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姜时欢踮着脚，从门缝里偷看客厅。
爷爷在泡茶，白瓷杯里浮沉的龙井像一群游动的小鱼。奶奶戴着老花镜织毛衣，织针碰撞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安全。
她蹑手蹑脚地溜向书房——夏忱昨天塞给她的纸条上写着「明天带你看个东西」，还画了个夸张的标志。
“欢欢。”
爷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姜时欢浑身一僵。
“把陈皮给我拿过来。”
她松了口气，抓起茶几上的陈皮罐递过去，趁机瞄了眼挂钟——9:20，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爷爷吹开茶叶，眼睛却没离开报纸。
“我……我去背课文！”
“《静夜思》？”
“《春晓》！”
爷爷终于抬起头，似笑非笑：“你上周就说背完了。”
姜时欢的耳朵烧了起来。
“让她去吧。”奶奶突然开口，织针不停，“小孩子就该多跑跑。”
姜时欢如蒙大赦，抓起书包就往外冲，身后传来爷爷的嘀咕：“现在的小丫头，秘密比我们老头子还多……”
胡同拐角。
夏忱蹲在电线杆后面，怀里抱着个鞋盒。她今天穿了件黑色夹克，袖子长到盖住半个手掌，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侦探。
“你迟到了。”她面无表情地说。
姜时欢喘着气：“我爷爷差点发现！”
夏忱没接话，只是掀开鞋盒盖子。
姜时欢倒吸一口冷气。
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张纸币，青灰色的头像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这、这是……”
“□□。”夏忱压低声音，“我爸缴获的证物，暂时存放在我家。”
姜时欢伸出手，又猛地缩回来：“我们拿这个会不会被抓？”
“已经结案了。”
夏忱抽出一张，“这些是要销毁的。”她突然把纸币对折，手指翻飞，转眼间折出只小船，“你看。”
小船躺在夏忱掌心，船头微微翘起，像要乘风破浪。姜时欢突然想起上周语文课学的「孤帆远影碧空尽」，心脏砰砰直跳。
“我们去放船！”她脱口而出。
夏忱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运河有巡逻。”
“那就去小西沟！”姜时欢拽住她的袖子，“那边没人！”
小西沟。
废弃的排水沟里漂浮着塑料袋和落叶，浑浊的水面映出两个小女孩的倒影。夏忱半跪在水泥岸边，把折好的小船一只只放入水中。姜时欢负责「护航」——用树枝拨开挡路的垃圾，确保船队顺利启航。
“这只是‘胜利号’！”姜时欢指着最大的那艘，“它要开去大西洋！”
夏忱没说话，专心调整一艘瘦长的小船：“‘追光者号’。”
“为什么叫这个？”
夏忱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因为它跑得比乌云快。”
船队缓缓漂向沟渠深处。姜时欢突然抢过最后一张纸币，三下五除二折了架飞机。
“这是‘时欢航空’！”她用力一掷，纸飞机掠过水面，在撞上对岸前栽进水里。
夏忱嘴角抽了抽：“……浪费。”
姜时欢正要反驳，远处突然传来犬吠。两人同时僵住——一条黄狗正冲他们狂奔而来，身后跟着个穿制服的男人。
“跑！”夏忱一把抓起鞋盒。
姜时欢的凉鞋踩进泥里，溅起的污水打湿了裙摆。
她听见夏忱的喘息声，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听见那只黄狗越来越近的吠叫。拐过第三个垃圾堆时，她猛地拽住夏忱钻进废弃的变电箱。
生锈的铁门关上的瞬间，黄狗扑到箱体上，爪子刮擦金属的声音让人牙酸。
“小学生？”制服男人喘着气问，“是不是你们往沟里扔垃圾？”
姜时欢死死捂住嘴。夏忱的手在鞋盒里摸索，突然掏出个东西塞给她——是那个随身听。
“按播放。”她耳语道。
姜时欢按下按钮。
“磨——剪子嘞，戗——菜刀——”
洪亮的吆喝声突然从变电箱缝隙传出，黄狗吓得一蹦三尺高。制服男人骂了句脏话，拽着狗链走了。
黑暗中，姜时欢憋笑憋得浑身发抖。夏忱摸出手电筒，光束照亮两人沾满泥点的脸。
“你的‘胜利号’沉了。”她说。
姜时欢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但‘追光者号’逃走了！”
手电光下，她看见夏忱笑了——真正的笑，不是嘴角抽动那种，而是眼睛弯成月牙，虎牙尖尖地抵着下唇。
鞋盒最底层，最后一张□□静静躺着，编号HD90267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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