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蒋峥就从邢天放口中得知,柏雪去参加生物奥林匹克竞赛训练营,要推迟回校的日期。
按成绩排名分班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常年垫底的邢天放也被踢出了重点班,就算他那暴发户父亲给学校捐款,也只能保住他在市一中的学籍。经过暑假的篮球集训邢天放也跟蒋峥熟了,下课后会过来找他聊几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邢天放向蒋峥透露他和柏雪还有联系。
蒋峥就知道他输了。
上学期还和柏雪同班的时候,某次课间,班主任宣布完一个试镜活动就抱着教案离开了,大多数同学都跑去食堂抢饭,蒋峥却留在原位不动。
向来只会在课间争分夺秒写作业的人,此时正侧过头和邢天放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她会时不时地笑一下。聊了十多分钟她又低下头去写作业,邢天放却还不规矩,趴在桌子上,用毛茸茸的头顶蹭着柏雪摊开来的作业本。
蒋峥终于坐不住,走过去问邢天放打不打球。
那天球赛的结果毫无疑问,邢天放输了。
球场上若邢天放负责防守,蒋峥持球能从各个角度杀到篮下,任凭邢天放如何拼尽全力,蒋峥依然能全力压制。可关于柏雪的这场比赛,蒋峥是半分胜算也没有的。
九月接近尾声,月末的二十七号是本年度运动会举行的日子。
班里很多同学对这个运动会很期待,据说每个项目的冠军都能得一台免费的平板,其他名次的获奖者也有相应的奖品。此外——班主任特意强调——本次运动会还增加了趣味运动会环节,要求同学们踊跃报名,每人至少报一个项目。
蒋峥本来就对运动会的兴趣不大,但他这么优秀的体育天赋不用也是浪费了,在班主任的不断怂恿下蒋峥只能随便勾了几个项目,那什么趣味运动会听上去就无聊,他索性没报名。
很快到了九月二十七号,运动会当天。
本来班主任要求大家八点前要到场集合参加开幕式的,那天早上却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情,让蒋峥迟到了。
邹岱年葬礼结束后,二舅邹成武又给蒋峥打过几次电话,意思还是希望把蒋峥接到他们家去,说蒋峥毕竟还没成年,怕他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
蒋峥直接回说:“我十六了,杀人都要完全负刑事责任了,怎么照顾不了自己?”
多打了几回邹成武也恼火了,在最后的那一通电话里直接朝蒋峥吼道:“为你好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这什么态度啊?别忘了我可是你二舅,你爹妈没了就是你半个老子!”
蒋峥直接把电话挂了,面对这种傻.逼他是半个字也不想多说。
之后近一个月邹成武都不再有音讯,蒋峥还以为终于摆脱了这些奇葩亲戚。运动会当天他起了个大早,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门铃忽然响了。
蒋峥开门一看,来人的模样与邹成武有五六分相似,气质却看起来更粗犷些。他以前看过邹岱年和两个弟弟的合照,很快辨认出这人应该是他的三舅邹成强。
蒋峥对邹成强的印象比对邹成武还要不深刻,记忆中他好像就小时候见过一次,邹岱年也很少提。对她最小的弟弟邹岱年似乎总是避之不及的,蒋峥记得有回邻居问起来,邹岱年像是被撞破了什么难堪的事情,一句话没说就摇了摇头走开。
从母亲的反应就能大致猜出三舅是什么样的人了,所以当蒋峥见到真人时并没有显得太意外。
邹成强还带了几个同样纹花臂的小弟,他这回来的目的很明了,一点都没跟蒋峥弯弯绕绕,敲开了门就直接宣布:这套房子是蒋峥外婆的,邹成强也有继承权,蒋峥如果识相的话就赶紧收拾东西搬走,不然别怪他不客气了。
十六岁的蒋峥顶着邹成强和他的花臂小弟们凶神恶煞的目光,忽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按理说这个时候蒋峥应该感到害怕的,可他似乎天性没有胆怯的基因。父母双亡没有可靠的亲人,这样的设定放在无间道电影中就是王炸,蒋峥反倒庆幸邹成强主动找上门来,给了他反抗世界的动机。
那天是清晨,他们打斗的声音甚至没有惊动隔壁的邻居,老旧墙壁上一点斑驳的红就像是蚊子血,很快干涸了,又被新的灰尘所掩盖。邹成强前排两颗门牙被蒋峥打掉了,蒋峥也没好到哪去,在多名成年混混的围殴之下他上半身全是青紫的痕迹,侧脸生生挨了一拳,颧骨处传来一阵阵灼热的抽痛。
