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两人一路上无言,郁怀季顾着补眠,皇帝闭目养神,不断告诉自己不要与郁怀季一般计较,多纵着他一些也无妨。抬眼是睡的安安静静的人,他叹了口气,给他盖了一层毯子。
岂料郁怀季懒懒地睁开了眼,转着眼珠子鄙夷地看了皇帝一眼,随即又闭上了眼。
皇帝:“……”
回到宫中时正是午膳时间,怀季同皇帝依然是住在一处,萎靡不振地跟着他走了一路,本来是打算即刻就去睡觉的,但皇帝吩咐了传膳,硬让他等着吃饭。
皇帝教训他教训得起劲:“不好好吃饭,作践自己的身子,你还把你君父放在眼里么?”
郁怀季眼皮一抽,不明白这饭他爱吃不吃,关皇帝什么事了。
想补眠是真的,饿也是真的,怀季看见吃的也来了精神,立刻给自己弄了一堆吃的在碗中,正美滋滋地要吃,却听见皇帝说道:“不知礼数。”
怀季点了点头,觉得说的是确实对,一口肉还没有送进嘴里,又听得皇帝道:“菜不可过三箸,你自己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郁怀季吃了好几口才抽空抬头看皇帝,扬手指过桌上,道:“这么多菜呢,不吃完难道不浪费,我都不说陛下骄奢淫逸陛下怎的好意思说我。”
皇帝叫说的哑口无言,只得再一次道:“放肆!”
郁怀季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肉,笑眯眯地对皇帝道:“正吃饭呢,您别生气,你要是被噎到可不关我事。”
皇帝握筷的手紧了紧,皱眉道:“你且停一停,昨日朕同你说了北疆之事,你熟悉那边事务,且说说戎狄作为大夏蕃属可该出力援助王庭平定叛乱。”
郁怀季若有所思地道:“陛下说的这个事啊……我是不敢乱说,免落了妄议朝政的罪名。”
皇帝面色不虞地瞥他一眼:“你说就是,这里只有我二人,谁能说你的不是。”
怀季啧啧摇头:“陛下要想置我于死地可太容易了。”
只不过他说完这句又接着道:“我想问陛下,前世郁怀盛造反有人来帮您了么,自扫门前雪不就好了,闲得发慌偏要去管别人的家事,陛下还不如先想想,我的好兄长被关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扎小人在诅咒您了。”
“混账东西,怎敢如此放肆!”皇帝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那些盘盘碟碟,汤汤水水都在动,郁怀季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看看皇帝的脸色,唏嘘道:“陛下又被我戳中痛处了不是。”
皇帝指着他气的直哆嗦,怒斥道:“吃什么吃,跪下!”
郁怀季麻溜地将碗筷一放,毫无气节地就跪了。
皇帝几步走出殿去,也不知是去做什么,郁怀季砸吧砸吧嘴,只觉宫中御厨做的饭菜不够鲜辣,也就是适合皇帝这个年纪的口味。
等到皇帝气势汹汹地拎着根树枝子进来的时候他只感叹这么清淡的饭菜也能给吃了上火。
郁怀季很上道地将左手伸到皇帝面前,皇帝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两只都伸出来。”
郁怀季照做,只是他实在低估了皇帝的怒火,那树枝有粗,皇帝抽下来第一下的时候他疼得头皮都在发麻,但他不过是轻轻抽了口气,连抬手的位置都不曾挪动半分。
如此三下过后,郁怀季别说脑袋发麻,手也麻了。
皇帝可不像是抽这么几下就能放过他的样子,肿痕覆盖了两手手掌,皇帝又重新抽过一轮,郁怀季也支撑不住,手慢慢往下移,他忍出了一层薄汗,手心也是火辣辣地痛。
他终于说道:“陛下,您饶了我成不成,我只是脸皮厚但我皮不厚。”
他想将手往回缩,皇帝冷笑着又是一记狠抽,却没注意,这回砸在他指骨上。
郁怀季下意识便蜷了手指,痛得蹙紧了眉,本想即刻缩手看着皇帝手便顿在半空,只得又慢慢将手抬高。
皇帝连忙拎起了他那只倒霉的手,细细看了看,发现手指关节已然肿了起来,他骂道:“你不是能耐,不是不怕么,怎么才挨这么几下就躲。”
郁怀季咬咬牙,将手抽回来,笑眯眯地道:“陛下觉得我不听话啊,那您去收拾我吴王兄长啊,他是您一手教的,定不会违逆于您,您怎么罚他他也不会躲罢”郁怀季又啧啧几声:“大概也只会在心里将您刮个几遍罢了,他可比我能忍。”
皇帝深吸一口气,道:“日后你若弑父都不用刀,气也能将朕气死。”
郁怀季对着自己的手吹气,说道:“陛下说的都对,我还没吃饱,能接着吃饭么。”
“吃吃吃,饿不着你!”
郁怀季正用手肘撑膝盖想起身,却又听得皇帝说道:“谁叫你起的,准你吃饭准你起了?跪着吃!”
