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开了一些缝隙的窗口吹进来，陆妄野早已清醒，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他仿佛进入到了一个虚无的世界，持续不断的耳鸣伴随着眩晕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意志。
医生、护士、前来探望的同事，没有一个人的话他是听得见的。
恐惧在时刻挑战着陆妄野的底线。
他会一辈子这样吗？
那比死了还要惨。
信息素失控，就是一瞬间的事，巨大的身体创伤后，人会变得脆弱。
一路攀升的心理压力连同降不下来的体温，终是催发了陆妄野的易感期。
信息素暴动，来势汹汹。
原本在这一层工作的Omega医护，几乎同时都被席卷而来的Alpha信息素影响，一瞬间医院的紧急防护系统就全部打开。
门外警报声持续不断的拉响，躺在病床上开视频会议的叶忱并没有受到影响。
在冷漠的按动护士铃，让他们打开降噪设备时，耳边出现了一个沙哑的、凄厉的嚎叫。
汗毛倒起，信息素外溢。
会议已经到了最后陈述总结阶段，没了叶忱什么事了，就算现在离开也没关系。
可叶忱还是向上司发了个消息，才推出会议界面。
拔下输液管，踩着拖鞋，脚步有些虚浮，拦住一个beta护士，叶忱问道：“陆妄野在哪个病房？”
“陆中校易感期爆发了，现在转去急救了，叶上校要去门口等吗？和我一起来吧。”beta护士被临时调去急救，也是顺路。
叶忱点点头，跟了上去。
身后，几个陆军士兵也跟了上来。
急救过程算不上顺利，考虑到陆妄野的手臂、听力等多方面因素，院方迟迟不敢用药。
“医生，情况怎么样？”叶忱上半身西装革履，下半身还是医院配发的病号裤，被拦下的医生刚从急救室里出来，一身的柑橘信息素味。
医生扯下口罩，扫了一眼叶忱肩上的徽章，才迟疑的开口：“上校，我们现在已经通知了凌研究员前来，试着联系陆家，接下来的治疗，需要家属签署知情同意书。”
这是要采取一些特殊疗法了？
原本毫无波澜的眉毛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眼神中的担忧一闪而过。
“不用他们，我来签。”凌硕的声音自叶忱身后响起，一个侧身绕开挡路的叶忱，走到医生面前。
医生有些踌躇，但是想了想躺在病床上陆妄野的情况，一切治疗宜早不宜迟，何况……陆将军不一定会有多余的经历来管这个被放逐的小儿子的生死。
医生还是递出了笔。
凌硕快速扫了下全文，刷刷两笔签上自己的姓名。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将知情同意书递回去，凌硕问了句。
医生往后看了看，与身后几个跟出来的医生交换了下眼神后，才开口：“陆中校现在有强烈的攻击倾向，并且经检测，他的听力严重受损，因为其自主意识未回复，我们也不能得出这次损伤是否可逆。”
这就是迂回的拒绝了。
凌硕感受着身后Alpha忽然急促的呼吸，嘲讽的弯了弯眉眼。
“让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安抚他配合你们的器械治疗。”抬手按住想要冲上前的Alpha，凌硕坚持道。
“行吧，凌研究员，您注意安全。”医生是不想得罪凌大爹的，况且以凌硕和陆妄野的交情，说不定真的能安抚下陆妄野的情绪。
“走了。”凌硕回头，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叶忱。
“啊……啊？”医生没想到，叶忱也要进去，但是也不敢上前阻拦，侧身让开，很是疑惑。
“哟，都耳聋了，还要巴巴的上前献殷勤，这叶上校的进取心啊，各位都得学学。”
孙少校是这几天最积极关心陆妄野病情的人了，听说陆妄野易感期爆发，并且影响了基地里多半的Omega，立马抛下手里头的工作，跑来守着。
刻薄的话语在有些寂静的病房走廊里回荡开，没人附和，但孙少校还是有些洋洋自得。
不过几秒，几个陆军就将孙少校包围起来。
“……你们干什么？这是海军基地！”孙少校色厉内荏的叫道。
海军基地又怎样？
为首的陆军抬起一脚，知己孙少校腹部。
踹完后，露出陆军中校的肩章：“有意见，去军部投诉。”
敢在他们面前内涵叶上校？
这个海军少校怕是活腻了。
