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是被尖锐的头痛撬开眼皮的。
额角血管突突直跳,像有根小锤子在颅内持续敲打,嘴里干得发苦,残留的酒精让思维如同陷在粘稠的胶水里。他撑着坐起身,丝绒被褥滑落,露出线条紧实的上半身。卧室里弥漫着未散的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这里的甜暖气息。
他皱着眉,下意识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指尖却先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物件。
目光扫过去,是一支细长的塑料棒,静静躺在深色胡桃木桌面上,白得刺眼。
视线顺着那点白色下移,定格在床边的地毯上。
林晚缩在那里,身上只松松套了件明显不属于他的白色衬衫,宽大的下摆遮到大腿,露出下面笔直纤瘦的小腿,光着脚,脚趾有些无措地蜷着。他头发凌乱,脸色是熬夜后的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正微微仰头看着自己,那双总是湿润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某种小动物般的惶然和无措。
见顾晏看来,他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又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顾总……”
顾晏的太阳穴又狠狠跳了一下。他认出这件衬衫是自己上个月在意大利定制的,此刻穿在对方身上,宽大得离谱,领口歪斜,露出一小片锁骨的皮肤,上面似乎……有一点不明显的红痕。
荒谬。混乱。
一些破碎的、被酒精浸泡得模糊不堪的画面试图挤进脑海——昏暗迷离的灯光,滚烫的身体,急促的喘息,还有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顾晏闭了闭眼,强行压下那些翻腾的不适和混乱,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惯常的冰冷。他掀开被子下床,动作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甚至没再看林晚一眼,径直走向浴室。
“穿上衣服,出去。”
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碴,砸在寂静的房间里。
林晚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过长的衬衫袖口。他看着顾晏冷漠的背影消失在磨砂玻璃门后,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慢慢低下头,视线落回被顾晏碰过的那支验孕棒上。
那上面,清晰无比地显示着两道鲜红的横杠。
他抬起微微发抖的手,轻轻按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里是一片茫然的空寂。
总裁办公室。
顾晏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将钢笔搁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助理高远站在办公桌前,例行汇报着今日行程,末了,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略显迟疑地开口:“顾总,还有件事……关于项目部那个实习生,林晚。”
顾晏抬眼,目光没什么温度。
高远硬着头皮继续说:“他最近……状态似乎不太好。上周的项目例会,他负责讲解的部分出了几个明显的数据错误,王总监很不满意。今天上午的集团年终述职会,他作为项目组记录员列席,结果……”高远吸了口气,“会议中途,他当着所有高管的面,突然冲出去吐了,就……吐在您座位旁边不远的地毯上。”
顾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天早上林晚苍白着脸,攥着那支验孕棒的样子。厌恶感如同粘稠的墨汁,在心底弥漫开来。他最忌讳的,就是这种试图靠不正当手段上位的员工,尤其是还弄出这种难以收场的麻烦。
“人力资源部那边按流程,给他送去了‘特殊时期员工关怀协议’……”高远的声音更低了。
所谓的关怀协议,核心条款之一,就是在不影响公司运营和员工个人健康的前提下,“建议”以手术方式终止妊娠,公司会提供一定的医疗补贴和短暂的带薪休养期。这几乎是星创集团内部心照不宣的处理此类意外事件的方式,高效,且能最大程度规避后续麻烦。
顾晏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他想起林晚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还有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意的眼睛。
“知道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按规矩办。”
人力资源部那位以干练利落著称的副总监,亲自将那份装订精美的“关怀协议”送到了林晚所在的工位。
彼时林晚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脸色比前几天更差,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他接过那份文件,指尖在接触到纸张的瞬间就变得冰凉。
周围同事或明或暗的目光针一样扎在他背上,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嗡嗡作响。他死死低着头,几乎能想象出那些眼神里的内容——惊讶、鄙夷、幸灾乐祸,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开放式办公区。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
他踉跄着冲进最里面那个隔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隔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滑,最终蜷缩着坐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手里的协议变得滚烫而沉重。他颤抖着手翻开,那些冰冷的条款、公式化的语言,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建议终止妊娠”、“医疗补贴”、“风险规避”……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宣判。
腹腔深处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的下坠感。恶心感一阵阵上涌,他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不能留。
公司不允许,顾晏……更不会允许。
那个男人,他高高在上,冷漠无情,视他如敝履,如亟待清除的麻烦。那一晚的意外,于他而言,恐怕只是酒醉后一段不堪回首的污点。
可是……
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小腹,那里依旧平坦,感受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然而,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的微弱感应,却像蛛丝一样,细细地缠绕在心尖上。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绝望如同潮水,灭顶而来。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低低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砰!
一声巨响猛地炸开,隔绝内外的隔间门板被人从外面极其粗暴地一脚踹开,锁舌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突如其来的光线和巨响让林晚骇得浑身一颤,惊恐地抬起头。
逆着洗手间顶灯冷白的光线,顾晏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门口,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男人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林晚脸上还挂着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眶、鼻尖都哭得通红,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惊吓而睁得极大,里面满是茫然和无措。他像一只被天敌堵在巢穴里的幼兽,连颤抖都忘了,只僵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门口那个主宰着他命运的男人。
顾晏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他被泪水浸透的脸,扫过他蜷缩成一团、微微发抖的身体,最后,落在他即使蜷缩着,也无意识护在小腹前的手上。
那眼神太过复杂,翻涌着怒火、不耐,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眼前这极度脆弱又执拗的画面所引发的震动。
林晚被他看得心胆俱裂,残存的勇气在绝对的威势下溃不成军。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浓重的、令人心碎的哭腔,颤巍巍地开口哀求:
“能不能…不去流产?”
顾晏的呼吸几不可查地窒了一瞬。
那句带着哭腔的哀求,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惯常冰冷的防御。他看着林晚,那年轻人缩在厕所隔间冰冷的角落里,泪痕狼藉,眼眶红得厉害,护住小腹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人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的琉璃。
不去流产?
这不在他的预料之内,更不在他为自己、为星创规划的任何一种可能里。麻烦,累赘,潜在的丑闻引爆点。理智在叫嚣着立刻否定,用最冷酷的方式掐灭这不合时宜的妄想。
可那双湿漉漉的、盛满了绝望和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睛,像某种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他即将出口的、斩钉截铁的拒绝。
他下颌线绷得更紧,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情绪。最终,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极其生硬地移开视线,落在林晚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声音冷得听不出半分波澜:
“能站起来吗?”
林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漠然的问话弄得一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慌忙摇头,尝试撑着隔板起身,却因为腿软和情绪激动而趔趄了一下。
顾晏眉头蹙起,似乎极其不耐,但还是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林晚的手臂。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人半提半拽地拉了起来。
肌肤相触的瞬间,林晚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顾晏的手掌宽大,干燥,带着灼人的温度,与他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林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触及顾晏那毫无温度的侧脸时,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顾晏没再看他,几乎是拖着他,走出了这片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令人难堪的狭小空间。外面偶尔有员工经过,看到这一幕,无不惊愕地停下脚步,又在顾晏扫过去的冰冷目光中慌忙低头避开。
一路无话。
顾晏直接将林晚带回了顶层自己的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
“在这里待着。”他松开手,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也不准见任何人。”
林晚僵在原地,看着顾晏转身走向外间的办公桌,拿起内线电话。
“高远,进来。”
他听着外间隐约传来的、顾晏压低声音的吩咐,内容模糊,但能捕捉到“医生”、“检查”、“保密”之类的字眼。心,一点点沉下去,又因为那未知的安排而悬在半空。
他没有选择。从那一晚开始,或者说,从这根验孕棒出现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力。
接下来的日子,对林晚而言,像是一场被无形之手操控的、缓慢而煎熬的默剧。
他被变相软禁在了顾晏的势力范围内。工作被以“身体不适”为由暂停,人则被安置在总裁办公室隔壁的一间小型休息室里,那里配备了独立的卫浴,环境舒适,却更像一个精致的牢笼。
顾晏指派了高远全权负责与他相关的一切,从一日三餐到日常用品,都由高远亲自安排,确保绝对保密和……监控。
私人医生很快上门,进行了一系列详尽到苛刻的检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表情严肃,记录着各项数据,最后对顾晏汇报时,林晚就坐在旁边,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林先生身体底子偏弱,孕早期反应会比较明显,需要特别注意休息和营养补充,情绪也要尽量保持平稳……”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前来看,胚胎发育……还算正常。”
“还算正常”几个字,让林晚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
顾晏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末了,对医生说:“所有的检查记录和用药,直接向我汇报。”
医生离开后,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顾晏的目光落在林晚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孕早期的反应,比林晚预想的还要磨人。
恶心、呕吐、嗜睡、情绪起伏不定……这些症状接踵而至。他常常在清晨被强烈的反胃感唤醒,趴在洗手池边干呕半天,却吐不出什么,只余满嘴苦涩。精心准备的营养餐,往往吃不了几口就没了胃口,或者刚吃下去没多久,就又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他的脸色总是苍白的,人也肉眼可见地清瘦了些,宽大的家居服穿在身上,更显得空荡荡的。
顾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外间的办公室处理公务,两人明明只隔着一扇门,却像是处在两个世界。他很少进来,即使进来,也多半是面无表情地询问身体状况,或者交代高远一些事情,停留的时间很短。
只有在林晚孕吐特别厉害,或者因为低血糖而头晕目眩的时候,顾晏才会皱着眉出现。他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沉默地递上一杯温水,或者叫高远立刻联系医生。他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生硬,但那种无声的、带着压迫感的关注,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林晚密密地笼罩其中。
有一次,林晚半夜被小腿抽筋疼醒,痛呼出声。不过几分钟,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顾晏只穿着睡袍,头发微乱,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他打开灯,走到床边,看着林晚疼得蜷缩起来、额角冒汗的样子,眉头拧成了结。
他没问怎么了,直接俯身,温热干燥的大手握住林晚冰凉抽筋的小腿,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有些笨拙却坚定地帮他按摩、拉伸。
林晚僵住了,疼痛似乎都在那一瞬间远去,只剩下小腿上传来的、属于顾晏的、滚烫而真实的触感。他抬眼看着顾晏近在咫尺的侧脸,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下颌线依旧紧绷,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的小腿,仿佛在处理一件棘手的公务。
那一刻,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酸涩,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悸动。
顾晏始终沉默,直到林晚腿部的痉挛渐渐缓解,他才松开手,直起身,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低哑:“好了?”
