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七整个人半倒在雪中,仅靠着剑支撑着身体,指尖颤抖着,看起来也撑不了多久了。
微生泠不忍,回过身去望着花海。
相七抬起头看见的,便是微生泠背对着他,长发如墨,仙姿绝尘。
仙人?
相七眼前一片白茫茫,仅能隐约看见一个身影。
仙人既在,何不渡我?
相七垂眸,强撑着站直身子,剑被压入雪中,花海与月半明雪路仅有一层护山阵隔着,他走上前,隔着那层阵法,轻声说:“我走上来了......”
“为何...不允我入山?”
相七手不能弯,做不出叩门的动作,只得将整个手掌贴在那层阵法上,他呼出的气凝成一股雾气,“我想......兄长。”
他冷得已经说不出一段完整的话,声音又小,传到微生泠耳中时只剩风声。
“是你。”相七眯起眼,像是认出了他,“原来真的是你,我......”
“铮——”
话尚未尽,相七身前那浩荡直至天际,泛着金光的阵法骤然消失,他整个人向前倒去。
微生泠回身,接住险些倒在花枝上的相七。
相七嘴中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他阖上眼,泪滴自眼角滑落。
一阵花香中,相七沉沉睡去。
微生泠揽着怀中的相七,让他不落在地上压坏花枝。
为什么听风会捡到一个人?
再三思索,微生泠拿起腰间的玉佩,传音道:百花花海,来。
不过两息玉佩那边就传来楚寒江怒气冲天的传音:大半夜的,往外跑什么?!
微生泠撇了撇嘴,就听那边道:等着,别动。
一刻后,微生泠抬起头与楚寒江隔空对视。
楚寒江:......“你自己捡进来的,你负责。”
微生泠:!“不是我,是花海准允的。”
曾有人言,花海中存着曾经历代门主的一丝神识,在某些时刻,花海也会替着历代门主做出决定,恰好,这是否能自雪路入山门,花海便能决定。
已入山自是不可悔改。
楚寒江闻言皱起眉,神色复杂,他用灵力抬起相七放到一旁的空地上,随后轻声对微生泠说。
“雪舟说,他不可入山。”
他声音放得很轻,幸而两人离得近,微生泠一字不差地听清了。
微生泠遥遥望了一眼相七,又回过头对楚寒江疑惑地问道:“那你为何让他走月半明雪路?”
楚寒江强忍着没有翻白眼,一字一顿道:“我从未对他说过?”
他盯着微生泠,像是在说: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微生泠下意识道:“我也没说。”
楚寒江皱得眉心的“川”字能挤死一只飞虫,“难不成是不渡?”
“不会,他都不知这条路。”微生泠有些冷,搓了搓掌心。
楚寒江:?“他不是走这条路上来的?”
微生泠对着他挤出一个笑来,“他是硬闯山门才入山的,怎么这都忘了。”
不仅强闯,甚至将守山弟子与巡山弟子一同绑在树下只身入殿,恳求拜入微生泠门下,他本欲拒绝,却受花海传音。
“历练已结,入山门。”
微生泠坐在高台上,垂眸看着跪在脚下的人,他俯首,求一个名。
硬生生闯山门拜在他脚下,既非走雪路,又非是入其他弟子一同入山门试炼,却得了花海的准允。
不怨天,不尤人,非人渡,是己坚忍。
“那你便叫,不渡吧”
因那时正是闻道会期间,寻鹤声一时名声大噪,微生泠想着又看向楚寒江。
真是老了,记性不好。
楚寒江一时不再说话。
微生泠实在是有些冷,他对着掌心哈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我无法收他做徒弟,你收吧。”
“为什么?”
微生泠不解,“什么为什么?”
楚寒江重复道:“为什么不可,你还要离开苍梧山?”