这位陆军中校改造的正好是一双腿，脚下用了巧劲，踹不坏人，但绝对能青紫上大半个月。
孙少校倒在地上龇牙咧嘴，也顾不上叫骂，一个劲的喊医生救命。
医生也是海军基地的编制，看着孙少校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难堪，丢人，太丢人了。
急救病房是单独隔离出来的半层楼，跟随越来越浓烈的柑橘味，很容易就找到了陆妄野的病房。
“进去吧，现在这个情况，也只有你能安抚住他了。”凌硕推开门，自己却靠到了外头的墙壁上。
“阿硕，他们的治疗方案是？”叶忱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类似给阿野弄个人造Omega。”凌硕开口，带了些黑色幽默。
叶忱望了一眼凌硕，进门后，直接关上。
这是生气了？
他有什么立场生气。
凌硕冷哼一声，拿起自己的手机，吩咐人关闭这间病房的监控。
如果不是储将军的命令，他绝对不会再给江敛舟接近陆妄野的机会。
病房内充斥着柑橘的香味。
陆妄野躺在床上，四肢被保护性约束带牢牢固定在床上，头部被安装上了防咬合干预。
胸腔上下起伏着，喉咙里传出些沙哑、破碎的低吼。
叶忱走上前，安抚信息素如同滴落在大海的水珠，很快就消散了踪迹。
不够吗？
床边没有凳子，叶忱单膝跪到了地上。
俯下身，有些干燥的嘴唇碰了碰陆妄野被束缚住的手背。
易感期内，皮肤的接触会大大刺激Alpha的兽性。
更何况，现在陆妄野的自主意识几乎消散。
而叶忱释放出来的那一点点的安抚信息素更像是诱导剂。
就像干涸了很久的沙漠旅人喝到第一口水，他不会觉得解渴或是得到拯救，想的必然是哟啊接着喝第二口，渴求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强烈的主导**升腾起来，陆妄野的信息素开始呈指数倍增长，往叶忱身上覆盖。
叶忱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况且就算一个正常状态下的Alpha，体内的信息素含量也无法与一个易感期Alpha相抗衡。
硬拼不行，叶忱也不愿。
空气里，柑橘的味道仿佛要浓烈成实质，门外的凌硕都忍不住敲门。
“江敛舟，你安抚不住他就别刺激他！”
望着床上神色痛苦的陆妄野，叶忱握住了陆妄野有些冰冷的手，机械手臂扯松了领带，又慢慢解开了束缚住自己的西装外套，将后颈腺体上的抑制器解开。
空气中的柑橘信息素慢慢消散，叶忱的面色却越发苍白。
渐渐地，属于叶忱的雪松味信息素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柑橘味。
只有一个Alpha完全臣服于另一个Alpha时，才会在信息素压迫中收敛全身锋芒，让另外一个Alpha的信息素融入腺体，形成臣服标记。
就在刚刚，叶忱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向陆妄野敞开大门，完全的臣服在了陆妄野脚下。
自身信息素被压制，属于陆妄野的信息素闯入了叶忱的腺体，攻城略地。
混杂着雪松和柑橘的安抚信息素对陆妄野的安抚作用明显好了很多，陆妄野也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
持续不断的耳鸣中，陆妄野只觉得自己被钳制住的左手触及到了一方清泉，躁动的体温有了宣泄口。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更紧密的贴近那方清泉。
“阿野，抱歉。”叶忱感受到了陆妄野的挽留。
陆妄野现在听不到任何声音，他说什么都没事。
“阿野，这几年，我好想你，听到你过得不好，我真的很恨自己，明明无法与你携手创造一个未来，可还是固执地与你开始一段感情。”
液体滴到陆妄野手背，流入指缝，微凉的触感有些黏腻。
视线慢慢聚焦，影影绰绰的，一个金色的影像在眼前浮动。
因为高热，他对信息素的感知变得迟缓，可空气中那点安抚信息素的味道，还是让他好受了些。
熟悉的、渴望的雪松味突然变得触手可得，同为Alpha，原本与自己信息素有些排斥，可现在莫名融合的很好。
贪婪的吸入，耳鸣的症状也有了些许缓解。
“阿野……”
似乎有人在呼唤他。
“阿野……”
带着哭腔的声音，听的他有些心碎。