林晚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顾总。”
顾晏没应声,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然后,他转身,关灯,带上门,离开了。
休息室里重新陷入黑暗,只有林晚自己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有多快,多乱。
前三个月的时光,就在这种极致的静默、身体的煎熬和顾晏那难以捉摸的、时而冰冷时而突兀的关切的交织下,缓慢流淌。林晚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护着腹中那个不被期待却顽强存在的小生命,在希望与绝望的钢丝上,摇摇欲坠地行走。
那次深夜抽筋之后,林晚能明显感觉到顾晏对他……或者说,对他肚子里那个小东西的“监管”,变得更加具体和细致。
休息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型恒温冰箱,里面总是备着各种新鲜水果、酸奶和易于消化的点心。一日三餐不再仅仅由高远安排,而是多了一位穿着白色厨师服、神情严谨的营养师,每天准时出现,为林晚单独准备餐食。
“林先生,这是顾总特意吩咐的,深海鱼,富含DHA,对胎儿神经系统发育有益。”
“林先生,这道汤里加了山药和红枣,健脾补气血,您最近气色不太好,需要多补充。”
“这份坚果杂粮糕,下午饿的时候可以吃一点,补充微量元素和膳食纤维。”
餐□□致,搭配科学,味道也无可挑剔。可林晚对着这些精心计算过卡路里和营养素的菜肴,常常还是没什么胃口。孕吐虽然比最开始减轻了些,但并未完全消失,对气味的敏感也依然存在。
有一次,营养师做了一道清蒸鲈鱼,本是极清淡的,林晚却不知怎么,闻到那点淡淡的鱼腥气,胃里立刻翻江倒海,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
他吐完,虚弱地靠在洗手台边喘息,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顾晏不知何时站在了休息室门口,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看。
林晚心里一紧,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顾总……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晏没说话,只是走进来,递给他一杯温水,然后目光扫过桌上那盘几乎没动过的鲈鱼,对跟在身后的高远沉声道:“把这道菜撤了。告诉营养师,以后所有水产类,暂时都不必准备。”
高远连忙应下。
林晚捧着水杯,温水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一点点驱散了他指尖的冰凉。他看着顾晏冷硬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这个男人,用这种近乎**的方式安排着他的一切,不容拒绝,也从不解释。可偏偏是这种不容置喙,在这种时候,给了他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身体的状况勉强在顾晏的“高压”管控下维持着稳定,但外界的麻烦却不会因此消失。
这天下午,林晚的手机在床头柜上执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妈妈”。
林晚看着那个名字,心脏猛地一沉。
他被顾晏“保护”在这里,几乎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公司那边,顾晏显然已经打点好,只说他被外派参加一个封闭式培训。但他突然消失这么久,电话常常打不通,消息回复迟缓,家人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犹豫着,不敢接,又怕不接会引起母亲更大的疑虑。
电话自动挂断后,很快又响了起来,带着一种不接听不罢休的架势。
林晚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滑开了接听键。
“晚晚?你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妈妈担心死了!”母亲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妈,我没事……就是最近工作有点忙,培训……封闭式的,信号不太好。”林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忙?再忙也不能连个电话都不打啊!你声音怎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是不是生病了?还有,你张阿姨说前几天在市中心好像看到你了,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人?旁边还有个男的,看着挺有派头的……”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张阿姨是邻居,嘴碎得很。
“妈,你看错了,我一直在培训基地呢,都没出去过。可能是长得像吧。”他急忙否认,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是吗?”母亲将信将疑,“晚晚,你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上次回来就感觉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工作上遇到麻烦了?还是……谈恋爱了?”
“没有!真的没有!”林晚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了些,“就是工作压力大……妈,我这边要开会了,先不说了啊,有空再打给你!”
他几乎是慌乱地挂断了电话,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知道,母亲的怀疑不会这么轻易打消,这只是个开始。
他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不能一直这样躲下去,家人迟早会找到公司来,到时候场面会更难堪。他需要一個合理的、能出现在人前的身份和理由。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顾晏走了进来。他显然听到了部分通话内容,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晚苍白而惶惑的脸上。
“家里来电话了?”他语气平淡地问。
林晚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顾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身,用一种决定性的口吻说道:“你不能再这样躲着。明天开始,到总裁办报到,职位是……我的贴身秘书。”
林晚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晏。
总裁贴身秘书?这职位听起来光鲜,实则敏感又微妙,需要极高的信任度和处理复杂事务的能力。他现在这个样子……
“顾总,我……”他想说自己可能无法胜任,想说这样出现在人前风险太大。
顾晏打断了他,眼神锐利:“给你这个职位,是让你有个合理的身份待在我身边,方便‘管理’。至于工作内容,高远会带你,你只需要处理一些简单的文书和行程安排,核心事务不会经过你手。”
他的话语直白而冷酷,将这场安排的本质揭露无遗——这依然是一种监控,一种更方便他掌控局面和……掌控他肚子里孩子的措施。
“在你家人面前,以及在公司其他人面前,你只是我的秘书。”顾晏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的……身体,别给我惹麻烦。”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给予他庇护(哪怕是牢笼般的),给予他职位(哪怕是监视用的),却从未给过他一丝温情和选择。他就像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只能按照他的意志移动。
他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涩意,低声应道:“……是,顾总。我知道了。”
第二天,林晚换上了一套顾晏让人送来的、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西装是量身定制的,巧妙地修饰了他依旧纤细的腰身,暂时看不出任何异样。他站在总裁办公室外间的秘书工位前,看着眼前光洁的桌面和崭新的电脑,心情复杂。
高远站在他旁边,态度一如既往的专业而疏离:“林秘书,这是顾总今天的行程安排,你先熟悉一下。需要处理的文件我会筛选后发到你邮箱,有任何不清楚的,随时问我。”
“谢谢高助理。”林晚低声道谢。
从这天起,林晚有了一个新的、引人瞩目的身份——顾总的贴身秘书。他出现在顾晏身边,参与一些非核心的会议,处理简单的往来文件,安排基础的行程。
公司里流言蜚语自然不会少。一个实习生突然空降成为总裁贴身秘书,这本身就足够引人遐想。加上林晚容貌清秀,气质干净,更是让一些不堪的猜测甚嚣尘上。
林晚尽量忽略那些探究的目光和背后的议论,谨言慎行,努力做好分内的工作。孕吐反应偶尔还是会袭来,他只能强忍着,或者借口去洗手间缓一缓。嗜睡的时候,就靠浓咖啡强打精神——虽然顾晏明令禁止他摄入过多咖啡因,但他总得在人前维持住一个“合格秘书”的形象。
而顾晏,在外人面前,对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要求严苛的上司。只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当林晚因为久站而脸色发白,或者因为孕吐偷偷躲在茶水间干呕时,他会皱着眉出现,递上一杯温水,或者不容分说地命令他“去里面休息半小时”。
这种冰与火交织的日子,让林晚身心俱疲,却又不得不继续。他像一只被精心饲养在玻璃罩子里的雀鸟,拥有看似体面的身份和优渥的条件,却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和尊严。
他护着腹中一天天悄然变化的小生命,在顾晏构建的、密不透风的掌控网里,艰难地寻找着喘息的空间,以及……那渺茫的,关于未来的,一线微光。
成为顾晏的贴身秘书,对林晚而言,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他必须时刻维持着专业和冷静的表象,应对着各方投来的探究目光,同时还要与身体内部悄然发生的变化,以及……那个越来越难以忽视的男人周旋。
爱上是如何开始的?林晚自己也说不清具体的时间点。或许是在那些他强忍着孕吐,脸色苍白地核对行程时,顾晏会突然推开他手边那杯提神的黑咖啡,换上一杯温度刚好的牛奶,动作依旧生硬,语气甚至带着责备:“不想吐得更厉害就喝这个。”
或许是在一次部门汇报会上,他因为久坐腰酸而几不可查地调整坐姿,坐在主位的顾晏目光并未离开汇报的PPT,却随手将一个柔软的靠垫塞到了他背后。
又或许,是某个加班到深夜的晚上,他伏在桌上小憩,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披着顾晏那件带着冷冽松木香的外套,而顾晏本人还在不远处的办公桌后处理文件,侧脸在台灯光线下显得专注而……迷人。
这些细微的、与“关怀”沾边的举动,混杂在顾晏日常的冷漠和**里,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林晚清楚地知道,顾晏做这些,大概率只是为了他肚子里那个被视作“麻烦”和“责任”的孩子。可他的心,却不听使唤地,为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特殊对待”而加速跳动。
他开始不自觉地观察顾晏。
观察他开会时手指轻扣桌面的节奏,那通常意味着他对汇报内容的不满;观察他抿紧唇线时下颌绷紧的弧度,那是他极度疲惫或烦躁的标志;观察他偶尔松开领带时,喉结滚动的瞬间……
他甚至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每天上班前,会在镜子前多停留几分钟,确保西装平整,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尽管这身行头也是顾晏提供的“工作服”。他会偷偷注意顾晏今天用了哪款古龙水,会在顾晏偶尔因为他的某份文件整理得特别清晰而投来一瞥时,心底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
这种情感的滋生是危险而悖德的。林晚比谁都清楚。他和顾晏之间,横亘着巨大的身份鸿沟、那一晚的意外、以及这个孩子所带来的复杂纠葛。顾晏对他,只有责任和掌控,没有感情。
可心一旦偏离了轨道,就很难再拉回来。
一次,顾晏需要出席一个重要的商业酒会。作为贴身秘书,林晚自然需要陪同,负责一些协调和记录工作。酒会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顾晏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不断有人上前攀谈敬酒。
林晚安静地跟在稍远的位置,看着顾晏游刃有余地应酬,他身姿挺拔,谈吐从容,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男人的魅力与掌控力。那样的顾晏,是林晚在办公室里很少见到的,光芒万丈,遥不可及。
