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聚法力,神识如同无形的网,瞬间覆盖了整座山头。很快,他锁定了那株君子兰的位置——它生长在山谷深处一块巨大的青石板旁。那里清风徐徐,溪流潺潺,倒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帝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板旁。他先垂眸审视那株被臻歆“选中”的君子兰:叶片蔫蔫地垂着,花朵颜色黯淡萎靡,一副营养不良、生机微弱的模样。他蹙起眉头,语气带着惯有的冷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低声自语:“眼光当真差劲。这般模样,能活着已是侥幸,还想成妖?怕是要再等上千年光景。”
评价完毕,他不再看那株可怜的花草,径自在那冰凉光滑的石板上躺下,闭目养神。他需要理清接下来的路:如何只与臻意接触,而避免与那个“麻烦”的臻歆纠缠?这个念头一起,心底便莫名涌上一股烦躁。那狐狸就不能看在臻意的份上,对他稍稍容忍一些?自己虽然……别有目的,但对他本人绝无恶意!思绪不知不觉偏离了初衷,帝丹只顾着腹诽臻歆的种种“劣迹”,浑然未觉自己已离最初要解决的“如何区分接触”这个核心问题越来越远。
就在这抱怨的当口,方才木屋中那失控的一幕——臻歆愤怒的眼神、清脆的耳光、唇上划破的痛楚,以及自己那狼狈不堪的逃离——猛地撞进脑海。本就纷乱的思绪瞬间被搅得更加浑浊,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帝丹只觉得一股更深的烦闷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算了。
他近乎自暴自弃地想。
先睡一觉再说。让这混乱的一切都暂时沉入黑暗吧。
臻意将洗净的衣物仔细晾在院中的绳子上。水珠顺着布料滑落,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想去找帝丹,替哥哥臻歆道个歉,却猛然想起自己连对方具体住在山间何处都不知晓。懊恼地叹了口气,他只好作罢,想着同在一个山头,总会有机会碰面化解误会的。
打扫完院子,臻意累得气喘吁吁。他怕动静大了打扰房内休息的臻歆,轻手轻脚地将扫帚放回角落,便一个纵身,灵巧地朝池边奔去,打算抓几条鱼回来。
屋内,臻歆本就睡意浅淡。当院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时,他便醒了。门被推开,帝丹走了进来。他并非有意打扰,只是臻歆之前约定的唤醒时辰已至,而臻意又不见踪影,他便没了顾忌。
臻歆躺在床上,目光迎上帝丹。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便将一株灵气四溢的君子兰轻轻放在床沿。那花的根部泥土已被清洗得干干净净,露出洁白根须。臻歆心头掠过一丝异样:这人是不是有点傻?这般折腾自己的本体。
帝丹早已将那株君子兰注入自身灵气,掩盖了它原本的气息,使其与自己浑然一体。他开口道:“我们同在此山修行,共饮一池水,同顶一片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初涉尘世,不愿结下你这般强敌,更不想让臻意为难。若帝丹日后再有半分逾矩冒犯之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株君子兰上,“此花便任凭你处置。”
臻歆没有去看那株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君子兰,视线反而胶着在帝丹脸上。帝丹过长的墨发倒还算齐整,只是原本束发的缎带不见了。他脸上的红肿已消退大半,但依稀可见些微指痕,唇上的伤口凝结着暗红的血痂。此情此景,倒显得是自己在仗势欺人。看着他这副负荆请罪的模样,臻歆沉寂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层层微澜。
心底有个声音在低语:欺负他,竟有些莫名的快意。这念头让臻歆暗自啐了一口,唾弃自己这无聊的恶趣味。
“识时务者为俊杰。”臻歆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便…都忘了吧。”
目的达成,帝丹心中自然一松。至于那句“识时务”,他只当耳旁风。“我见时辰已到,臻意又不在院中,这才推门进来。”他解释道。
“嗯,”臻歆随口应道,“他大概去池边玩耍了。”
“那我去寻他。”帝丹转身欲走。
“等一下!”臻歆出声叫住他,随即在枕边摸索了一下,抓出一件东西。他伸出手,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倒水时发现的。”
帝丹回头,只见对方递过来的,正是自己丢失的那条旧缎带。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散落的发丝,果然缺了它——那是臻歆五百年前亲手为他系上的。
他几步走回,微微倾身,伸长手臂从臻歆手中取回缎带,动作间带着刻意的疏离,仿佛不想靠那张床榻太近。指尖触及时,他低声道:“多谢。”
没料到对方竟还会珍视这旧物,臻歆觉得有些好笑。帝丹虽是花妖,幻化的衣饰向来华美考究,按理说这样一条褪色发白的旧缎带早该弃如敝履了。他心直口快,脱口而出:“这带子与你如今的衣饰不相称了,旧得厉害,都褪色发白了。”
话里并无轻视,只是道出了他眼中所见的事实。
“多谢提醒,”帝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护犊的执拗,“它就是破了我也是喜欢的。”
臻歆微微一怔。看来不止是简单用来束发,帝丹对这旧物竟珍视至此。他以为对方误解了自己先前的话是在嫌弃,便觉无趣,移开视线,懒得再与他多言。
帝丹转身离去。他的背影落在臻歆眼中,竟透出几分难言的落寞。臻歆收回目光,拿起枕边那株被洗得干干净净、灵气四溢的君子兰,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翠叶,像是在面对一个棘手的难题,眉宇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纠结。
睡了一觉,精神恢复了大半。臻歆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决定起身做饭。至于那株君子兰……他随手将它放回枕畔。等哪天心情好了,再寻个地方种下便是。
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将山头染成一片暖金。狗狼提着两壶酒,大摇大摆地从山上下来。见院门虚掩,他扯着嗓子就喊开了:“臻歆!臻意!我来了!好家伙,这鸡肉香得,老远就把我魂儿勾来了,可馋死我了!”
厨房里传来臻歆的应答:“自己找地方坐,一会儿就好。”
狗狼熟门熟路地把酒放到正屋桌上,转身就钻进了厨房,想帮忙兼偷个嘴。刚进去,就差点和端着个大瓦罐出来的臻歆撞个满怀。臻歆看都没看他一眼,脚步不停地错身而过,只丢下一句吩咐:“去把灶台上的菜端出来,再拿四副碗筷。今日添了张嘴。”
“啊?!”狗狼一听急了,连忙追问,“那鸡腿还有我的份吗?”
臻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正屋门口,显然没打算回答他这吃货的终极关切。
“诶!不对呀!”狗狼挠着头,对着空荡荡的门口继续念叨,“这山头掰着手指头数,也就咱们四个算常驻的。刨去我那还在洞里闭关的老爹,不就剩咱仨了吗?多出来的那张嘴是谁啊?”
回应他的只有臻歆远远传来、毫不客气的一句:“多话!”
狗狼碰了一鼻子灰,看着那消失在正屋门口的白色背影,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赶紧跑回厨房端菜拿碗筷去了。
饭菜飘香,摆了满满一桌。狗狼和臻歆在桌边坐下。然而左等右等,直到平日的饭点都过了,也不见臻意和那“多出来的人”回来。狗狼眼巴巴瞅着一桌子好菜,尤其是那油光锃亮的炖鸡,只能看不能吃,简直百爪挠心,口水咽了一回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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