何必问到底。
微生泠不再回话,他挥了挥衣袖,本想淡然地走回溪乐居,却不想寒风被衣袖拢起钻入衣衫中。
更冷了。
微生泠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楚寒江轻叹一口气,颇为无奈地朝他挥去一丝灵力,让他能稍微暖和一些。
“多谢。”微生泠搓了搓手。
楚寒江看着他,唇角微动,犹豫一天的话还是说出了口:“你,何时去看看雪舟。”
微生泠站在原地不动,垂着眼看不出心思。
两人之间那脆弱的,刚刚连接上的情谊好像一瞬之间又断开。
百年,太过漫长。
长到他这个师兄看不懂师弟的欢乐与悲痛,无论哪一个,都看不透。
“阿泠......”还未等他说完,微生泠就开了口。
“你收相七为徒,他好歹是从这条路走上来的,未拜在尊者门下,太不像话。”
“好。”
“明日,我会去见他的。”
微生泠说完就走了。
瘦了,楚寒江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那身衣衫有些大,显得微生泠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刮就看不见了,过了今晚就又不见了。
怎么就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
楚寒江不懂,他摇了摇头,挥去脑中的杂念。
无论如何,好歹是回家了。
他看向不远处的相七,拿起玉佩传音道:百花花海,来。
声音起伏皆与微生泠一个调。
“啥?”玉佩那边的声音含糊,“咋了师尊,现在很晚了。”
楚寒江也没听清那边说的什么就断了传音,不过片刻便见应周束发松散,几缕发丝还落在肩头,弟子服松松垮垮的未系紧。
楚寒江指着眼睛紧闭的相七道:“去,安顿下去。”
应周看了看相七,又看了看他,怯生生地问:“师尊,弟子斗胆,您......为何杀他啊?”
楚寒江张口,半句话说不出,长长叹了口气,道:“安顿不好明日就轮到你。”
说完也不顾应周的反应,转身就走。
应周只好照做,他走到相七身旁,颤颤巍巍的探了探相七的鼻息。
温热的呼吸打在指尖,还活着。
应周松了口气,放心地拖着他的一只脚朝山下的弟子居走去。
微生泠回到溪乐居时,就见方才所讲之人站在门前。
他老实地行了个礼,道:“师尊。”
微生泠点点头应下,推开门进入屋内才觉暖了些,问:“你怎么在这?”
寻鹤声跟着走入屋内,替微生泠点燃屋内的烛火,他道:“有些担心师尊。”
微生泠不怎么在意地脱下大氅放在一旁,道:“我比你年长许多,何必忧心我。”
哪里不让人忧心。
百年前引他坠崖之人还未寻到,前不久幻境中又被人推下悬崖,即无灵力护体,又不让人守着。
难不成要再死一次吗?
这话太过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寻鹤声嘴上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挪去一旁给微生泠倒茶。
微生泠坐在一旁,用手支着脑袋,轻飘飘地问:“不渡呀,现在几时了?”
“回师尊,将要丑时了。”
微生泠轻笑一声,“那你此时给师尊倒茶,是想要师尊一夜不睡吗?”
寻鹤声指尖微抖,茶水些许倒出杯外。
他挣扎片刻,却未说出什么,只好妥协道:“师尊,不渡只是想多陪您一会。”
“也不急于今夜。”一时半会他也没法走出去,一旦封山,便是灵兽都难以踏出山门半步。
“师尊,”寻鹤声走到他身侧,小声问道:“明日您还在吗?”
他望着微生泠,可怜巴巴的。
若是让应周又或是楚寒江看到,定会骂他一句——矫揉造作。
可惜在他面前的是微生泠,他最是吃这一套的。
微生泠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在的,师尊有些困了,你先回去吧。”
“好。”寻鹤声应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微生泠轻轻打了个哈欠,很快便睡去。
久病缠身,又是终于归家,微生泠本该安安稳稳地入睡,本该一夜无梦。
可他又梦见了那片火海。
周身四处断壁残垣,天地间仿佛裂开一条缝隙,满天乌云,只有身前天光乍泄,飞灰落入光中更显眼了些,血腥味浓烈,刺鼻,此处怕是死伤无数。
刀光剑影,火光刺眼,微生泠定神后发觉自己正站在中心,他立即侧身躲过冲他而来的飞剑,转过身看去便见一人浑身是血,衣衫破烂,正滴着血。
他是谁?
微生泠看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丝毫认不出。
那人出剑朝他挥来,剑意滔天,招式却十分熟悉。
微生泠大惊,一时忘记闪躲,身体却自己躲开,即刻又出招击回去,寥寥几招却能看出身手不凡。
微生泠又惊,他挥出的竟然是——魔力。
怎么会?
未等他反应过来,这具身体又动起来,杀招频现,对面那人却像是不知痛一般,径直朝他走来,挥出的剑光如天网般落下。
他走火入魔了,微生泠心想。
几乎是神级的灵力,铺天盖地地朝着他而来,这具身体却能一一躲开。
微生泠在打斗的间隙借着这具身体的眼看了看周围,许多穿着弟子服的正派弟子倒在血泊中,已不知死活,身上伤口众多,像是被生生砍死。
据他观察,导致如今这个局面的人,正是面前这个走火入魔,将要升仙之人,微生泠虽认不出他,但这套招式太过熟悉,是苍梧山历代掌门都曾学过的招式——
——寒木春华。
微生泠也是在被选为少门主时才习得这剑招,日夜苦练,难以忘怀。
早八好困[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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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是己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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