有一位身材火辣、妆容明艳的女投资人,似乎对顾晏格外感兴趣,几乎一直黏在他身边,言语间充满了挑逗的意味。林晚看着那个女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几次“不经意”地搭上顾晏的手臂,看着顾晏虽然保持着礼貌的疏离,却并未明确拒绝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又酸又胀。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自卑涌上心头。他算什么呢?一个靠着意外和孩子才得以留在他身边的、见不得光的附属品罢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又或许是脸色在灯光下显得过于苍白,顾晏忽然转头,视线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他身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顾晏的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但几秒后,他对着那位还在喋喋不休的女投资人微微颔首,礼貌地说了句什么,便朝着林晚的方向走了过来。
“不舒服?”他在林晚面前站定,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晚猛地回过神,慌忙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没、没有,顾总。”
顾晏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去车上等。”
那一刻,林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底某个角落,因为顾晏这看似随意的一句“你先回去”,而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却是真实的暖意。他是在……在意他的身体吗?哪怕只是因为孩子。
回到那间熟悉的休息室,林晚靠在门上,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酒会上那一幕和顾晏最后的话语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对顾晏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对上位者的敬畏和依赖,也超出了对孩子父亲的复杂情感。
那是一种更隐秘,更私人,也更危险的悸动。
他害怕被顾晏发现这不该有的心思,那只会让本就失衡的关系变得更加尴尬和难堪。可他又无法控制自己,像一只趋光的飞蛾,明知前方是灼人的火焰,却依旧忍不住想要靠近那一点温暖和光明。
这份悄然滋长的爱恋,如同石缝里挣扎求生的幼苗,在顾晏构建的、冰冷而坚硬的现实壁垒中,寻找着极其微弱的生存空间。它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顽强得不可思议。林晚知道前路迷茫,甚至可能注定是徒劳,但他此刻,却无法说服自己将这刚刚萌发的心动连根拔起。
那场商业酒会后,林晚敏锐地察觉到,他和顾晏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顾晏依旧沉默寡言,要求严苛,但某些东西,确实在悄然改变。
孕中期如期而至,林晚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原本平坦的小腹开始微微隆起,虽然穿着定制西装仍能勉强遮掩,但腰身到底是不如从前纤细了。孕吐基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容易疲劳和腰酸背胀。
顾晏的休息室里,不知何时添置了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软垫靠背椅,替换掉了之前那个硬邦邦的木椅。林晚的办公任务被进一步削减,更多的时候,他是在整理一些不紧要的档案,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顾晏处理如山的事务。
有时,顾晏会突然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晚因为孕期嗜睡而一点一点的脑袋上,或者停留在他无意识揉着后腰的手上。他不会说什么,但可能会起身,倒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或者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
最让林晚心跳失序的一次,是在一个午后。他靠在椅子上小憩,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靠近,带着熟悉的冷冽松木香气。一件柔软的薄毯轻轻盖在了他身上。他不敢睁眼,只能僵硬着身体,感受着那带着顾晏体温的毯子带来的暖意,以及那只手在替他掖好毯角时,指尖偶尔擦过他下颌皮肤带来的、如同电流窜过般的战栗。
顾晏停留的时间很短,很快便离开了。直到听见外间办公室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林晚才敢悄悄睁开眼,手指紧紧攥着身上的薄毯,将发烫的脸颊埋了进去,心脏擂鼓般跳动。
他开始贪婪地收集这些微不足道的瞬间,像吝啬的守财奴收集散落的金币。顾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次短暂的停留,一句看似责备实则带着关切的话语,都能让他反复咀嚼,在心里开出小小的、卑微的花。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傻,很危险。顾晏做这些,或许99%都是为了孩子。可他控制不住那因为剩下的1%可能性而疯狂滋长的妄念。
然而,平静之下总有暗流涌动。
林晚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西装也开始显得紧绷。他尽量选择深色、宽松的款式,走路时刻意挺直背脊,但有心人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端倪。
公司里的风言风语从未停歇,只是碍于顾晏的威势,不敢搬到台面上说。但“林秘书靠特殊手段上位”、“说不定肚子里已经有了”之类的猜测,在私下的茶水间、卫生间里,从未断绝。
这天,林晚去行政部送一份文件,恰好听到两个女员工在角落低声议论。
“……看到了吗?林秘书那腰身,绝对有问题!我生过两个孩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真的假的?怪不得顾总对他那么特别,空降成贴身秘书……”
“啧,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挺清纯的,手段倒是厉害。就是不知道能用孩子绑住顾总多久,顾总那种人,怎么可能真看上他……”
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林晚的耳朵里。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捏着文件边缘,指节泛白。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躲进了最近的空会议室,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委屈,难堪,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恐慌。
他靠在门后平复了许久,才勉强整理好情绪,低着头快步走回总裁楼层。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在经过顾晏办公桌时,还是被叫住了。
“站住。”
顾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林晚僵硬地停下脚步,不敢抬头。
顾晏放下手中的钢笔,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微红的眼眶和依旧有些苍白的脸,最后落在他即使穿着宽松西装也难掩弧度的腹部。
“听到什么了?”他问得直接。
林晚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顾晏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高远的号码,语气平静无波:“高远,通知下去,半小时后召开管理层临时会议,所有部门副经理及以上人员必须到场。”
林晚愕然抬头,不明白顾晏想做什么。
半小时后,会议室里坐满了星创的中高层管理者,气氛有些微妙,不少人都在暗自交换眼神,猜测着这次突然会议的用意。
顾晏坐在主位,神情冷峻,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坐在他侧后方负责会议记录的林晚身上。
“今天临时召集大家,只有一件事。”顾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威严,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关于我身边林晚秘书的一些不实传闻和私下议论,我希望到此为止。”
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顾晏和林晚身上。
林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低着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顾晏继续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林秘书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他担任我的贴身秘书,是基于其专业素养和个人品行,符合公司一切规章制度。任何与此不符的猜测、议论,都是对林秘书个人的不尊重,也是对公司管理秩序的挑战。”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冰冷:“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无关工作的闲言碎语。如果还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或者觉得公司的纪律形同虚设,人力资源部会很乐意帮他重新规划职业生涯。”
这番话,没有任何关于孩子、关于他们关系的解释,却用一种最强硬的方式,将林晚划入了他的保护范围,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他不是在承认什么,而是在宣告他的权威,宣告林晚是他罩着的人,不容任何人置喙。
会议在一种压抑的静默中结束。众人纷纷离场,看向林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和探究,却再也不敢有之前的轻视和八卦。
林晚还坐在原地,手脚冰凉,心却滚烫。顾晏这种方式,霸道,专横,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却像一把巨大的保护伞,将他从那些恶意的流言蜚语中彻底隔绝开来。
他抬起头,望向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顾晏。顾晏也正好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那一刻,林晚仿佛在顾晏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类似于维护的情绪。
就是这一丝情绪,像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林晚心中那片荒芜的原野。
他之前所有的委屈、不安和自我怀疑,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安放之处。
他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顾晏对他究竟是责任居多,还是有一丝别的什么,他都无法再收回这颗已经遗落在他身上的心。
这份爱,始于卑微的依恋和不受控制的悸动,如今,在顾晏这近乎野蛮的维护下,变得坚定而义无反顾。他知道未来依旧布满荆棘,但此刻,他愿意为了眼前这个男人,以及他们共同孕育的那个小生命,去面对一切。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总裁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正低头整理着下一季度的会议纪要模板,专注得连顾晏走到他工位旁边都没立刻察觉。
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林晚才猛地抬头,对上了顾晏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像精准的扫描仪,从他略显苍白的脸,滑落到因为坐着而更显清瘦的肩膀,最后定格在他握着鼠标、腕骨突出的手腕上。
顾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林晚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去,小声问道:“顾总,有什么吩咐吗?”