邹成强被拧着手腕踹下楼梯,落地的瞬间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他意识到这个外甥可不像姐姐那么窝囊,骨子里和早死的姐夫一样是个狠人。少年眼睛充血脸色阴沉地朝他看过来,邹成强就知道再不见好就收接下来就要玩命了。
看人习惯了下菜碟的邹成强终究还是胆怯了,他感觉自己的左腿应该是骨折了,摸着扶手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走。其他花臂小弟们见老大都撤了,也都慌慌张张地跑下楼。
蒋峥一进家门就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张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他感觉肺疼得快要炸开来,汗水沿着额角发梢滴落,把昨天刚发的文化衫浸湿了一大片。缓和过来后他回卧室换了件校服,胳膊上的淤青太过显眼,他不得不戴上防晒袖套,脸上的伤却无法遮盖,蒋峥出门前尽可能将鸭舌帽沿压低。
等到了学校开幕式早已结束,班主任没看出蒋峥的异样反倒责怪他不守时,蒋峥扯扯嘴角无所谓地笑,更是把班主任气着了,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到准备区待着去。
这一届运动会蒋峥总共报了三个项目,五十米短跑,跳高和三千米长跑。前两个项目在上午,长跑则被安排到了下午。
蒋峥先去参加第一个短跑项目。才跟邹成强他们打完那一架,站在起跑线前蒋峥的腿肌还是麻的。他本就对班级荣誉没什么所谓,发令枪响之后万分随意地往前跑起来。
从起跑到冲线短短七秒,蒋峥没怎么费力气也能拿到亚军。冲线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没有快感,身体是疲惫的,每一个细胞却还在叫嚣着刺激。蒋峥在终点线外的一米远停了下来,望着遍布操场的人潮,心想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似乎也并不可惜。
中午短暂休息了一下体力得到恢复,下午的跳高比赛蒋峥还算有精神,拿了个第一。
名次出来后第一个过来庆祝的居然是邢天放,他完全没有一个情敌的自觉,搂着蒋峥的肩笑嘻嘻的:“恭喜了哥们儿,你刚才那一跳真是太酷了,班上好多女孩儿眼睛都看直了。”
蒋峥有些嫌弃地把邢天放的手扔开,邢天放也不生气,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柏雪回来了,在那儿呢!”
他心中猛地一跳,顺着邢天放的目光转过头。人群中他果然看见柏雪的身影,穿着白色文化衫的柏雪,长发扎成高马尾,正站在单杠前做伸展运动。
邢天放说完就朝柏雪跑过去,柏雪又和他聊了起来。蒋峥站在远处旁观,这回连嫉妒的心力都没有了,他看了一会儿就走到更远处回避。
长跑比赛开始前还有个趣味运动会,蒋峥进场之后才知道班主任擅自做主替他报了个项目,无奈之下只得被迫参加。
那个趣味项目名字叫“盲人寻宝”,玩法是两人一组,一人作为寻宝家,需用布条蒙上眼睛,一人则扮演引路人,作为寻宝家的“眼睛”,协助探路者找到藏在草地上的宝物。
很无聊的游戏,蒋峥本想随便应付一下了事。
哨声吹响,对面的“寻宝家”们纷纷蒙上写有数字的布条。蒋峥排在探路者队伍的末尾,学着前面同学的样子伸手进纸箱里摸出一张卡片,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数字“25”。
他在偌大的操场上寻找25号寻宝家。因为老师们的极力动员,过半数的高二学生都参加了这个游戏,蒋峥找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他所匹配的学生,正当耐心告罄准备放弃时,转头就看见蒙着布条的柏雪。
布条上写着数字“25”,这意味着柏雪将会是这次趣味比赛的合作者。蒋峥对获胜没有渴望,但他知道柏雪想赢,于是走过去扯住柏雪的手腕。
“哈喽,同学,”柏雪虽然看不到眼前的人是谁,但终于找到了探路者还是让她松了口气,“我们得快点儿了,宝藏也是对应数字的,据说藏得挺隐蔽的,你得仔细帮我看着点。”
柏雪参加个小游戏好胜心还是那么强烈,口中不断地催促,蒋峥在此刻并不想出声暴露自己,只是沉默地遵照柏雪的指令行动。
柏雪一个被蒙上眼睛的人,哪知道去哪儿能找到宝藏,蒋峥很快意识到不能再听柏雪的了,要去人最多的地方,找到宝藏的概率会比较大。未及多想他的右手顺势滑落,握住了柏雪的手,掌心相贴的触感让蒋峥觉得既心悸又奇怪,分明只是在玩一个幼稚游戏,他却如同来到生关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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