“……”
大夏器物如今时兴圆形高脚的饭桌,郁怀季此刻是只能刚好看到桌上的菜,他叹了口气,腆着脸对皇帝道:“那劳烦陛下给我……夹点菜呗。”
皇帝冷哼一声,却还是亲自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鱼汤,放在他手中,见他龇牙咧嘴无比艰难地端着碗终于觉得畅快了不少:“这个时节的鲤鱼汤,你可好好品尝。”
郁怀季喝了几口,道:“就是味道有些淡。”
皇帝算是服了他了,一脸不善地看他喝的正香,皇帝无奈道:“朕同你说,日后在外头收敛些,管好你的嘴,切莫乱说话,朕尚且可以容你,旁人便不一定了。”
皇帝语重心长的模样,怀季真挚道:“我上辈子谨言慎行够憋屈了,我可不愿意,要么陛下把我舌头给割了吧。”
“闭嘴,喝你的汤。”
“陛下再帮忙夹个菜吧,我不喝汤了,那个水晶脍就不错。”
“……”
“朕是上辈子欠你的是不是!”
“原来陛下也知道啊,只不过臣对您还是很感恩戴德的,不错了。”
虽说一顿饭吃的没有正形,但等吃饱喝足,怀季也煞有其事地说道:“陛下,臣可不是逞口舌之快,臣与老戎狄王交过手,那可不是好相与之辈,现在看来,无论是放任他们内斗还是换个新王,对我们都是有利的。”
皇帝不免多看了他几眼,缓了语气正要开口,郁怀季却又说话了:“当然臣方才说的也是真的,陛下连朝中那些烂摊子都没收拾清楚,哪来的闲工夫管别人?”
皇帝:“……滚!”
郁怀季片刻不敢耽搁地消失在了皇帝眼前。
为了赚银子,郁怀季是真安分了,甚至大清早就打着哈欠去了书房,出门的时候正碰到皇帝去上朝,郁怀季无比敷衍地道:“见过陛下。”
皇帝仔细打量了他一眼,道:“难得太阳从西边出来。”
当然,此时天刚蒙蒙亮,根本没有太阳。
郁怀季将眼睛睁大了点,道:“我正想同陛下说,十两银子能每日给一次么?”
皇帝:“……行行行,滚吧。”
郁怀季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迈出了脚步。
“等等。”
郁怀季顿住了脚步。
“你不带个随侍的人去?”
郁怀季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道:“别介,我不配。”
皇帝眉头微皱,见他要走远,又道:“可用早膳了,定是没有,用了再去!”
郁怀季就着他潇洒的背影摆摆手:“不用,要迟了,再者我一贯都是不吃早膳的。”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眉心,对旁边的薛福说道:“就见他天天都闲着也不做什么,怎的时时都无精打采的。”
薛福应道:“想来若今日是去外头玩六皇子当格外有精神。”
皇帝摇头:“他日日起来都过午了,又怎会一副蔫吧模样。”
皇帝去上朝的路上又道:“不吃早膳,回头再落下一身毛病可有得他受,薛福,你即刻命人去给他送些吃的。”皇帝又想起什么,怒道:“他刚刚怎么去的,就空着手去,倒是利落地很,再去命人将洪先生讲的书卷带着笔墨纸砚都给他送去!”
皇帝叹了口气,又连忙吩咐到:“都入冬了又是穿薄衣去,再给他送些衣物。”
薛福失笑:“小人遵旨,陛下您竟这般惦记六殿下,想来殿下心中定是十分感激。”
“感激?朕求他别咒朕就不错了,对了,你再让人叮嘱他,让他千万莫要惹事。”
“陛下放心就是,六殿下在宫中,总不能再抢什么花魁了。”
皇帝忽而想了想,缓缓道:“你觉得朕待他很好?”
薛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答话,他观着皇帝的神色,心下觉得奇怪,斟酌道:“小人看着,陛下是十分关切六殿下的。”
皇帝坐轿,朝冠上的冕旒随着轿辇的晃动而轻微摆动,看不清帝王的神情,只听他淡淡道:“如今再来待他好,怕是半点用都没有了,便说他,也只有在外人面前做戏的时候才喊朕一声爹。”
“六殿下心中自是敬爱陛下的……”
“朕倒觉得他就没将朕放在眼里过。”
毕竟是雷厉风行几十载的帝王,听他语调平淡地说此语意的话时,薛福忽然心中一凛,小心说道:“六殿下其实只是形骸放荡了些,并不是不敬陛下。”
“朕自然知道。”
都说圣心难测,薛福在御前伺候许久,却从未如今日一般觉着帝王的心思难以捉摸。
而皇帝一想到郁怀季就还有几肚子的牢骚想发。
被他们如此惦记的郁怀季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便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毕竟近来他可是实打实的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忽然得了皇帝的青眼,平日里却几乎不露面,又加之他与前太子之事,难免叫人多想。
郁怀季这一回再看见这么一群人的时候只觉头脑不太清醒了,八年,足够他将他这些兄弟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是半句话也不想说,但不得不硬着头皮朝老学究见了个礼,再同他感觉阔别已久的兄弟赔了个笑脸,道:“诸位兄长还有……阿弟们好,诸位好诸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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