顾晏没直接回答,反而伸出手,手指干燥温热,不由分说地捏住了林晚的手腕。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拇指和食指轻易地圈住了那细瘦的腕骨,甚至还有少许空隙。
“怎么还是这么瘦?”顾晏的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悦,像是在质问一个出了纰漏的项目数据。
林晚僵住了,手腕处被触碰的皮肤像是着了火,热度迅速蔓延到脸颊。他讷讷地解释:“我……我有在按时吃饭……”
“按时吃饭?”顾晏松开他的手腕,语气里的不满几乎凝成实质,“高远送来的午餐汇报显示,你最近的摄入量远低于营养师制定的标准。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又在孕吐?”
“没有孕吐了,”林晚连忙摇头,声音更低了,“只是……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太多。”
顾晏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眼神让林晚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当场抓获的、不配合治疗的病人。然后,顾晏转身,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按下了内线电话的快捷拨号。
“让营养师立刻过来一趟。”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不到五分钟,那位穿着白色厨师服、神情严谨的营养师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额角还带着细微的汗珠。
顾晏甚至没让林晚回避,直接指着林晚,对营养师冷声道:“他的体重增长不达标,手腕细得一把就能折断。重新评估他的营养方案,我要在一周内看到改善。”
营养师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调出数据:“顾总,林先生的基础代谢率偏低,加上孕期消耗大,可能确实需要调整餐单,增加一些高能量密度、易吸收的食物……”
“具体方案?”顾晏打断他。
“比如,可以在上午和下午的加餐里,增加一小份牛油果奶昔或者坚果能量棒;正餐的烹饪用油可以换成特级初榨橄榄油,适当增加优质脂肪的摄入;另外,可以考虑炖一些滋补的汤品,比如鸽子汤、鸡汤,撇去浮油,只取清汤……”
顾晏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叩,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片刻后,他做出决定:“就按你说的办。从明天开始,每日五餐,加餐和汤品必须看着他吃完。用餐情况,每日向我汇报。”
“是,顾总!”营养师连忙应下。
顾晏的目光再次转向林晚,带着一种近乎**的命令口吻:“听到了?以后给你送来的所有食物,必须吃完。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瘦得像能被风吹跑。”
林晚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在顾晏那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只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顾总。”
他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觉得顾晏这种把他当易碎品一样严格管控的方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另一方面,心底深处又不可抑制地泛起一丝酸涩的甜。这个男人,连他手腕的粗细都要亲自过问,用这种霸道的方式逼着他补充营养,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在乎他本身呢?
第二天开始,林晚的“营养补充计划”就严格实施了。
上午十点,高远准时端来一杯浓稠的、散发着牛油果清香的奶昔。
下午三点,是一小碟精心搭配的、包含核桃、杏仁和蔓越莓干的能量坚果。
午餐和晚餐的餐盒里,除了原有的精致菜肴,旁边总会多一个小巧的保温盅,里面是撇净了油脂、香气扑鼻的滋补清汤。
顾晏似乎把监督他吃饭当成了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有时会在林晚对着加餐面露难色时,淡淡瞥过来一眼;有时会在林晚乖乖喝完汤后,几不可查地点一下头。
在这种“填鸭式”的喂养和顾晏无声的监督下,林晚的脸色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一些,虽然依旧清瘦,但手腕摸上去,似乎不再那么硌人了。
某天下午,林晚小口小口地喝完那盅据说是用了多种名贵药材炖了数小时的鸡汤后,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
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的顾晏,恰好抬头看到了这个小动作。他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满意神色。
他什么也没说,重新低下头处理文件。
但林晚却感觉,整个办公室压抑的空气,仿佛都因为男人这细微的情绪变化,而变得柔和了几分。他摸了摸自己似乎圆润了一点点的小腹,心里那点关于“被在乎”的妄念,又不受控制地,悄悄滋长了一寸。
在顾晏近乎强制的营养补充计划下,林晚的气色确实好了不少,虽然孕肚日渐明显,但脸颊总算多了些肉感,不再那么单薄得令人心惊。又到了例行产检的日子。
这次产检,顾晏推掉了一个不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亲自陪同。医院VIP通道安静私密,但消毒水的气味和冰冷的医疗器械依然让林晚有些紧张。他躺在检查床上,冰凉的耦合剂涂上小腹时,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顾晏就站在床边,身形挺拔,面色沉静,目光落在B超仪的显示屏上,看不出情绪。检查的医生操作着探头,屏幕上的黑白图像不断变换。
突然,医生的动作微微一顿,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转为笑容:“顾先生,林先生,请看这里。”
顾晏和林晚的视线同时聚焦在屏幕上。
医生用光标指着两个清晰的、正在微微搏动的小小阴影:“这里,还有一个。恭喜两位,是双胞胎。”
双胞胎?
林晚彻底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两个小点,大脑一片空白。他……他肚子里竟然有两个宝宝?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慌乱。一个孩子已经让顾晏觉得是麻烦和负担了,现在是两个……他会不会更觉得棘手?更想……他几乎不敢想下去,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顾晏,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惶恐。
顾晏的反应却出乎林晚的意料。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身体几不可查地向前倾了倾,目光如同被钉在了屏幕上那两颗依偎着的小心脏上。他素来冷峻的脸上,线条似乎有瞬间的松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屏幕的光亮,以及……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震动。
不是单纯的惊讶,不是麻烦加倍的不耐,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某种难以置信的、近乎敬畏的情绪。他看着那两颗有力跳动的小点,像是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奇迹在自己眼前发生。
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对上林晚那双写满忐忑的眸子。
就在这一瞬间,顾晏看着林晚苍白着脸、紧张地揪着衣角、因为怀了他的两个孩子而惶恐不安的样子,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想起这段时间,这个年轻人是如何在他**的安排下,默默承受着身体的不适和流言的困扰;想起他偷偷收集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关心”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光亮;想起他即使害怕,也依旧努力地想做好“秘书”的工作,想……留在自己身边。
以前,他可以将这一切归咎于责任,归咎于对“顾家血脉”的维护。可此刻,面对着屏幕上那两个鲜活的小生命,再看着眼前这个孕育着他们、因他而喜怒哀乐的林晚,顾晏忽然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对他,早已超出了责任的范围。
他会因为他的消瘦而动怒,亲自过问他的饮食;会因为他被流言所伤而动用权威强势镇压;会在他睡着时,忍不住替他盖好毯子;会在看到他乖乖喝完补汤后,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
这些细碎的点滴,此刻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之前不愿深想,或者说,不敢承认的事实——
他在意林晚。
不仅仅是作为孩子的孕育者,而是作为林晚这个人本身。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他一贯冷静自持的脑海里炸开,让他有瞬间的失神。他看着林晚,眼神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恍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隐秘的柔软。
“顾、顾总?”林晚被他看得更加心慌,声音都带上了颤音,“是……是两个……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顾晏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伸出了手。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公事公办的生硬,而是带着一种迟疑的、试探性的温柔,轻轻握住了林晚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指。
他的掌心滚烫,包裹住林晚微颤的指尖。
“没事。”顾晏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别怕。”
仅仅两个字,却像有着神奇的魔力,瞬间抚平了林晚心中大半的恐慌。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属于顾晏的坚定温度,看着他眼底那尚未完全褪去的震动和一丝他看不懂的深沉情绪,一直悬着的心,奇迹般地缓缓落回了实处。
医生还在旁边笑着交代双胞胎孕期的注意事项,但林晚已经听不太清了。他的全部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被顾晏握住的那只手上,以及顾晏那双终于不再仅仅是冰冷和审视的眼睛里。
顾晏……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因为宝宝吗?还是因为……他?
