半醒恍惚间便听到争执，女声尖锐的穿刺音仿佛要贯穿她的大脑一般，震得她头疼。
第二个男声理智：“往返星轨、飞船日租、维生设施、我们这些人的日用，每天都要花钱。我们需要这一个星球的进账。”
第二个女声和婉：“又报警了，设备用一秒就要耗一秒的星币——绵绵，要不我们……”
被称为“绵绵”的女声快哭出来了：“不行！再艰难也不能违抗底线！这是我们翟让不灭的传承！”
粗犷的男声骂道：“传承！呵！没钱没地，再坚持你们这破传承你们的文明迟早得灭绝！”
绵绵大喊：“不行——！就是不行！除非先杀了我！”
和婉的女声连忙劝：“我们不是要杀她，我们只是……只是这个仪器不巧没电了。”
“怎么吵起来了？”第三个男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粗犷的男声立刻像是看到了大救星一样嚷嚷起来：“延续你快来！快来看看你妹妹！”
“小妹任性，我代她向你们说声抱歉，”第三个男声“延续”走近了，“但我们翟让传承如此，人要救，但你们跟着我们辛苦白跑一趟的损失我们也能理解……”
“……这样吧，这次出行的全部费用由我们翟让承包。”
“哥！”
“哼，这还差不多！还有你，个小丫头片子，可别嚷嚷‘哥’了！你哥可比你个小丫头片子懂行情！”粗犷的男声骂道，“又白跑一趟！”
绵绵气呼呼的：“可算了吧，谁能叫您白跑啊！您可不能白跑！”
“咋的，没给你谋福利啊？嫁给——”
男声被绵绵惊喜的声音瞬间给盖了过去：“醒了！她醒了！”
姬宴和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关切的脸：“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能看到我、听到我吗？能动吗？能走吗？”
明明救活她导致损失了好不容易发现的一整颗星球的进账，还让她哥不得不背负起了全团队这一趟行程的花销，她却依旧欣喜，待她也亲切异常。
就是……太热络了一些。
鲜活得教姬宴和有些不适。
“我……”姬宴和张嘴，讶异地发现自己刚刚看到的口型和听到的声音对不上号。
见她似乎好奇自己戴着的耳麦，绵绵主动自我介绍道：“啊，刚刚太激动忘了自我介绍了，你好你好，我是绵绵，我耳朵上这个这是‘同声传译翻译耳麦’，因为大家都来自不同的文明，为了让其他文明的人都能听懂我们的语言，沟通顺畅，所以这是出行必备物资之一。”
她的身后是比她稍高一个头的年轻男子，更远一些是戴着大概是护目镜之类东西的青年，最远，且还在不断走远、离开姬宴和的视线的则是一胖一瘦一对男女，每个人的耳朵上都带着同样款式的耳麦，的确是“出行必备”。
“因为我们文明弱小，所以只能‘说出能够让对方听懂我们文明的语言的话’，而不能让对方佩戴能够听懂我们所说的语言的装置。”绵绵眼里流露出一丝阴霾，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但是没关系，对捕捞的工作来说‘同声传译翻译耳麦’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你要来一个吗？我可以借给你一个，但你的文明语言没有被录入过，可能表达的效果会没有那么好。”
她摊开手，一个和她耳朵上同款，也同样饱经风霜的耳麦。
姬宴和没有接，她立刻便扭过头问哥：“哥，我的耳麦不会坏了吧？她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啊？”
“绵绵，你说话太快了，还有你凑太近了人家起不来。”延续要比绵绵更稳重，他注意到了姬宴和的不适，制止了绵绵的热络，接替了绵绵的角色来代为交流，“你好，我是延续，我们是科拉捕捞团。”
“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
“能听懂吗？”
姬宴和一双黝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延续舒了口气，能听懂能交流就好。
延续继续道：“我们发现了这颗星球，还有，你。”
这颗星球。
你。
姬宴和心脏一跳，她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样的荒芜啊！
目之所及寸草不生，干涸的土壤裂纹遍布，只有稀稀拉拉的石头遍布四野。
而与这颗星球并列的，只是孤零零一个“你”。
一股想要落泪的冲动瞬间涌了上来。
姬宴和抿住唇，没有说话。
“我们是远星捕捞者。”
“按照星际法，无主的星球归我们所有。”
姬宴和眸光瞬间多了些适时的警惕——她听到了争执，知道这群人目前处境堪忧，且并非完全一条心，延续这话不是卖惨就是……
延续笑容苦涩：“但并没有那么多无主的星球。我们这些没有A级及以上文明撑腰的小捕捞团队能够被分到的地方都是最贫瘠和荒芜的地带，在这里想要寻找到一个‘有价值’的星球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
“我们花费巨大，我们回报稀少，我们不堪重负。”
姬宴和眸光中的警惕更明显了。
“别误会，按照星际法这颗星球是你的。我们翟让有我们要坚持的底线，我们不会抢夺有主的星球。”
姬宴和如他期望的那样装作放松下来。
“我们是想要和你达成交易，或者合作。”延续友好地伸出手，见姬宴和不为所动，又礼貌地收了回去，道了声“抱歉”，“抱歉，可能是文明差异，我没有恶意，在翟让的文明中，这个动作表达‘友好’。”