努力抬起手指挽留，拼命眨着眼睛想要看清，可最后还是徒劳。
他太累了，平复下来后，迎接陆妄野的是巨大的疲惫感。
逐渐的，在安抚信息素的作用下，陆妄野进入了睡眠。
陆妄野平稳的呼吸传来，叶忱才松了口气，又吻了吻陆妄野的手背，才摇摇晃晃起身。
打开门，一脸不耐的凌硕走进来。
叶忱身上的信息素味道过于浓烈，让他不得不驻足。
“你让他标记你了？”疑问的语气不是很强烈，但凌硕实在想不到别的方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安抚住陆妄野。
而叶忱身上，确实带了陆妄野信息素的味道。
叶忱并没有回答，只是动作迟缓的系好领带，将敞开的西服扣好，扣到最上一个扣子。
凌硕也不期待叶忱能够回答他，转身快步走到了陆妄野床前。
陆妄野已经昏睡，身上的器械都没有移动过的痕迹。
那这是……
一个及其荒谬的猜测在脑内形成。
呵，算了，管他们呢。
叹口气，转身出门，与医生商量新的治疗方案。
陆妄野现在的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只需要每天输些信息素稳定剂就行。
不过三天，人就彻底清醒了。
可听力，却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不过好歹，能写字交流了。
凌硕解决完手头堆积的任务，是每天都来探望的。
今日，病房里出现了个不算意外的人。
临窗而站的叶忱，面色还是冷峻。
凌硕也不打招呼，拿起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写了几个字，递给陆妄野。
【他怎么在这？】
陆妄野的手包满了纱布，动起来有些费劲，可他也不想说话，别别扭扭的接过笔。
【看守。】
挺合理的解释，如果小陆同学的脸不会突然莫名其妙红起来就好了。
凌硕翻了个白眼。
看样子，陆妄野现在恢复的应该不错。
【听力呢？】
说到这个，陆妄野的神色肉眼可见的落寞下来，摇摇头。
水压引起的听力问题很常见，每年战艇兵里头都会出现几个听力出现问题的，陆妄野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凌硕也不好受。
【我的分析报告快完成了，等你康复，详谈。】
陆妄野点点头，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不舒服，聊好了就快走，回去做你的工作。”叶忱没有转过身，声音也没带上温度。
“呵。”凌硕看着陆妄野有些苍白的脸色，本就想早些离开。
可是听到江敛舟这赶人的语气，心里头的怒火直接升起。
“那你在这是？江敛舟，骗骗别人得了，别真把自己给骗了。”凌硕拍了拍陆妄野的手，站起身，背对着陆妄野才开口。
“谢谢关心。”叶忱转身，路过了一下凌硕，就坐到了凌硕刚才坐的椅子上。
……
都是为了任务。
凌硕在心中默念了十遍，才脚步僵硬的走出了病房。
【不用不安，我只是告诉他，你不舒服，需要休息。】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叶忱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递到陆妄野面前。
臣服标记，处于下位者的叶忱会时刻感知到陆妄野的心情，自己的感受也会随着陆妄野的感受而变化。
陆妄野的手搭上了叶忱的手背，黑亮的眼眸中满是疑惑。
为什么？
这是陆妄野在清醒后，就感知到的变化。
体内的信息素除了熟悉的柑橘，又融入了一丝雪松的气味。
温顺的、平和的，就像一只温柔的白猫，舔舐着他在持续耳鸣下，涣散的精神。
“敛舟……”陆妄野开了口，音调有些怪异。
他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干扰。
巨大轰鸣中，叶忱并没有听清陆妄野在说什么。
而陆妄野说完，心里头隐隐的期待，叶忱感受到了。
身后，来的是位不速之客——孙少校。
“陆中校，恢复的差不多了吧，该去审讯室交代一下，你私自出海的动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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