林晚不敢确定,但心底那份卑微的爱恋,却因为男人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温度的回握,而疯狂地破土生长,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检查结束,顾晏扶着林晚从检查床上坐起,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小心。他接过医生打印出来的B超影像,看着上面那两个清晰的小点,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了一下,眼神深邃。
回去的车上,顾晏异常沉默。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处理公务,而是将那份B超影像仔细地收进了西装内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他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玻璃上隐约映出他依旧冷硬,眼底却暗流汹涌的轮廓。
他或许还没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感情,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从看到那两个心跳的瞬间,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而林晚,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偷偷看着他冷峻的侧脸,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微隆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两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也承载着他那份,似乎终于看到一丝曙光的、隐秘而汹涌的爱意。
自从产检确认是双胞胎后,顾晏那个原本就严格的“喂胖林晚计划”,直接进入了最高警戒级别,堪称丧心病狂。
营养师团队增加到了三人,每日轮班,食谱精确到克,恨不得把“长肉”两个字刻进每一份食材里。加餐从一日两次变成了几乎不间断的流水席——上午是浓稠的坚果酪梨奶昔配手工烘焙的微量糖麦芬,中午是撇净浮油的十全大补汤,下午是高蛋白酸奶混搭能量谷物棒,临睡前还必须喝一碗温补安神的红枣燕窝。
林晚感觉自己像个被填喂的精致容器。他的工位上,总是摆着各种小食盒,连开会时,高远都会“贴心”地在他手边放一杯特制的、加了营养蛋白粉的果汁。
“顾总,我真的吃不下了……”一次,林晚对着下午送来的又一盅散发着药香的炖汤,小声地、带着点哀求地抗议。他最近确实圆润了不少,脸颊有了明显的软肉,气色红润,连之前空荡荡的西装裤腰身都紧了些许。
顾晏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在他确实丰腴了些的脸颊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他因为孕期而愈发显得柔软无害的眉眼上。这次,他没有用冷硬的命令,而是放下了钢笔,站起身,亲自端过那盅汤,走到林晚面前。
“必须喝。”他的语气依旧带着不容反驳,但声线却比平时低缓了些。他甚至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林晚唇边。
林晚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晏。男人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全然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专注的、近乎执拗的坚持。那勺汤散发着热气,也散发着顾晏身上独特的冷冽松木香,混合成一种令人晕眩的气息。
他机械地张开嘴,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味道其实很好,但他几乎尝不出滋味,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唇边那微凉的瓷匙,和顾晏凝视着他的目光上。
一勺,又一勺。顾晏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他做得极其认真,仿佛在完成一项至关重要的商业并购案。
林晚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他看着顾晏低垂的眼睫,挺直的鼻梁,近到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额前的发丝。这种过于亲昵的喂食,远远超出了“责任”和“管控”的范畴。
“我……我自己来就好。”林晚脸颊绯红,声音细若蚊蚋,试图去接顾晏手中的汤匙。
顾晏却避开了他的手,又将一勺汤递到他嘴边,声音低沉:“别动,喝完。”
这种近乎温柔的**,比任何命令都更具杀伤力。林晚顺从地喝下,心里那片名为“顾晏”的荒原,此刻已是烈焰燎原。他几乎能确定,顾晏对他,是不一样的。不仅仅是为了孩子。
汤终于喝完。顾晏放下汤盅,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落在林晚因为喝汤而泛着水光的、微微红肿的唇瓣上,眼神暗了暗。
他伸出手,拇指指腹极其自然地擦过林晚的唇角,抹去了一点点不慎沾上的汤汁。
那一下触碰,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惊人的电流,瞬间窜遍林晚全身,让他浑身一颤,耳根红得几乎滴血。
顾晏的手指也微微一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动作的逾矩。但他并没有立刻收回手,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深深地看着林晚那双因为震惊和羞涩而水汽氤氲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而暧昧的沉默,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两人之间缠绕、收紧。
过了好几秒,顾晏才缓缓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在回味刚才那细腻温软的触感。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
但林晚看得分明,顾晏转过去时,那向来冷硬的耳廓,似乎也泛起了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那一刻,林晚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中那堵名为“卑微暗恋”和“身份隔阂”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的声音。
而顾晏,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表面上重新投入了工作,但握着钢笔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久久未能落下。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林晚红着脸、顺从喝汤的样子,以及指尖那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名为“占有欲”和“怜爱”的情绪,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击着他坚固了三十年的心防。
他的喂胖计划,似乎不仅养胖了林晚,也悄然喂养了某种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感情。冰封的河面下,暖流正在疯狂涌动,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破冰而出。
孕期的腰酸背痛来得比林晚预想的更频繁和剧烈。随着双胞胎的成长,他身体的负担日益加重,尤其是后腰和小腿,常常在久坐或久站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天晚上,林晚洗完澡,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正靠在休息室的床上,皱着眉头,用手肘艰难地反手捶打着酸胀的后腰。孕肚已经很明显,这个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颇为吃力。
顾晏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推开连通休息室的门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林晚微微侧着身,睡衣因他的动作而上卷了一小截,露出一段白皙柔韧的腰线,他咬着下唇,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额角甚至因为用力而渗出细小的汗珠。
顾晏的脚步顿在原地,眸色瞬间沉了下去。那不是不悦,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掺杂着心疼和某种强烈冲动的情绪。
“怎么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林晚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手臂,拉好睡衣,有些窘迫地低下头:“没、没什么,顾总,就是……有点腰酸。”
顾晏没说话,只是大步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下。床垫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带着他身上熟悉的冷冽气息,将林晚笼罩。
“躺下。”顾晏的命令简洁直接,但语气却不像平时那么冰冷,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道。
林晚心脏漏跳了一拍,依言缓缓躺下,侧身背对着顾晏。他紧张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不知道顾晏要做什么。
下一刻,一双温热干燥的大手,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精准地按上了他酸胀的腰眼。
“呃……”林晚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那双手掌带着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熨帖在他酸软的肌肉上,瞬间缓解了那种难言的酸痛感,带来一阵战栗般的舒适。
顾晏的动作起初有些生涩,他似乎回忆了一下什么(林晚后来才知道,他大概是偷偷查阅了孕期按摩的注意事项),然后开始用掌心缓慢而坚定地在他后腰揉按,指节偶尔抵住特别僵硬的点,耐心地打圈按压。
他的手法算不上专业,但极其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手掌与衣物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林晚紧闭着眼睛,感受着后腰传来的、一波强过一波的酥麻酸胀感,以及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点燃的灼热体温。顾晏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所到之处,不仅驱散了身体的疲惫,更在他心湖里投下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太超过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上司对下属,甚至超出了“孩子父亲”对“孕夫”的关怀范畴。
他能感觉到顾晏的呼吸似乎也变得有些粗重,喷洒在他后颈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
“顾总……”林晚忍不住轻声唤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和依赖。
“嗯。”顾晏低低地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未停,反而顺着脊柱两侧缓缓向上,按揉着他同样紧绷的背肌。他的手掌宽大,几乎能覆盖林晚大半个后背,那种被完全掌控、又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感觉,让林晚鼻尖发酸,眼眶微微发热。
就在顾晏的手无意间滑到他腰侧更敏感的部位时,林晚控制不住地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泣音的呜咽。
这声呜咽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室内暧昧粘稠的空气。
顾晏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的手还停留在林晚的腰侧,掌心下是年轻人温热的、微微颤抖的肌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晚加速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撞击着他的手掌。
顾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比刚才更加灼热,也更加危险。
林晚依旧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耳朵红得剔透。他不敢回头,怕看到顾晏眼中可能出现的审视、冷漠,或者……其他他无法承受的情绪。
良久,顾晏低沉的声音才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强行压抑的暗哑:
“好点了吗?”