姬宴和知道延续这是在试图窥知自己所在的文明，但“文明”……
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词一直在重复，姬宴和自苏醒以来心中便一直萦绕着的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清晰。
于是她伸手索要那个从绵绵手里转移到延续手里的耳麦，开了口：“你说，‘文明’？”
“没错，黑死星域早已寂灭，你所在的这一颗星球是这一百多光年里唯一一颗完好的星球，按照我们的推算，你……”
延续声音放轻了，“大概率是你所在文明的，”
“末裔。”
……
“你好？”
“你还好吗？”
“我不好。”姬宴和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这次她没有装，也不想再装了。
末裔。
文明的末裔。
这可真是个沉重到让人崩溃的词组。
“我能理解。当年我们翟让复苏的时候仅剩下十七万三千七百五十三人——不到原本七百万分之一的人数，那时……”延续流露出真切的感同身受的孤寂、惶恐、痛楚和迷茫。
属于同类的真实的痛楚和迷茫极度地富有感染力。
绵绵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戴着护目镜的青年则蹲下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就连刚刚围上来的那对男女都跟着心有戚戚，大抵是联想到了他们自己。
但很可惜，姬宴和只是漠然地望着他，像是还沉浸在沉重的打击中无法自拔一般，对外界毫无触动。
也丝毫没有因为这份足以共情的真切迷茫而视他为精神支柱或是其他。
她仅仅只是看着他，睁着那双漆黑却明亮如星子的眼。
不知为何，延续忽然觉得，她似乎并没有被这个惨烈的现实给压倒。
——难道她的文明是那种母巢型的文明？只要虫母还活着就能延续她的文明。
延续嗓子紧了紧，激动的，他立刻适时换了话题：“你一个人会更艰难，你可以选择卖出这颗星球来换取前往其他星域的启动资金，也可以和我们翟让合作共同开发这颗星球。”
“嗐！”粗犷的男声插话了，是那个胖男人，“比起换取启动资金或是开发星球，延续你真觉得她一个女孩子，真的能够在星域活下来吗？还不如通过性别红利嫁人，嫁到A级文明去！我知道一个掮客组织，专门是做这种生意的，准保你今后能过得荣华顺遂。”
绵绵尖叫：“都说了不嫁！不嫁！我不嫁，她也不嫁！”
胖男人耸肩：“你可没问过人家的意见，万一她想嫁呢？你个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你还有兄长、族裔在身边，但她可只有她一个人！你知道末裔是什么意思吗？末裔的孤独可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为了保护文明的多样性，延续文明的星火，星委会开设了以‘文明复兴’为目的的全星域直播大赛，但这么多年下来，你见到有哪个文明真的成功复兴过？那还是有着星委会支持、族裔作为后盾的C级文明代表！”
“但她只有她一个人！”
“除非她能够自体孕育，无性繁殖，不然连下一代都不会有！她能吗？”
“她不能！”胖男人设问自答，嗤笑到，“我和达令刚刚可是从发现她的地方找到了证据，她们的文明火种是‘伏羲’与‘女娲’，没有‘伏羲’，她又能做什么？”
“屁都不懂的小奶娃子！我可是好心！多生点孩子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能够被主家允许留下传承，省得她孤零零一个人，无亲无故，死在星域都没人知道，到时候她的文明可就真断绝了！”
“你——！”绵绵气急，却又无奈，原本紧张地盯着她不希望她答应的眼神变得犹犹疑疑起来，“如果……如果你真的想嫁的话，”
“你是女孩子，你可以嫁给我哥哥，我们翟让虽然弱小，但今年也已经能够达到D评级的标准了！A级文明是好，但通过这种渠道嫁过去的可没有哪个过得好的。但是翟让，我能够保证你来翟让一定能过好。”
“如果你不喜欢我哥哥的话，我们翟让还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子！呃……女孩子也是可以的，我们翟让有同性别生子技术，也可以传下传承的。”
“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姬宴和平静地望着他们。
“我是华夏末裔，华夏文明不允许卑躬屈膝，也不允许自甘堕落，成为奴役，从他人手中乞食。”
“我会复兴我的文明，但不是通过出卖我自己的生育价值。”
“我要参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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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华夏末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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