林晚用力地点了点头,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好多了,谢谢顾总。”
他听到顾晏似乎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床垫一轻,是他站了起来。
“早点休息。”
脚步声逐渐远去,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直到确认顾晏已经离开,林晚才猛地翻过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用手背贴着滚烫的脸颊。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后腰和背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双大手的温度和触感。
而门外,顾晏并没有立刻离开。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抬起刚才为林晚按摩的那只手,指节微微蜷缩,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细腻肌肤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
他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一刻,他想做的,远不止是按摩那么简单。
某种一直被他刻意忽略和压抑的情感,在今夜,因为那双酸痛的后腰和那声无助的呜咽,彻底冲破了牢笼。
他对林晚,早已失控。
孕五个多月的肚子已经显怀得无法忽视,林晚行动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顾晏似乎也调整了他的“监管”方式,减少了需要外出的行程,更多时候是将工作带回顶楼的办公室和休息区处理。
这天夜里,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又持续的声响。林晚因为胎儿压迫膀胱起夜后,就被窗外的雨声扰得有些难以入睡。他靠在床头,听着雨声,感受着腹中两个小家伙偶尔轻柔的胎动,心里一片奇异的宁静,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对身边那个男人的思念。
即使同处一个屋檐下,夜晚的分离依然让他感到空落。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走廊的光线勾勒出顾晏高大的身影,他似乎也没睡,身上还穿着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
“还没睡?”顾晏的声音在雨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低沉。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揪紧了薄被:“……有点吵。”
顾晏没说话,只是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他深邃的轮廓和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喧嚣。林晚能闻到顾晏身上传来的、沐浴后清爽又带着独特男性气息的味道,混合着雨夜的湿意,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扰乱他的心神。
“腰还酸吗?”顾晏忽然问,声音近在咫尺。
林晚轻轻摇了摇头,又想起黑暗中他可能看不见,小声说:“好多了。”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令人不安,反而充满了某种一触即发的张力。
一只温热的大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覆上了他放在被子外的手。林晚浑身一颤,却没有挣脱。顾晏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灼人的温度,缓缓地、坚定地嵌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远超乎之前的任何一次触碰。林晚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血液在瞬间涌向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顾总……”他无助地低唤,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和颤抖。
顾晏没有回应,只是收紧了手指,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然后,他俯下身,在又一次闪电亮起的瞬间,林晚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翻涌的、不再掩饰的深沉情感——那是**,是占有,是挣扎后的确认,还有一丝他不敢辨认的……温柔。
冰凉的唇瓣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覆上了他的。
林晚的大脑彻底一片空白。
这个吻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顾晏式的霸道和急切,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宣告什么。他的唇舌带着灼热的气息,强势地撬开林晚的牙关,深入、纠缠,掠夺着他胸腔里稀薄的空气。
林晚被动地承受着,生涩地、笨拙地回应。他能感觉到顾晏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块铁,搂住他肩膀的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他揉碎进骨血里。孕肚隔在两人之间,带来一种奇异的、充满生命力的触感。
这个吻漫长而深入,直到林晚因为缺氧而发出细弱的呜咽,顾晏才稍稍退开,额头却依旧抵着他的,呼吸粗重地喷洒在他潮红的脸颊上。
黑暗中,两人急促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比窗外的雨声更清晰。
“林晚。”顾晏哑声叫他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林秘书”。
“……嗯。”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悸动。
顾晏的手松开与他交握的手指,缓缓上移,带着滚烫的温度,轻柔地抚上他隆起的小腹,在那里停留,掌心下的跳动仿佛与他的心跳同频。
“以后,就留在这里。”顾晏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不再是询问,而是决定,是承诺,“留在我身边。”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动人的告白,但这简短的语句,却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林晚心中那扇紧闭的门。所有的忐忑、卑微和不确定,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归宿。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臂,环住了顾晏的脖颈,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他带着湿气的颈窝,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休息室内的空气,却从暧昧的粘稠,转变为一种踏实而温暖的静谧。顾晏没有离开,只是脱掉睡袍,掀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将他连同那个孕育着他们孩子的小小山丘,一起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
紧密的相拥,体温交融,心跳相贴。
这一次,不再是责任,不再是管控,而是两颗心在经历了漫长的试探、挣扎和冰封后,终于冲破一切阻碍,紧紧靠在了一起。
林晚在顾晏安稳的心跳声和规律的呼吸声中,沉沉睡去,嘴角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满足而安心的弧度。
而顾晏,在黑暗中凝视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肿的唇瓣和湿润的眼角,那双惯常冰冷的眸子里,终于盈满了清晰可辨的、名为“珍视”的柔光。
他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而他,心甘情愿。
孕五个多月的双胎肚子,已经颇具规模。林晚原本清瘦单薄的身形,被孕期激素和顾晏锲而不舍的“喂养”彻底重塑。
他依旧穿着顾晏让人定制的柔软丝绸睡衣,但原本空荡荡的裤腰如今已需要松紧带才能舒适地容纳那隆起的弧度。睡衣上衣的布料被撑得微微紧绷,勾勒出一个饱满而圆润的腹部的轮廓,像一颗在温暖土壤里悄然成熟、包裹着双生秘密的果实。
当他侧卧时,那弧线更为明显,沉甸甸地坠在腰间,带着一种沉静而丰沛的生命力。原本纤细的腰身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流畅而柔软的腰臀曲线,肌肤因为被迅速撑开而显得格外白皙细腻,几乎能看清其下淡青色的血管。
顾晏的目光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追随这变化的轨迹。
他看着林晚坐在窗边的软椅上,阳光洒落,给那圆润的孕肚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林晚的手会无意识地、带着点母性本能地轻轻抚摸着那里,指尖划过绷紧的布料,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低垂着眼睫,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而恬静的笑意,整个人仿佛被一种柔和的光晕笼罩着。
因为营养充足,林晚的脸颊丰润了不少,褪去了之前的苍白,透出健康的红晕。下颌的线条不再那么尖削,变得柔和了许多,连带原本清晰的锁骨,如今也覆上了一层细腻的软肉,不再那么嶙峋突出。手臂和腿脚似乎也圆润了些,虽然依旧不算胖,但摸上去不再是硌人的骨头,而是有了温软弹手的触感。
最明显的变化在背后。当他褪下衣物准备沐浴时,从背后看,肩颈线条依旧秀气,但往下,腰身因孕肚的支撑而显得更加挺直,臀部则因为承托重量而显得比以往更加饱满挺翘,形成了一道丰腴而诱人的曲线。
这具身体,不再是他初识时那个青涩、单薄、带着怯意的少年躯体。它正以一种惊人的、蓬勃的美丽,孕育着两个崭新的生命,也无声地记录着他们之间那些混乱、挣扎、最终走向亲密与确认的日夜。
顾晏有时会从身后拥住他,大手小心翼翼地覆上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偶尔传来的胎动,再将下巴轻轻抵在林晚如今圆润了些的肩头。他会嗅到林晚身上混合了淡淡奶香和自身清甜的气息,那是孕期独有的味道。
确认了心意之后,顾晏那份原本就执着的“喂胖计划”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几乎成了他表达情感的一种独特方式,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温柔和近乎痴迷的专注。
林晚如今五個多月的双胎肚子,圆润如山丘,行动间已显笨拙,但顾晏看着他的眼神,却像是欣赏一件被自己亲手滋养、日益完美的艺术品。
1. 精准到克的“爱意”:
营养师的团队依旧兢兢业业,但最终的拍板权牢牢掌握在顾晏手里。他甚至会亲自审阅每日的餐单,用审视上亿合同的目光,挑剔着每一道菜的热量、蛋白质和微量元素比例。
“这份牛排的重量少了5克。”
“深海鱼的种类换一下,昨天的他似乎不太喜欢。”
“下午的加餐,芒果慕斯换成他上次多看了一眼的覆盆子芝士挞,糖度再降低3%。”
高远拿着被修改得密密麻麻的餐单,面无表情地应下,内心早已波澜不惊——他家总裁这哪里是在养孕夫,分明是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名为“让林晚更丰腴”的战略投资。
2. 无处不在的“零食库”:
总裁办公室和相连的休息室,彻底变成了林晚的专属零食库。顾晏的办公桌抽屉里,塞满了独立包装的坚果、高纤维饼干和手工制作的低糖水果干。沙发旁的小几上,永远摆着一碟洗好的、水灵灵的莓果或去核的樱桃。甚至连休息室的床头柜,也放着保温杯,里面是温好的、加了蜂蜜的牛奶或安神汤。
林晚常常是看着文件,手边就多了一小碟剥好的核桃仁;或者是小憩醒来,唇边就递来一块清甜不腻的糕点。顾晏做这些的时候,神态自然,仿佛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唯有看向林晚那明显圆润了的脸颊和更加饱满的孕肚时,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名为“满意”的光芒。
3. 亲手投喂的仪式感:
顾晏似乎格外享受亲手投喂的过程。尤其是喝汤,几乎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仪式。
他会端着那盅精心炖煮了数小时的汤品,坐到林晚身边,用瓷勺轻轻搅动,吹凉,然后递到林晚唇边。看着林晚顺从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喝下,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顾晏的眼神会变得异常深邃柔和。
有时候,林晚实在吃不下,会小声讨饶:“顾总,真的饱了……”
顾晏不会强迫,但会放下汤匙,用指腹轻轻擦去他唇角的汤汁,声音低哑:“再喝三口,好不好?”
那带着商量却又势在必得的语气,配合着他专注的眼神,让林晚根本无法拒绝,只能红着脸,乖乖地再喝下几口。
4. 丰腴的“成果”与掌控的满足:
在顾晏这种密不透风、又充满爱意的投喂下,林晚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丰腴柔软。
脸颊肉嘟嘟的,捏上去手感极好,带着健康的粉晕。原本纤细的脖颈变得圆润,锁骨也不再那么清晰,掩在了一层细腻的软肉之下。手臂和大腿都圆润了不少,肌肤充盈着水分和弹性,摸上去滑腻温软。
最明显的还是腰腹和臀部,因承载着双胎的重量而愈发浑圆饱满,走起路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诱人的韵律。
顾晏非常乐于“验收”这些成果。
他常常会在拥抱时,大手流连在林晚愈发丰腴的腰臀曲线,感受那沉甸甸的、充满生命力的重量靠在自己怀里。他会用嘴唇轻碰林晚肉感了不少的耳垂,低声评价:“这里好像又软了些。”或者,在林晚换衣服时,从身后拥住他,手掌覆上那高高隆起的、绷紧的腹部,感受着里面活跃的胎动,再顺着圆滑的弧线向下,丈量着臀腿间愈发丰硕的曲线,嗓音低沉带着餍足:“嗯,养得不错。”
他的投喂,早已超越了单纯补充营养的范畴,变成了一种深植于骨血里的习惯和爱意的宣泄。看着林晚在自己的精心喂养下,褪去青涩单薄,变得珠圆玉润,充满孕态的风情和柔软,顾晏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掌控感——这个人,从身体到心意,都被他牢牢地、细心地呵护和滋养着,是他独一无二的、甜蜜的负担和最珍贵的所有物。
而林晚,在最初的不适应后,也逐渐沉溺于这种被当成珍宝般精心喂养的感觉。每一次顾晏专注地看着他吃东西,每一次被他以“测量”为名抚摸日渐丰腴的身体,他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笨拙却真挚的爱意。他像一株得到充足阳光雨露的植物,在顾晏构建的这座名为“爱”的温室里,安心地、舒展地绽放着,准备迎接两个小生命的到来。
孕六个月,双胎的肚子已然是一座不容忽视的、骄傲隆起的小山丘。林晚站在浴室的落地镜前,刚刚沐浴过的肌肤还氤氲着湿热的水汽,他微微侧身,审视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
腹部是绝对的主角。它高高地、圆润地向前挺起,像一枚被小心翼翼吹胀到极致的、光滑无比的乳白色气球,又像是包裹着两颗珍贵明珠的柔软锦囊。肌肤因为极致的拉伸,薄得几乎透明,其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依稀可见。一条深色的妊娠线从肚脐下方笔直地垂落,如同一条庄严的分界线,标示着内在生命版图的扩张。肚脐本身早已被撑得平坦,甚至微微凸出。当他轻轻吸气时,能感觉到腹部皮肤传来一阵紧绷感,两个小家伙在里面同时活动时,那薄薄的腹壁甚至会鼓起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显现出顽皮的轮廓。
这沉重的重量改变了他身体的整个重心。腰肢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流畅而急剧收缩的弧度,连接着硕大的腹部和同样有了显著变化的臀部。他的臀部变得比以往更加饱满丰隆,像两颗熟透的、汁水充盈的蜜桃,向后突出,形成一个丰腴而有力的曲线,承担着部分前倾的重量。
从背后看,变化同样惊人。原本清瘦的脊背,如今覆上了一层细腻的软肉,显得圆润而柔和。腰窝因为骨盆的前倾和臀肉的丰盈而显得更深,与那愈发挺翘的臀线构成一幅充满母性魅力的画面。
他的胸膛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不像女性那般显著,但原本平坦的胸肌区域确实变得更为饱满柔软,乳晕的颜色也加深了些,带着孕期特有的痕迹。
四肢也不再是过去的纤细。手臂圆润了些,上臂捏上去有了柔软的弧度,不再骨感嶙峋。大腿更是丰满了不少,内侧肌肤相互摩擦时,能感受到一种丰腴的贴合感。小腿因为承重,偶尔会显得有些浮肿,脚踝的线条也不再那么清晰。
顾晏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目光深沉地凝视着镜中的景象。他走过来,从身后拥住林晚,那双惯于签下亿万合同的手,此刻带着无比的珍视和一种近乎痴迷的占有欲,缓缓抚上那巨大的孕肚。
他的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活跃的生命力,也能感受到林晚全身肌肤因孕期荷尔蒙而变得异常滑腻柔软的触感。他低下头,唇瓣贴着林晚圆润了许多的肩头,那里也不再是硌人的骨头,而是温香软玉般的触感。
“重不重?”他哑声问,手臂稳稳地托住那沉甸甸的下腹,替他分担着重量。
林晚微微向后靠进他坚实的怀抱里,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疲惫、骄傲与安宁的光彩。这具身体是沉重的,却也是丰饶的。它不再属于他一个人,它承载着两个蓬勃的生命,也承载着身后这个男人日益深沉、不再掩饰的爱欲与呵护。
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一个清瘦的青年,而是一个被爱与生命充盈、每一处圆润弧度都诉说着孕育奇迹的身体。对顾晏而言,这无疑是世上最动人心魄的风景。他小心翼翼地收紧了手臂,仿佛拥抱着全世界最珍贵易碎的宝藏,而这份丰饶,正是他一手“喂养”和守护出来的,独属于他的杰作。
又到了例行产检日。医院VIP诊室内,气氛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有仪器运作的轻微嗡鸣和医生温和的询问声。
林晚躺在检查床上,宽松的病号服被撩起至胸口,露出那圆润高耸的孕肚。顾晏依旧站在床边最有利的位置,身形挺拔,目光专注地落在医生手中的测量工具和B超屏幕上。
这次除了常规B超,医生还带来了皮尺和体重秤,要进行更详细的人体测量记录。
“来,林先生,我们量一下宫高和腹围。” 医生说着,拿出柔软的皮尺。
冰凉的皮尺轻轻贴到林晚的皮肤上。医生小心地将尺子一端置于耻骨联合上缘,另一端沿着腹部的弧度,滑向子宫底部。
“宫高:28厘米。” 医生报出数据,旁边的护士立刻记录。“双胎妊娠,这个数值非常标准,说明宝宝们发育空间很充足。”
顾晏的视线随着皮尺移动,听到数据后,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类似于“项目进度良好”的满意神色。
接着,皮尺绕到林晚腹部最突出的位置一周。
“腹围:102厘米。”
这个数字让林晚自己都微微咋舌。他记得刚怀孕时,自己的腰腹还是平坦纤细的,如今竟然已经超过了三尺。
顾晏的目光在那被皮尺圈住的、浑圆如球的孕肚上停留了片刻,眸色深沉。他记得之前的数据,这次又增长了,很好。
“体重,” 医生示意林晚站上专用的体重秤,“68.5公斤。比孕前增加了13公斤。”
林晚听到这个数字,脸颊微微泛红。他孕前体型偏瘦,只有55公斤左右,如今足足重了二十多斤。
顾晏却微微蹙了下眉,看向医生:“双胎,这个增重幅度是否足够?”
医生笑着解释:“顾先生,林先生孕前BMI偏低,目前的增重完全在理想范围内,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优秀。重要的是,增长的部分主要是胎儿、羊水、胎盘以及必要的母体储备,看他气色红润,并没有不必要的虚胖。”
顾晏的眉头这才舒展开,目光重新落到林晚身上,那眼神分明在说——“还可以再养胖点”。
B超检查开始,耦合剂的冰凉让林晚轻轻一颤。顾晏的手立刻伸过来,握住了他有些冰凉的手指,无声地传递着温暖和力量。
屏幕上,两个小家伙的影像比上次更加清晰,活泼好动。
“胎儿A,头臂长约24厘米,估重约750克。”
“胎儿B,头臂长约23.8厘米,估重约730克。”
“羊水量正常,胎盘位置良好。”
医生一边测量,一边报出一个个精确的数据。顾晏听得极其认真,仿佛在听一份至关重要的财务报告。每一个数据,都代表着那两个小生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正依赖着林晚的身体,健康茁壮地成长。
检查结束,医生将打印出来的详细报告递给顾晏。顾晏接过来,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罗列的各项指标——宫高、腹围、体重、胎儿各项生长参数、心率……每一个数字,都被他清晰地印入脑海。
这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医学数据。在顾晏眼里,这是林晚辛苦孕育的量化证明,是他这段时间“喂养成果”的具体体现,更是他未来两个孩子的“成长日志”。
他扶着林晚坐起身,动作小心谨慎。然后,他将那份报告仔细地折叠好,放进了自己西装的内袋里,紧贴着胸口的位置,如同收藏一份无比重要的文件。
回去的车上,顾晏依旧沉默,但他的手一直握着林晚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林晚因为孕期而更加柔软的手背。他看着林晚靠在椅背上,带着些许疲惫闭目养神,圆润的脸颊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安宁。
那些数据——102厘米的腹围,28厘米的宫高,68.5公斤的体重,还有那两个加起来接近1.5公斤的小家伙——共同勾勒出林晚此刻身体的真实形态:丰饶,沉重,却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活力。
顾晏知道,他投喂的不仅仅是营养,更是他对林晚和孩子们,那份日益厚重、无法割舍的牵绊与爱意。而这些数据,就是他这份“丰功伟绩”最理直气壮的证明。
诊室内,详细的检查和数据记录刚刚结束。林晚在护士的陪同下,先去隔壁房间更换衣物,留下顾晏和主治医生进行最后的沟通。
医生正低头整理着病历,准备说一些常规的注意事项,却听到顾晏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李医生,以他目前双胎的情况,到足月生产前,体重和腹围增长的理论安全上限是多少?”
李医生推眼镜的手顿住了,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顾晏。他接待过无数关心妻子体重的准爸爸,但如此直接、精准地询问“理论安全上限”的,顾晏是头一个。这不像是在关心健康,更像是在……规划一个项目指标。
“顾先生,”李医生谨慎地组织着语言,“对于林先生这样孕前偏瘦的体质,怀双胞胎,整个孕期增重15到20公斤都是在理想范围内的。至于腹围,这个个体差异很大,主要看宫高和羊水量,只要胎儿大小正常,没有急性羊水过多,通常没有严格的‘上限’一说,更多的是观察增长曲线是否平稳……”
顾晏听得十分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像是在分析一项关键数据。“也就是说,在保证他和胎儿绝对健康的前提下,理论上,他还可以再增加至少6.5公斤的体重,并且腹围也会有相应的、安全的增长空间,对吗?”
李医生感到一阵无言,他点了点头:“理论上是这样,但我们更强调均衡营养和适度增长,而不是追求数值的极限。林先生目前的增长态势非常好,完全不需要……”
“我明白了。”顾晏打断了他,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关键信息。他站起身,向医生微微颔首,“谢谢您,李医生。我们会严格按照您的指导,确保一切在安全范围内进行。”
他特意加重了“安全范围内”几个字,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类似于“目标已确认”的光芒,却让李医生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个念头——这位顾先生,恐怕是把“安全范围”的上限,当成了接下来需要努力达成的“绩效目标”。
这时,林晚换好衣服,扶着腰慢慢走了进来。他看到顾晏和医生似乎刚结束谈话,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
顾晏立刻走上前,极其自然地伸手扶住他的后腰,另一只手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动作熟练而体贴。
“问完了?”林晚小声问。
“嗯。”顾晏应道,目光落在林晚那将毛衣撑起一个饱满弧度的孕肚上,又缓缓扫过他圆润了些的脸颊和手臂,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满意与期待的神色,“医生说你情况很好,可以继续保持。”
他刻意省略了关于“上限”的讨论。
回去的车上,顾晏比平时沉默得更久。他似乎在沉思,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那份产检报告。
林晚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说:“好像又大了点,感觉衣服都有点紧了。”
顾晏闻言,侧过头,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将林晚从头到脚“测量”了一遍,然后,他伸出手,掌心温暖地覆上那隆起的最高点,感受着里面的动静,语气带着一种笃定的温柔:
“紧了就换。你现在这样,很好。”
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又像是在许下一个承诺:
“还可以更好。”
林晚听不太懂他话里深层的含义,只觉得被他掌心贴着的地方暖洋洋的,心里也甜甜的。他依偎进顾晏怀里,满足地喟叹一声。
而顾晏,一边揽着怀中这具日益丰腴柔软的身体,一边在心里重新校准了他的“喂养计划”。那个从医生那里得到的“理论安全上限”,像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悄然生根。他要做的,就是在绝对安全的边界内,将他的林晚,养得再丰腴一些,再圆润一些,让他这具孕育着他们爱情结晶的身体,达到那种理论上的、极致的丰饶与健康。
这无关控制,这是一种深植于骨血里的、想要给予和守护的本能,以一种近乎偏执的、数据化的方式表达出来。对他而言,这便是最极致的柔情。
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总裁办公室镀上一层暖金。顾晏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亟待审阅的并购案文件,指尖的钢笔在纸页上划过,发出沉稳的沙沙声。他神情专注,眉宇间是惯常的冷峻与锐利,仿佛一座不受外界干扰的冰山。
然而,这座冰山的余光,却始终分了一缕,落在不远处沙发区域的那个身影上。
林晚侧卧在加长的真皮沙发上,身上盖着顾晏早上硬要他带过来的那条柔软的羊绒薄毯。孕六个月的双胎肚子让他无法像以前那样随意蜷缩,只能微微蜷着腿,将沉重的腹部小心地安置在软垫之间。他似乎是睡着了,呼吸清浅均匀,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浑圆高耸的腹顶,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顾晏处理完一页复杂的股权结构图,抬手捏了捏眉心,目光自然而然地再次投向沙发。阳光正好落在林晚脸上,将他丰润了些的脸颊绒毛都照得清晰可见,透着一种毫无防备的恬静。顾晏的视线在那张睡颜上停留了数秒,冷硬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
他重新低下头,刚看了两行条款,忽然听到沙发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不适的闷哼。
顾晏立刻抬头。
只见林晚在睡梦中蹙起了眉,身体不安地动了动,似乎是沉重的孕肚压迫到了某个部位,让他睡得并不安稳。他搭在肚子上的手无意识地揉了揉侧腰,那里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泛着酸胀。
几乎没有片刻迟疑,顾晏放下了价值千万的钢笔,推开椅子,起身走了过去。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高大的身影在沙发前投下阴影,将林晚笼罩其中。
他蹲下身,与沙发上的林晚平视。睡梦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但身体依旧因为不适而显得有些僵硬。
顾晏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极其轻柔地覆上林晚刚刚揉按的侧腰。他没有惊醒他,只是用恰到好处的力道,缓慢而坚定地揉按着那块僵硬的肌肉。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与处理公务时截然不同的耐心与细致,仿佛在修复一件稀世的琉璃器皿。
揉按了一会儿,见林晚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悠长,顾晏才停下动作。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那沉甸甸的孕肚上,毯子因他的动作滑落了一角,勾勒出那惊心动魄的圆弧。他伸出手指,极轻地、如同触碰晨露般,隔着薄薄的毛衣,沿着腹部的轮廓缓缓划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里面蕴含的生命力,以及这份生命力加诸在林晚身上的沉重负担。
一种混合着心疼、骄傲与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在他胸腔里缓缓弥漫开来。这个年轻人,正用他单薄却坚韧的身体,承载着他们的未来。
就在这时,林晚腹中的一个小家伙似乎不太安分,猛地动了一下,力道不小,连顾晏覆在上方的手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下有力的胎动。
顾晏的手微微一颤,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也被重重撞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林晚被这阵剧烈的胎动弄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直到对上顾晏近在咫尺的、深邃如海的眼眸。
“顾总?”林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他下意识地想坐起来。
“别动。”顾晏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温和,“吵醒你了?”
林晚摇了摇头,感受着后腰残留的、被揉按过的舒适感,和腹部依旧活跃的胎动,脸颊微微泛红:“没有……是宝宝踢得太厉害了。”
顾晏的手依旧停留在他的肚子上,掌心下是此起彼伏的动静,像是有两个调皮的小拳头小脚在同时演练。他看着林晚因为胎动而微微蹙起却带着笑意的眉眼,看着他那被孕育撑得圆润的身体在自己掌下安然栖息,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家”的踏实感,牢牢地攫住了他。
他俯下身,在那光滑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
“继续睡吧,”他低声说,像在许下一个承诺,“我在这里。”
林晚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安全感包裹,他安心地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弯起一抹甜蜜的弧度。
顾晏却没有立刻回到办公桌。他就这样半跪在沙发前,一只手依旧轻柔地覆在林晚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生命的律动,另一只手替他掖好滑落的毯子。阳光将相拥(虽然只是一个覆盖的动作)的两人镀成温暖的剪影,昂贵的并购案文件被暂时遗忘在冰冷的办公桌上,此刻,世间万物,似乎都比不上这片刻的温存与这沉甸甸的、充满希望的重量。
冰山依旧矗立,但面向阳光的那一面,早已因这独特的“风景”而融化,涓涓细流,滋润着心底那片只为一人柔软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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